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陌之夏》大嘴诺妈

8、七

　　陈陌知道小寂有心脏病，还是在老纪头的葬礼上。

　　那时，他一手举着白幡，一手拉着小寂，走在老纪头的棺材前。

　　他还记得，他的前面，有两个村民挎着篮子扬着纸钱，那天热得不行，一丝风都没有，纸钱根本就没有像电视剧电影里常演的那样飞的漫天都是，只是那么简单的落在地上，再被人踩过去，很没气势。

　　童夏时不时的回头看小寂，她已经长大了许多，眉目清秀，可还是很瘦，依旧穿着村里人的旧衣服改的背心，腰上系着麻布，不住的掉眼泪。

　　送葬的队伍一直走到村子后面一处坟地停了下来，没有更多的话，大家七手八脚的拿着铁锹开始挖土。

　　童夏只觉得热，汗顺着他的额头不断的淌下来，淌过他的眉毛，淌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想要伸手擦一擦，可是人未下葬，手上的白幡不能放下，他就只好松了拉着小寂的那只手。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胡乱的伸手抹了把汗，再回过头去想要继续拉住小寂，小寂已经软软的向着一侧栽倒下去。

　　看着小寂栽倒下去的动作，童夏的耳朵忽的一阵轰鸣。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耳鸣。

　　为了小寂。

　　再听不见世界里的其他声音。

　　“后来呢？”陈陌听得很紧张，“小寂有没有怎么样？”

　　“如果当时就怎么样了，后来她也不会遇见你。”童夏侧眼看着陈陌，有意调侃。

　　“是啊，也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不和我结婚了。”陈陌勾起了半个嘴角，把童夏的话又抛了回来。

　　两个人静了半秒，接着相视而笑。

　　本来互没好感甚至心中记恨的两个男人，此刻，达成了某种不能言语的同盟协议。

　　“我们用尽了一切治疗中暑的办法都无济于事，后来，我们把小寂送到了镇上的医院，然后，检查，然后，就知道她有先天性心脏病。”童夏叹了口气。

　　“我说呢，我还一直以为小寂的亲妈是未婚先孕，没脸见人才会把小寂扔了，没想到……”陈陌目光沉重的摇了摇头。

　　“你不是因为小寂这个病要和她……”童夏警惕的从塑料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么会和她分手？！”陈陌也跟着站了起来，声音蓦地挑高，脸上明显带了愤怒的神色。

　　“我……就是担心。”见陈陌这样，童夏反而是安心下来。

　　“哼，”陈陌轻哼一声又坐了下来，“你不是一直反对小寂和我在一起么，现在怎么，又担心了，我和小寂分手了，你不就愿望达成了？”

　　“我，不是，这个，不一样。”童夏也跟着坐了下来。

　　“哎，那小寂怎么就成你妹妹了呢，你妈领养她了啊？”陈陌好奇的问。

　　“不是，是我外婆，她当时……”

　　童夏眼前一恍惚，就出现了外婆老泪纵横的脸，外婆边哭还边喊着“作孽啊”，当时的他并不能理解，一向冷静的外婆为何会如此的激动，直到，直到……

　　“然后你外婆就带着小寂过了，然后你外婆没了，小寂就跟着你家过了？”陈陌并没有察觉出童夏静默表情下的波涛汹涌，而是果断的打断了他的回忆。

　　童夏闭了眼睛，没有回答。

　　“真的，我一直想问你来着，我也不是傻子，你和小寂那，那得算是什么来着，对，对，青梅竹马，”陈陌轻拍着大腿，“看你也不玩女人啊，又对小寂有意思，怎么不和她好？”

　　童夏依旧没有说话。

　　“因为你是干部子女，你爸是大官，小寂这样一个来历不明又有心脏病的女人，配不上你？”陈陌把手放在了童夏腿上。

　　童夏好想说点什么，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

　　“真的，是这样吧，你们家肯定也都觉得，必须得门当户对的，绝对是这样，你不说话，就承认了啊，”陈陌有些不依不饶，“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种公子哥儿，不就这点事儿的。”

　　童夏张了张嘴，沉默，悲哀的沉默，他不能说，或者，他根本就无话可说。

　　“吱嘎”一声。

　　小寂推开了病房的门，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眉目间全是安静，不像是突然醒来，而是应该站了许久。

　　“小寂，你怎么出来了？”陈陌“嗖”的站了起来，快步上前接过小寂手里的盐水袋。

　　“我想要上厕所。”小寂轻轻的说，目光却重重的落在了童夏的脸上。

　　童夏只觉得他就要控制不住的冲过去，抓住小寂，告诉她他沉默得多么无可奈何，可是，他只能这么重重的站在原地。

　　“我陪你去。”陈陌扶住小寂的胳膊。

　　小寂的目光在童夏脸上稍作停留，最后，慢慢移开。

　　她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

　　没有问他的伤。

　　也许，她在他昏倒的时候，都问过了，童夏忽然想要自我安慰。

　　不过，他之前不曾问过她，她现在不问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伤在身上，而她的伤却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