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时光》格蕾思琳

19、归来

　　法兰蒂尔坠入魔界的刹那，立即有龙飞过来接住了他，高傲的王者踩在龙背上，俯视着脚下的大地。
　　飞龙张开巨型的翅膀，狭长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嘴里发出“嘶嘶”长鸣，为地面上的黑色生物宣告王者降临。
　　天空乌云密集，一道道银白的闪电划破天际，如同长鞭鞭笞着大地，地面发出呜咽的呻吟，剧烈地震颤着，像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被封印在地底下长达数千年，我的宫殿，我的仆人，我的奴隶们！你们的主人回来了！我以魔王的身份，解放你们被束缚的灵魂，命令你们从地狱的深处爬上来，回到你们原来的位置！回来吧，属于我的一切！”
　　法兰蒂尔的召唤在天空回响，声音一直传递到地狱深层，那些在远古时代因战败而被封印起来的恶灵，沉寂了千年只等着这一声呼唤！
　　地狱里的恶灵纷纷发出兴奋的低吼，挣脱开那些失效的符咒，舒展身体崩裂了锁链，争先恐后地爬上了陡峭的岩壁。
　　大地裂开了自己的身体，一条黑线将它分割成两边，形成又深又长的裂谷。被解放的恶灵猛兽，像失控的洪水从裂谷中涌了出来。
　　龟裂的大地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更多的触须，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四分五裂，涌出来的恶灵也越来越多，像黑色的蚁群占据了大地。
　　大地继续裂变，大片大片的土地塌方，更多的恶灵被释放出来，级别也逐渐升高，他们不像爬虫一样相互践踏，而是以飞跃的姿势跳出大地，拍拍身上的尘土，优雅而淡定。
　　最后，在“轰隆隆”的巨响下，一座黑色的宫殿从地底下冉冉升起，它像一块历经磨练的宝石，浑身散发出通透的黑光，棱角处还低落着来自地狱的熔浆，像是一位带血的行者，在黑暗中高傲地抬起了头。
　　宫殿升起至地平线处，轰然停下，大地停止了分裂，并且以更快的速度修复了创伤。掉下去的沙土，一块接着一块地复合到原位，不久便将自己恢复了之前的面貌。
　　周围的闪电霹雳，像是活跃在阴骛的天幕上的精灵，黑色的宫殿在闪电的印衬下，更显得雄伟而神秘，周遭的恶灵看见了它，不论级别高低，全部伏跪在地，以示景仰和敬畏之心。
　　飞龙渐渐地着陆，法兰蒂尔从龙的背上走了下来，双脚再次触碰到这片土地的刹那，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心情：一切又回来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地上的众生寂静得像不存在一般，只有王的脚步声在耳际响起，法兰蒂尔每走出一步，地上便长出一片植物，奇异的小草冒出了头，妖艳的花儿争相怒放，参天的大树拔地而起，温柔的蔓腾如蛇般缠绕。
　　这是他的宫殿，这是他的花园，是他在魔界的家，或者说是自我囚禁的牢笼。
　　什么都好，总之，他又回来了。
　　步入宫殿时，空旷得能听见脚步的回声，通透的大理石倒映着他美丽的身影。宫殿如同有了感应，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夜明珠发出艳丽的光芒，宫殿里的每一件物品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因为主人的到来而苏醒了。
　　法兰蒂尔向深处走去，正殿由七根白玉石柱环绕支撑，柱子上浮刻着不同的守护使者：猛虎、雪豹、天狼、飞龙、血鲸、巨狮、苍熊，他们平日守侯在殿中，一旦魔王发出了命令，就会从石柱中跃出，以最快的速度将指令传达到魔界各处。此时，石柱中的猛兽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绿幽幽的眼睛，对着主人发出崇敬的低鸣。
　　法兰蒂尔双手往下示意它们安静，径直地走向最深处，踏上台阶，它的宝座就在眼前，黑色金属雕刻的宝座放射出夺人心魄的诡异光芒，法兰蒂尔反身坐下，仿佛和它融为了一体，宝座散发出的华光更甚，双手放在两侧的扶手上，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都出来吧。”
　　接到魔王的指令，六股轻烟从各个角落里飘了出来，出现在正殿时，浓缩成人形，进而显现出各自的身形轮廓，他们右手贴着左胸，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称呼道：“王。”
　　“莱娜守护梦境，梅诺守护□□，哈帝斯守护力量，迪维尔守护王位，加西亚守护宫殿，‘红凝’守护利器……还有，肯达守护记忆，你们做得很好，我又回来了。”
　　直到法兰蒂尔提到他的名字，肯达才出现，站在法兰蒂尔的身旁，他的身份有别于其他魔将，他是王的专属仆人，可以站在那里，接受其他魔族同样的朝拜。
　　“禀陛下，西北方向发现了异类入侵。”这时，探测着魔界状况的“猛虎”开口报道，“不过他的身上佩带着‘月影环’，所以没有族类可以阻止他。要如何解决，请王指示！”
　　“猛虎”的双眼将看到的景象倒映在墙壁上，画面显示着一位金发少年正奋力地向宫殿的方向跑来，来人是谁，大家心里都明白。
　　法兰蒂尔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执着的脸，半晌，才侧过脸去，吩咐道：“猛虎，去把他赶走。”
　　“是！”猛虎长啸一声，从石柱中跃出，跳落到地上，向西北方向奔去。
　　“王，”魔将之一的加西亚看着猛虎绝尘而去，开口道，“单凭猛虎的力量很难把那家伙赶走，不如派末将前去增援？”
　　“闭嘴，我做事需要你们来指点吗？”法兰蒂尔冷冷地回应，“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们轻举妄动！”
　　“是！”众将齐声应道。
　　站在一旁的肯达，冷眼看着台阶上的魔将，没有王的特别询问，他从不开口发言。在无声无息中，他却把台上和台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包括法兰蒂尔看见罗伊时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有仍然停留在他左手无名指上那只刺眼的指环。

　　冥界，幽冥河。
　　这条又宽又长的河流贯穿了整个冥界，湍急的河水挡住了河道边刚刚逝去的灵魂，他们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过河，只有渡过河流，他们才有机会被引渡到对岸接受审判，然后根据生前罪行的深浅分派到各层地狱进行磨练，以获得一个转世的机会。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死灵积压在河岸上，等待撑着木筏的冥官渡河。来往河道的木筏就只有一只，撑船的冥官阿隆是个贪婪的家伙，每条死灵渡河，必须贿赂他两枚金币。对于那些没有殉葬品的穷苦幽灵来说，只能夜夜望着湍急的河水哭泣，忍受不了折磨的甚至跳入水中，以此来结束无望的等待。
　　这天，众多的幽灵们像往常一样排列在岸边，翘首期盼着阿隆的木筏晃悠悠地过来。果然，黑色的迷雾中隐约看见了撑船人的身影，不同的是，今天过来的冥官竟然有两个，看阿隆恭敬的神情和卖力的表现，来者应该是他的上司。
　　木筏靠岸，身穿黑袍的冥官走了上来，在岸上负责管理秩序的官员们看见了他，全部肃然行礼，跟在身后的阿隆嚷嚷着：“冥王殿下驾到，亲自审视你们这群幽灵，全都抬起头来！”
　　幽灵们听到命令，瑟瑟缩缩地呆在那里。冥王琥珀色的目光如霜刀冷剑一般，迅速地往四周扫视了一回，便不再看第二遍。
　　他，并不在行列里。
　　难道，连魂魄都不见了，还是说，根本就没有死？
　　今天，在法兰蒂尔的宫殿上，看见那个闯进魔界的男人，竟然佩带着“月影环”。
　　那本是属于他的物品，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在天界的时候，无意中丢失了。后来被那家伙“捡”到，一直不肯还他，还笑嘻嘻地对自己说：“除非有一天我死了，否则不会跟‘月影环’分开。”
　　如今“月影环”还在，可他呢？
　　想想最近几日，竟然感觉不到他对自己的恨意，那份隔阻了九层天和十八层地狱，过了整整三千年，依然能感受到的恨意！
　　宁愿他还恨着自己，才不会有过多的内疚，现在没有人恨他了，反而想起那些对不起他的事情……现在连灵魂也找不到，补偿又从何说起？
　　满腹惆怅，正想回头，无意间瞥见了零零散散的光点，散落在岸边。
　　那些银白色的光点如萤火虫般跳跃着、飞舞着，不同于其他幽灵的浑浊，像精灵一般活泼纯洁。
　　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来，他连魂魄都被打散了……
　　即使只剩下细碎的灵体，他还是保有了在生时的叛逆不羁，像那时候一样，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着，喜欢到处游荡。
　　不知是因为内疚还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他，竟然也涌起一股茫然的心痛。
　　他走过去，伸手想要捉住那些跳动的灵光——那些灵光似有感应一般，在他伸手的刹那，调皮地飞走了。
　　“不要玩了，你的魂魄如果不整合到一起，很快就消失了！”
　　冥王终于开口了！
　　那些熟悉他的官员们都感到吃惊，他的沉默是出了名的，一年到头也听不见他说三言两语。
　　那些光点也听到了他的话，晶莹的亮点忽然暗淡下去，像颗颗泪珠透露着悲伤。它们停下了脚步，忽然，又像自暴自弃一般，不顾一切地往河里冲了过去！
　　“贝瑟！！！”
　　哈帝斯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