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吴小龟

1、第 1 章

　　第一次听到这悠扬的琴声是在幽香阁，说不上华丽与精湛，却好似一股股细腻的温泉，流过周身，带去了所有的烦恼和疲惫。殷阳被这声音吸引，于是日后便成了幽香阁的常客。他只是彻夜听琴，却也不出声，他指名的姑娘叫日暖，在众多艺妓中也不出众，但他就是不知道为何，会被这琴声治愈。

　　日暖姑娘，可否请你听听我的故事？这是在十七夜后，殷阳第一次开口，琴声嘎然而止，珠帘后的身影将手收回，轻轻放在膝上。

　　我叫殷阳，现在是一个侠客，说是侠客，其实也没那么自由。我爹是将军，也许你也听说过，他一生立过很多功，现在算是退离前线，回家养老了。我们从小就在他严格的教育下长大，我的两个哥哥现在都被朝廷委于重任，只有我不成气候，因为我从小向往的是江湖生活，无拘无束，义字当头。由于我是排行第三，我爹也就没强求我，但当我自己出来以后，才发现生活没那么简单，我想自己解决温饱都是一个困难的事情。最终在我爹的劝说下，我还是答应接手一些官府里捕快的活儿，这样我拿到了钱，就能去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

　　殷大侠既然已在施行自己的侠义之道，又有何等苦恼？见您今次来眉头紧锁，不知为何事所困。

　　日暖姑娘，你有所不知，之前我也慢慢感觉找到了自己的路，官府托我捉拿的一般都是极凶极恶之人，我惩恶扬善，周围的人也开始称呼我为大侠。但是这次官府要我缉拿的是一个杀手。

　　取人性命便是大恶之人，大侠有什么犹豫的地方？

　　非也，这个杀手杀的都是贪官污吏，所以我犹豫了，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去阻止她。但由于我的犹豫，又有两个官员遇害了。现在上面说这次一定要抓住那个杀手，不论死活，不然大家都要脑袋搬家。哦，你不要误会了，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觉得很迷茫，我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我分不清到底应该帮谁。

　　殷大侠，可否也请您听一下小女子的故事。

　　我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我爹爹是帮一个官老爷抬轿子的，我母亲就做点零活，挣来的钱也算能供全家人温饱。虽然我爹只是一个抬轿子的，但他为人好，所以邻居们也对我们挺客气，原本我们应该可以安稳地生活下去。但是有次我爹爹发现了官老爷的一个秘密，他在和其它官员勾结，扣押私吞朝廷放下来给百姓的粮食和钱财，于是我爹向官老爷提出了抗议。哎，我爹爹是有多么的天真，官老爷平时对他不错，他就觉得老爷是个好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官老爷听到他的话当即就泣不成声，说自己知错了，还跪下来求我爹不要说出去。我爹心肠软，当然一口应下来了，然后就在那天晚上，一群贼人闯进我们家，杀了我的父母，并且放火烧了我们的屋子。我是通过地窖的密道逃出来的，那时候我才五岁，不过后来遇到好心人收养，就是现在这家店的老阁。如果我不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姑娘，想必我也会为家里报仇。
　　所以殷大侠，世上本就没有彻底的黑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抱着那样的觉悟，即使为此丧命，也不会有半点悔恨。

　　啊，日暖姑娘，你真是一语道破，在下实在惭愧，殷某敬日暖姑娘一杯。

　　这不敢当。请殷大侠原谅，小女子有眼疾，不方便行动，不然必定起身，回敬大侠。可否请大侠把酒杯拿到我面前，算我为大侠祝行。

　　殷阳听罢，连忙端着杯子，说了一句失礼后，缓缓撩开了珠帘，将酒杯放到了日暖的手中。日暖端起酒杯，说了一句祝殷大侠凯旋后，便一饮而尽。这是十七日来，殷阳第一次见到日暖的样子，虽然眼睛用布遮着，但看起来依旧清秀可人，左脸颊上一颗明显的朱砂痣，如同装饰一般，一点也不显丑陋。放下酒杯，日暖又弹凑了一曲，殷阳便起身离开，心里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和那个杀手有个了断，虽然他不知道杀手有什么苦衷，但是杀人就是罪，即使那个人十恶不赦，那也要有王法来制裁，这就是他的道义，他要坚持下去。

　　夜风瑟瑟，一声惨叫划破了静谧，一道黑影突然从屋里窜出，殷阳奋身追了上去。这杀手果真是厉害，每次都能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直取目标性命，他们护卫永远只能在案发后才能追踪到他的存在，只是前两次由于殷阳心里的优柔，导致让杀手脱逃了。这次没了杂念的殷阳剑法顺畅犀利，一时绊住了杀手的脚步。两人过了数招，难分难解，杀手一心要脱逃，殷阳趁他一丝分神之际，剑锋一起，挑下了他的面罩，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面罩下面，右脸颊上一颗朱砂痣历历在目。两人都瞬间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回过神来，就这样对峙着，由于前面的停顿，两人都在找出手的机会。杀手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剑直指殷阳的胸口，殷阳却完全没有躲，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杀手眼里有一丝迟疑和惊讶，但是剑已经来不及停下了，就直刺进殷阳的胸口。

　　日暖，这就是我的道义，如果可以，也请你收手，做回那个弹琴优雅的姑娘吧，你一定可以遇到珍惜你的人。其实原本想这个任务结束后就去帮你赎身，可惜现在我做不到了。日暖，报仇并不能治愈你的伤痛，只能让你离人越来越远，回来吧，展开新的生活，不要一直就沉浸在过去之中，我会一直在你身旁守护你的。

　　殷阳伸手摸了摸对面人的脸庞，却只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

　　我不是日暖，我叫冷月。在听到这句话后，殷阳顿时感觉眼前一黑，眼窝子生疼生疼，但也没疼多久，他便失去了知觉，永远地沉睡了过去。

　　幽香阁，一个身影冷不丁地出现在房间里。扔下了两个盒子。日暖轻笑了一声，摸索着到盒子边，打开盒子，把玩着，开心地就像孩子得到了最心爱的玩具。

　　呀，姐姐，你把他也杀了吗？

　　你不舍得吗？

　　怎么会，我是看姐姐都放跑他了两次以为姐姐对他动心了呢。姐姐你不会忘了，我这双眼睛是为谁而瞎的吧，我们的命运是被谁迫害的吧。

　　怎么会忘，只是我看他常来找你，你也没拒绝，所以想着你是不是找到意中人了。

　　哈哈哈哈，姐姐，你真爱说笑，我只是看他老实，好应付，没想到会和姐姐碰上。我只要姐姐和这些眼珠就够了，每次摸着上面残留的温度，想着他们也体会到了跟我一样的疼痛，就觉得特别的开心。姐姐你还会为我取来更多的是吗？

　　是的，我的好妹妹，这是和你的约定，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将化身为修罗，为你复仇，为你浴血。

　　说完，冷月在暖日眉间印下一个吻，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暖日抱着那两个盒子，无邪地笑着，下一个该是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