《太阳雨Ⅰ之千娇百媚》箫紫陌

7、第 6 章 我们私奔吧

　　到家时已经很晚，看着以深的车开远，雅西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
　　空气里弥漫着樟树的气味，虽然淡，但味道总有一点怪，闻着也有一点呛鼻。
　　庭院深深，幽黄的光线一直从脚下延伸到了宅子门口，不远处的那扇大门，对雅西来说，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沉沉地落在了身体里的某一处。
　　客厅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出，雅西进了门，看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空气静的出奇，只有萍姨正忙着撤走桌上的水果，玻璃瓷器间的小小碰撞，发出了七零八落的小声响。
　　赵素雅面朝着玄关而坐，抬头间，是第一个看到她回家的人。
　　“爸，雅西回来了。”赵素雅站了起来，悄悄退到一边。
　　“二姐回来啦。”楼梯上，传来赵雅宁急促的喘气声，“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向晴姐那儿过夜呢，对了，你手机怎么关机了？这么晚回来都不打个电话，爸妈都担心死了，说什么都要等你回来。”
　　雅西收到赵雅宁话里的暗示，连忙接下话头，应声说：“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哦，今天向晴搬家，就是和我一个宿舍的同学，我去帮忙整理了点东西，后来在沙发里睡着了，吃了晚饭才回来，让爸妈担心了。”
　　父亲看着她，想要在她脸上寻找说谎的痕迹：“她没有家人吗？搬家的事也要你帮忙？”
　　雅宁坐在父亲身边，拉了拉父亲的胳膊：“爸爸，向晴姐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就出车祸过世了，她爸爸以前是开酒厂的，我们酒店说不定还进过他们家的酒呢。向晴姐人特别好，在学校里一直很照顾二姐，所以姐姐和她很要好，走的很近。爸爸，你应该鼓励姐姐交朋友。”
　　“我不相信你的话，你从小就帮着她说谎。”说话之际，父亲的视线始终都未曾从她身上移开。
　　雅宁缩回手，故作生气地喊了一声：“爸爸！”
　　“行了，你们两个都上楼去睡觉。”父亲板着脸，对她的解释耿耿于怀，“你怎么出去的？这么晚又是谁把你送回来的？”
　　父亲了解她，加之几十年生意场上的经验，已经练就出了一双令人畏惧的火眼金睛。
　　一个小小的细节都能让她露出马脚。
　　只怪母亲从小就包办了她和雅宁的一切，母亲对她们两姐妹的照顾无微不至到了让她们连很多再简单不过的事都不曾尝试过。
　　她的车在，冯叔也在，仅凭这两点就足以引起父亲的怀疑。
　　看着父亲的神情，雅西恍然明白，她不该骗父亲，迟早都要面对的事情，早一点或是晚一点坦诚又有何区别。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想到这儿，她不禁大起胆来：“爸，其实……”
　　母亲突然抢先一步，阻止了她。
　　“好了，小西都累了一天了，什么事非得今天问明白。向晴那孩子我见过，很懂事，和我们小西很谈得来，你要是好奇，下回让小西打个电话，请人家来家里吃顿饭。今天忙了一天，孩子也累了，先让她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母亲的心思岂能瞒得过精明的父亲，父亲警觉的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父亲这般不依不挠，母亲倒微微怒了，说话的语气不禁重了几分：“什么事能瞒得了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严肃的质问小西，小西是你女儿，不是你的员工，她的性格变成这样，你这个父亲功不可没！”
　　听完母亲的话，父亲突然缄默了。
　　看到母亲跟父亲在众人面前生气，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在雅西眼里，母亲是一位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好妈妈，在嫁给父亲之前，母亲曾经是一位幼儿教师，心态阔达，耐心极好，嫁入赵家后，母亲便把人生的重心都放在了四个儿女的身上。
　　父亲对母亲的付出，一直感激在心，觉得对母亲有亏欠，或许这也是父亲为什么事事都依着母亲的原因。
　　几十年来，他们的感情都特别好，连平常的磕磕碰碰都没有，然而母亲却为了她，几次对薄父亲，让这个极爱面子的一家之主下不了台。
　　母亲看了眼父亲，起身半推半拉的带着她上了楼，关上房门后，又轻声叮嘱她：“不要激怒你爸爸，硬碰硬，吃亏的永远是你。”
　　陶淑娴静静地瞅了女儿一会儿，突然拉着她的手问道：“小西，跟妈妈说实话，你真的那么喜欢吴以深吗？除了他，不再考虑任何人？”
　　雅西无法回答母亲，也无颜面对母亲。
　　母亲又问：“即使我和你爸爸都反对，即使，即使两家长辈都坚决反对，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看着母亲眉宇间浮现的愁丝，雅西有口难言。
　　母亲却一再追问：“即使得不到长辈的祝福，你也不会放弃？”
　　“我不知道。”雅西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轻，“得不到你们的认可，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他和你一样坚决，是吗？”
　　见她沉默，母亲说：“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了。”母亲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她，“小西，妈妈会帮你，妈妈希望能看到你快乐。”
　　妈，您快乐，我才能快乐。
　　这句话，雅西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是静静的目送着母亲离开了房间。

　　洗完澡出来时，雅宁已经站在落地窗前等她。
　　雅西心想：到底是孪生妹妹，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她说：“宁宁，尚雅的工作再忙，也要找时间陪陪凌书祁，不要总跟他耍小姐脾气，你都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间见他迁就过别人。”
　　雅宁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和凌书祁的事不用你管，我……”顿了顿，她急得直抓头发，“你有空就多管管你自己，你今天是不是去见吴以深了？”
　　见她不说话，雅宁更是气得团团转。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我今天去他家了。”
　　“赵雅西！”雅宁惊讶地瞪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明知道爸爸不喜欢吴以深，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为什么还要和爸爸对着干？”
　　“爸爸只是不能接受他姓吴。”
　　“那我也告诉你，我不喜欢吴以深，跟他姓什么无关，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我就是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
　　雅宁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反对过她和以深的交往，虽然一直表明了态度，但也从未进行过干预。
　　宁宁不喜欢以深，一定因为父亲的缘故。
　　雅宁又问她：“吴以深的父母见到你，是什么态度？他们是不是根本就不同意你们交往？”
　　“我不会在意他们的态度。”
　　“你不在意？那只能说明你根本就不爱吴以深。”雅宁凌厉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
　　“如果我不爱吴以深，怎么会答应他的求婚？”
　　雅宁依旧咄咄逼人：“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雅西无心跟她争论，更不想让她为她的事担心，便转身躺到床上，说：“你明天还要陪素雅出差，早点回去睡觉，我也困了，晚安。”

　　雅西不知道母亲跟父亲说了什么，这几天，父亲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对那天她晚回家的事也不再追问，连安排她进尚雅的事也没再提起。只不过每次看到她手上戴着的戒指，父亲便沉下脸，然后直接进了书房不再出来。
　　雅西不想父亲生气，她有想过暂时摘下戒指，可是转念一下，她若这么做，父亲一定以为是她选择了妥协。
　　母亲只对她说：“只要你坚持，你爸爸一定会做出退步。”
　　母亲不知道，她要的不是父亲的退让，她的坚持，从来不是为了让父亲跟她妥协，可惜父亲从来都不理解。
　　几天来的平静让赵家的气氛开始恢复了以往的融洽，但是素雅和她，总像个局外人一样的感受着这份融洽。
　　雅西很珍惜这份可贵的温暖，有时候她想，就让它一直这么保持下去，至少，不能亲手被她打破。
　　然而事与愿违，吴以深的突然来访，让赵家几乎天翻地覆。
　　父亲毫不客气地将以深请出了赵家，并警告他：“离雅西远点，你配不上我的女儿，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她拉着以深的手，一路奔跑，一直跑到了赵家大门外。
　　身后，传来了父亲暴跳如雷的吼声：“雅西，你给我回来！你敢和他一起走，就不要再踏进家门一步！”
　　父亲的声音好像有一股可怕的穿透力，能轻而易举的穿过所有的阻碍，无论她跑得多快、多远，都能紧紧追上她。
　　她不敢回头，不敢停下，只能紧紧拽着以深的手一路跑出了赵家，那一刻，她什么都顾不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带他离开。
　　她无法改变父亲的态度，无法扭转局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她所能保护吴以深的尊严不被践踏。

　　城西的环湖公路弯弯曲曲延伸向远处的山坳里，一眼望去，仿佛远没有尽头，怎么走也走不完。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里依然夹着炎炎的热气，好在海风习习，难得将人吹得神清气爽，心也在这份舒爽里慢慢静了下来。
　　这条环湖公路在城市的最西面，远离市区的喧嚣，是人们忙碌之余的理想去所，它与一望无际的湖面相邻，隔湖相望，还能看到一个个原生态的小岛屿，可谓是这座城市最让人惬意和骄傲的一个地方，也是雅西最留恋的一片天地。
　　这里，就像一个真真实实存在的世外桃源。
　　雅西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以深就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她看不见他的身影，只知道他一直紧紧的跟着她的脚步。
　　很心安，却不敢停下脚步回头一望。
　　他就这样任由着她走下去，也不叫她停下，也不拉住她让她停下来，就好像要这么跟着她，一直走的马路的尽头，走到那头的山沟沟里。
　　雅西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就像她从来没为一件事费过这么多的心思和时间，可无论她怎样绞尽脑汁，也无法解开脑子里那些紧紧缠在一起的烦恼，它们就像一个死结，死死的打在了一起，任谁都没有能力将它们解开。
　　走了这么久，忽然觉得双脚好累好累，好像一身的力气是在这一刻间被抽走耗尽了一样，再不想往前挪动半步。
　　以深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停下来，她的脚步收的太快，以至于他反应不及时，一下撞在了她的后背上。
　　雅西被以深冷不丁的一撞，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的重心立刻失去了平衡。
　　有一种无能为力，就是你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也已经无法做出反应。
　　雅西以为自己会狼狈地摔倒在地，在那一瞬间，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若真这样摔倒在地，不如就装着昏过去，看看吴以深会是什么反应。也许他会抱着她原路返回，也就省了她走回去的力气。因为她再也走不动了，这么长的路，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体力。
　　可若真是那样，他一定会笑她没用，一定会放肆的取笑她。
　　可笑的是，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会胡思乱想。
　　吴以深，你真的是我的克星，是吗？
　　可惜，吴以深眼明手快，在她摔下去昏倒之前，就一把抓住了她，然后不着痕迹的将她带入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雅西，别走了！”他的声音低沉涩然，“我不准你再往前走了。”
　　她无力地靠在他怀里，突然间觉得好心酸，刚才一路来的努力在这顷刻间就白费了，她再也掩藏不了自己的懦弱和无助。
　　“以深，对不起。”她靠在他肩上，眼泪晕湿了她的眼睑。
　　“你一直在骗我。”以深抱着她，紧贴在她的耳边问，“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
　　“我以为我可以……”她真的以为她可以。
　　“我说过。”他沉甸甸的呼吸落在她发丝里，挑战着她的坚强，“我不需要你这么坚强，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你只要相信我，为什么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她不是对吴以深没有信心，而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们离开这里，雅西，跟我私奔好不好？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们再怎么反对也只能接受事实。”说完，他轻轻地笑了笑，“怎么办？我真的好想把你带走。”
　　太阳落下山头，天空便开始暗下来。
　　望着山头上的云彩，她小声说：“以深，我该回家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以深的手机响了，车里很静，雅西听到了以深和对方的谈话。
　　电话是凌书祁打来的。
　　那头，凌书祁在问：“你们在哪里？”
　　以深回答：“在回去的路上。”
　　“让赵雅西接电话。”
　　以深静了三秒钟，说：“她睡着了，你跟我说也一样，我会转告她。”
　　那头也有几秒钟的沉默，以深放缓车速，然后换到了另一边接听电话。
　　接下来的对话，雅西就听不清了。
　　挂断电话，雅西睁开眼，看到以深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12个未接来电，全都是凌书祁打给他的。
　　和以深出门时，她什么也没带，手机也还搁在房间里。一定是雅宁打电话找不到她，就想到了凌书祁。
　　但奇怪的事，凌书祁竟然还保留着以深的号码，更奇怪的事，以深怎么会存储凌书祁的号码和名字，难道他们还有联系吗？
　　凌书祁到底想干什么？
　　要不是凌书祁，以深根本找不到赵家，更不可能知道她换的新号码，这一切也许也就不会发生了。
　　车子在旅游接待中心的路边慢慢地停了下来，雅西这才知道凌书祁的车就停在那里等他们。
　　以深又问了她一遍：“雅西，我不能阻止你回家，但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就让我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
　　她没有作声。
　　以深下了车，为她开了车门，将她送到了凌书祁车上。
　　坐上车后，雅西望着车窗外的小镜子，看到以深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距离越来越远，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影，也没看到他动一下。
　　回家，父亲见到她一定会大发雷霆，可她别无选择。
　　今天的这一切，其实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只不过是提前发生了而已。
　　她只是没想到，让这一切提前发生的人，竟会是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她唯一一个不曾有过防备之心的人，那个人就是她的亲妹妹——赵雅宁！
　　她怎么也没料到，一手策划出今天的一幕，让她走入绝境，连家都没有勇气回的人，竟会是自己最疼、最爱的妹妹！
　　中午吃过午饭，有人偷偷溜进她书房，用她的手机给以深发了短信，说是父亲要见他。
　　这个人就是赵雅宁！
　　雅宁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这样对她？
　　她无法理解雅宁的行为，无法解释她这样不计后果的导演这一切的目的何在？
　　身体里的某一个地方突然紧紧一收，好难受，就像有一根针深深的插进了那里，疼的她几乎无法喘息。
　　雅西无法接受雅宁竟会这样对她！
　　雅宁就这样讨厌她和以深在一起吗？
　　即使再不喜欢以深，宁宁也不该这么做。
　　为什么？
　　“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假装。”
　　雅宁找来了凌书祁解围，一定是怕她不回家，怕自己会责怪她，所以她也一定找好了退路，想好了万全之策。
　　可惜，宁宁还是太天真了。
　　雅西枕在颈垫上，望着窗外昏黄的夜色，轻声说：“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他只犹豫了两秒：“不能。”
　　“那就送我去酒店。”
　　“我答应了雅宁，一定要把你安全的送回去。”他不紧不慢地说完，左顾右盼后，却放慢车速，把车停在了路边。
　　雅西心不在焉的回答：“是吗？”
　　凌书祁默不作声，伸手从车前柜里拿出一根烟，拉下车窗，左手耷拉在车门上，过了一会儿，又扬了扬手把烟扔了出去。
　　雅西依然望着车窗外的夜色，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没多久。”凌书祁烦躁地把烟盒扔了回去，车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几分钟后，凌书祁的手机响了。
　　他没有接，拿起手机后按下了静音键，待手机屏幕恢复平静，他忽然将手机关了。
　　凌书祁说：“雅宁在等你回家。”
　　“回家？”
　　她疲倦的合上了双眼。
　　默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没有理由责怪雅宁，她不过是让迟早会发生的事提前发生了，把你不敢做的事、不敢的面对的事都替你完成了而已。”
　　雅西转过头，望着他的侧脸：“开车。”
　　“去哪儿？”
　　“回家。”
　　凌书祁转过脸来，对上她的视线：“你，准备好了？”
　　她淡淡一笑：“有你在，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也笑了笑：“是吗？”
　　“难道你不是雅宁搬来的救兵，不是专程来替我解围的？”
　　他回过脸，冷声回答：“你和吴以深的事，我爱莫能助。”
　　“如果不是你爱管闲事，今天的事根本不会发生。凌书祁，现在才决定要袖手旁观，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你想让我怎么做？”
　　雅西重新靠回椅背里，话锋一转：“和苏家解约，和苏祺保持距离。”
　　“不可能。”
　　“是你招惹的苏祺，苏家也是因为你和苏祺的关系才会和凌盛签约。”
　　凌书祁冷冽的目光扫过她双眼，说话的语气也冷淡了几分，“你以为我会在乎苏家的那点利益？”
　　“难道你真的喜欢苏祺？”
　　“是，我喜欢她。”
　　雅西瞪了他一眼：“那雅宁呢？”
　　他连想都没想：“我不爱苏祺。”
　　收回视线，雅西重新望向了窗外。
　　她认识凌书祁有十年了，直到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从来都不了解身旁的这个男人。
　　他永远不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她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雅西不屑一顾的告诉他：“你怎么想我不想知道，但是，如果你让雅宁伤心，我会让你喜欢的人伤心一百倍。”
　　“那我拭目以待。”他干笑一声，戏谑道，“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一晚，雅西本以为赵家会被她搅得天翻地覆，没想到，回到家，父亲仅仅因为凌书祁的几句话，就轻易放过了她。
　　但唯一的条件就是，下周一早上9点，她必须去凌盛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