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朝廷名捕金九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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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银票的重号问题，可能还真是个相当不得了的大事。
那六张重号的银票，有五张是花满楼昨天给的，一张是李陌今天才数出来的。
李陌本来以为可能银票重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所有的通宝上印的字都是一样的，但今天来数银票的时候才发现，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一张重号的！
所以这六张是怎么回事？手抖写错了吗？
——你、开、玩、笑！
反反复复确定了好多遍之后，花满楼就和钱庄老板直奔内里——当然是带着陆小凤和李陌。
然后接下来的谈话，李陌表示自己一半以上没听懂。
几乎是一到后院，自称姓钱的老板就“扑通”一声对着花满楼跪下了，一张肥圆的脸上老泪纵横、痛哭失声：“我对不起少东家啊——！！！”
以花满楼的性格，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跪着，他几乎是立刻就扯起了钱老板道：“这件事情还不能说是你的过错，你先起来，和我说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于是钱老板带着一脸“少东家您真是个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大好人”的表情，用一种“我要为了少东家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语气，一句一抽咽地讲起了这前因后果。
原来这假银票正是在这两天出现的。
说是假的也不太正确，因为哪怕是钱庄的人也看不出来这里的不同。
一开始收银票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那银票印得和钱庄出品的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因而便是在晚上请点查账的时候才发现不对——这里面重号的是怎么个情况？！
要知道为了便于管理，钱庄为每一张银票都编了号，可结果那一天的帐查下来，里面居然有十七张人字九百八十二号！
一张一千两，十七张就是一万七千两——这把自己整个人卖了也都赔不起啊！
当天晚上整个钱庄都吓懵了！
这里面肯定至少有十六张是假的，或者说压根这十七张就都是假的，但问题是大家相互对照了一个晚上，一直到公鸡打鸣都愣是没找出来这些银票有什么问题！
“少东家也知道，我们的印版是请了名满天下的朱停亲手做的，印完之后我们便毁了那印版，想要仿制根本就不可能。
“但就是这最不可能的事儿现在出现了。这重号的银票几乎每天都有见，我们经营钱庄贵在诚信，若是不给兑换那岂不是表明了这里面有假？所以我们也就只能给每一个来的人兑了钱。
“可没想到对方这么嚣张，这假银票几乎每天都有进账！四天下来，钱庄里面已经有了整整八十六张重号银票——那换算下来就是整整八万六千两银子！
“这事儿我们已经上报衙门，本想着先压下来，然后暗中查上一查，尽快解决了就是，谁料、谁料——定是伙计做完查账的时候没有尽心，让这重号的假银票流了出去！”钱老板说到这里，作势就要往自己脸上抽，“都是小人的错，小的无才无能，致使钱庄受到了这么大的损失，若是这件事让大通钱庄就此倒闭，小人还有什么颜面来见少东家啊！”
“你这是什么话！”花满楼第一时间就拦下了他的动作，皱着眉宽慰道，“这事本便不是你的过错，换做是谁也料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你已经做得很好，不需要这么自责。”他叹气，“便是钱庄就此倒闭，那也是绝对怪不到你的头上的。”
“真的？！”钱老板放下手，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抹去脸上的泪水，“有了少东家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放心了是不错，但花满楼和陆小凤的这颗心，很显然是揪起来了。
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这种事也不好随便在路上谈。
其实李陌真的很想问一下那个所谓的“印版”是个什么东西，听起来倒是和铜钱的模子是一个概念？
所以这次的事情总结下来就是，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私自刻了个模子，然后大批量发售银钱……发售银票，以至于导致了人心惶恐钱庄动荡——这不和私铸钱是一个概念吗？！
这是一人斩首、全家发配为奴的重罪！圣人当时便屡禁不止，没想到到了这里也有人在干这个，而且看起来手笔还更大！
情况简直不能更糟糕！
李陌听起来都觉得有点同情花满楼了——虽然有点无法理解为什么民间会有这种汇集钱币的“钱庄”，也无法理解这个为什么会挂在百姓名下，但这真是个听起来就很糟糕的事情！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走回了百花楼，然后在门口停住了。
——门口有人。
一个锦衣华服、神采飞扬的青年人。
乍一看到这个人，本打算回百花楼的三个人全愣住了——不过他们愣住的理由可能完全不一样，反正李陌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几乎只看到了他手上牵着的那匹马。
好马，难得一见的绝品好马！
耳如撇竹，眼如鸟目，麟腹、虎胸、尾如垂帚，四蹄修长而肌肉坚实，除了额间的一点微白周身都是纯粹的枣红，它望过来的样子就像是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将军，带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必胜自信！
好马——好可爱的马！简直就是美人！哎哎这位公子能不能让我骑一骑……啊不，摸一摸你的马！
李陌看完了马才去看那个牵着马的人，眼神在他身上凝固半晌之后忽然扭过头去看花满楼——富豪你快来看，这才是有钱人该有的打扮！
这是一个打扮得精致而且考究的公子，至少在李陌的眼里，他的这一身行头虽然不够简洁有力，但也绝对配得上他手里的那匹宝马。
不是暴发户那般在身上堆金积玉的浮夸，他身上的衣饰是一种禁得住琢磨的高雅，精致考究的感觉体现在他装扮的每一个细节当中，从衣服的选料到刺绣的工艺，甚至连他手上微微开合的玉骨泥金折扇，都透露着一种寻常人家无法企及的雅致品味。
不懂行的人打眼看过去会觉得这是个富贵的公子，懂行的人仔细看过之后会发现这是个有格调的贵人。
然后陆小凤回过神来，笑着对着那个公子迎了上去，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是惊讶还是惊喜：“金九龄，你怎会在这里！”他还没走近，那匹马忽然一扬蹄子，他向旁边一闪，笑道，“你的马还是一如既往的凶。”
李陌站在原地歪歪头——她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不过她没来得及细想这人到底是谁，就听身旁的花满楼笑道：“我还当是来我这小楼求助的什么人，却没想到居然是昔日的六扇门名捕。”他说着，也缓缓迎上去，道，“为何只是站在这里，不进去坐？”
——六扇门名捕。
听到这个词李陌就想起来了，她确实听过这个名字——她曾从苦瓜大师的嘴里听过这个名字。
当时苦瓜大师表示他有一个师弟，是从六扇门捕头的位置退下来的，虽然很好奇为什么一个出家人会有一个捕头师弟，但彼时自己都半死不活的李陌没那个闲情逸致，也就没怎么打听。
不过她倒是特土鳖地问了一句“何为六扇门”，被告知是捕快中的一个特殊旁支，通常只接手江湖帮派斗争和久为官府通缉的要犯，同时与各大门派有相当的交情，在朝廷和江湖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权力。
虽然身属朝廷，但实际上却算得上江湖中人；虽然和江湖挂钩，但算起来他们却是朝廷鹰犬。
因为当时觉得这“六扇门”和天策府很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所以李陌也就记得特别清楚。
“进是一定要进的，不过怎么说也得等主人回来，也好让我的马歇上一歇。”金九龄拍拍他的马，那马亲切地蹭蹭他的手，看得李陌好一阵眼热。他说完那话之后向李陌的方向看过来，那张算得上是年轻俊逸的脸上挂着轻轻的笑，道：“想必这一位，便是我师兄提过的李陌姑娘了。”
——姑娘什么姑娘，叫我李将军！
……好吧，她肯定不能和救命恩人的师弟这么说话。
李陌朝他拱手道：“见过金捕头。捕头不必客气，直呼在下李陌便可。”
“可不要这样叫我。”金九龄摇头苦笑道，“在下卸任多年，早已不是什么捕头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在李陌脸上扫过，顿了一顿，李陌下意识地伸手，触摸到一手的绷带时才想起自己此刻的样貌——白发，绷带，一身戎装，在这个早已不是大唐的江湖中，实在是非常的吸引眼球。
“在下唐突。”她正想着的时候，金九龄忽然温言道，“在下见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便多看了两眼，还望姑娘不要介意才好。”
“……哎？”
……生得花容月貌？这是在说谁？
李陌愣了好一会没回过神来，她觉得金九龄脸上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在反讽，所以这人可能是真的觉得她长得很美……该、该说不愧是公门中人吗？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应该回答点什么，陆小凤忽然插嘴道：“我们何苦站在这里说话？”见几个人都看过来，陆小凤摸摸自己的胡子，歪头示意了一下楼里，“进去不是更好吗？”
花满楼也道：“是我的不是，竟然让诸位都站在门外。你们先进，我随后便去备茶。”然后他面向金九龄道，“这院内便有马棚，我送它过去。”
李陌听了立刻就去看金九龄手里牵的马——美人你就要走了吗？！我见不到你会寂寞的！
金九龄道：“如此也好，只是我这马可烈得很，你可要小心别被它踢了！”
——没关系啊，我不怕被踢！
李陌觉得这句话简直就是悬崖上垂下来的梯子，攀上去粉身碎骨她也认了！
于是她立刻双眼放光地表示：“要是金公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牵着它去！”顺便摸一摸试试手感什么的，“……当然，要花公子带路。”
金九龄似是很诧异地看了她两眼，最后表示无妨。
——金公子你真是个好人！美人美人我们走吧！
百花楼的院内确实是马草马鹏一应俱全，只可惜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半只马，金九龄带来的那匹枣红色的宝马孤零零地站在里面，那副形影单只的样子让人看得很是心疼。
给它打了水又稍微清洗了一下的李陌心疼得都不想走，她抚着它的鬓毛，眼泪汪汪地和它道别：“美人美人，我要走了，等下再过来看你！”
对方响亮地打了个喷嚏，形影单只在那咀嚼马草，看都不看她一眼。
李陌一点都不觉得被怠慢了，她只觉得这美人好有个性！除了主人之外谁都不甩的马才是真·好马！
她在这边对着美人大发感叹，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道：“看起来，阁下对这匹马很是喜爱。”
满脑子“美人你真让人心疼”的李陌下意识地接口道：“那当然，我们每个天策对马都是真爱！”
——哪怕天天倾家荡产不得不亲自去打马草也停止不了的真爱！
“……天策？”
“那是，我们大天策府——”
……等下，哪里不对？
李陌有点后知后觉地捡回神智，她僵着脖子扭头去看，只见杏衫的公子站在她的身后，脸上是一派春风化雨的温润，半点看不出被人怠慢了的愤怒。
“看得出姑娘是真心爱马。”花满楼微笑道，“和马儿在一起的时候，阁下周身的气息都柔和很多。”
……我怎么觉得我面对马的时候你对我也柔和很多？
李陌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她只能一边依依不舍地再摸了摸马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道：“是我的不是，让花公子久等了……”
——不然你们去谈话让我陪着美人好不好！
李陌最后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一路走到房间的时候都怏怏不乐，一言不发。
花满楼虽然看不到，但也能感觉到她现在似乎很是失落，他想了想，然后柔声安慰道：“花家亦有好马，虽然不及这匹名驹，但你若不嫌，我也可以送你一匹。”
“……哎？”李陌怔了一下，“我没有想过要现在买马……我只是……”
她只是看到难得一见的良驹，觉得很是喜欢而已。
她从未想过现在就购置一匹新马——她从未想过，在自己相伴数年的冲粹刚刚闭眼的现在，就换一个战友并肩作战。
以两个人的熟识程度，花满楼自然是不会去问那“只是”后面的内容的。于是接下来的路上，两个人相顾无言。
房间里面弥漫着一派愁云惨淡的气氛。
陆小凤面色不善地抿着嘴，金九龄则是摇着扇子微笑。
他们二人中间的桌子上，一叠银票安静地躺在那里。
——全部都是人字九百八十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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