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变》凤阁龙楼

78、回到特洛伊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身边是侍女小心的守候，而外面正在欢呼庆祝着胜利．一切记忆忽然如洪水般汹涌而来，象要撕裂我的大脑．
　　我悲惨的哭喊了起来，炎火，炎火，原来是炎火．心象被冰冷的地狱之火烧灼，灼痛而寒冷，让我无法喘息无法哭泣，甚至连呼吸都痛不可当．

　　炎火，炎火，炎火，炎火．．．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啊？
　　我惨烈的哭喊，一声一声，一声一声，狂乱而绝望．可是世界空寂，我的声音在这个世界里绝望而无力，鲜血迸裂出来，我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迸裂出来，在侍女惊恐的叫声中，我倒下来，茫然的看着这个世界，无法分辨．

　　一直到我被抱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我才稍微清醒，不再狂乱的哭喊，看清楚眼前这张俊美的脸，他的身上还有战争后的血腥，再多的水也洗不去那血的气息，那些气息里有炎火的血，这让我的心寸寸碎裂．原来我要面临的是这样的命运，它远比我想的要悲惨．
　　我以为会改变命运，原来即使是一个游戏世界里，我也无法躲过悲惨的注定．我以为可以幸福，幸福的代价是失去了婆雅．而杀死婆雅的是我最亲的哥哥，而他也死在我最爱的人手里，而我最爱的人，很快就要死去，而我，将要游荡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不被救赎．

　　"求你，放了他的尸体，让他，让他的亲人可以为他举行葬礼．＂我没有眼泪，在那么多悲惨的哭泣后，眼泪已经流不出来．如果眼泪可以代表痛苦，我的痛苦要用多少眼泪才能抵偿？
　　＂不，我不会交还他的身体，我要用足够的羞辱让他来抵偿我的愤怒和仇恨，即使他的死亡也不能让我熄灭这种悲愤．你不要害怕，战场上的一切虽然可怕，只要不去多想，你就可以获得宁静，我不该让你看到那些，该早早的让你离开那里，你就不会被惊吓．＂阿客琉斯温柔的安慰着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沙哑着声音乞求：＂阿客琉斯，求求你放还他的身体．他是我的哥哥，你杀了他，我本来该为他报仇，可是我知道你杀他的理由，这是命运的安排，我无能为力．可是，求你善待他的尸体，把他交给他的亲人，给他一个战士的尊荣．求你答应我，这样即使将来面对最悲惨的时刻，我也不会再怨恨痛苦，我会平静的接受那些可怕的注定，求你答应了我吧．＂
　　我惨淡的乞求，象一个绝望的旅人，在沙漠里乞求垂怜．

　　阿客琉斯叹了口气：＂为什么你说他是你的哥哥？你受到了惊吓，心神不宁．或许变成帕里斯的几天里你迷失了灵魂，真的以为自己是帕里斯？是那个可恨的赫克托耳的弟弟？其实不是的，宝贝，不要自寻烦恼，我会陪着你，不让恐惧伤害你．＂

　　可是，那是炎火，是我千万年来最亲的亲人，我的哥哥．我们的父母用生命和灵魂创造了幽明天，我们用全部心力守护，我的哥哥，曾经那么珍爱我的哥哥，他这么悲惨的死在我的面前，不要让我恨你，不要．

　　他吩咐着侍女：＂公主受到了惊吓，需要安静的休养，你们好好的陪她，用最好的医药和最好的一切让她平静下来．我现在去处置事情，一会就回来．＂他低头吻吻我的额头，温柔的注视着我，眼里有依恋和不舍，然后转身离开，把黑暗遗留给了我．

　　我茫然麻木的被周围的医生诊断治疗，他们不知道我不是疯狂．也许真的疯狂了才好吧，至少可以逃避痛苦，可以麻痹自己．可是我很清醒，清醒得连疼痛都那么清晰可辨，连麻木的可能都没有，忍受着钻心的疼痛．炎火，炎火，炎火．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着阿客琉斯悲愁的眼睛，他那么悲伤的看着我，让我的心更加的疼痛．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绝望的想，我就要离开他了，我就要离开他了．或许死在他的手里，也好过这样痛苦的爱着恨着吧？我宁可他的手无情的拧断我的脖子，也不愿意伤害他啊．

　　他看着我醒来，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医生给你喂了睡眠的药，这样有助于你恢复平静．＂医生的药对我没用，我的睡眠是镜子的缘故，我知道镜子已经没有多少神力了，无法维护我的精神，只能采用睡眠让我稍减悲痛．

　　我看着他悲伤的看着我的头发，低头时才发现，原来一天一夜的睡眠，我紫色的头发全部变成了白色，象雪一样的白色．原来痛苦真的能让人一夜白发，我到底还是一个凡人的身体．
　　我勉强的笑笑，有什么要紧，我已经再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即使下一刻死去，也是一种解脱吧？我可以不用管任何事情，安静的沉睡在永恒的黑夜里．

　　我不再开口求恳，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他的意志．我在他的帮助下吃了点东西，恢复一些体力，我需要体力．我察看着身体里的神力，还有一些，够我恢复了．
　　我安静的躺在那里：＂今天你一直守在这里吗？＂他摇摇头，有些悲伤：＂我安葬了朋友，他终于可以安眠在异乡的土地上，不会再有怨恨，我已经为他报仇，并且．．．＂他没有说下去，大概是怕再次刺激了我．

　　伸出手把我捞到怀里，他温柔的将额头抵在我的脸颊，低声：＂你吓坏了我，我以为要失去你了，那种痛苦甚至比失去好朋友还惊痛，象是被抽去了灵魂，完全没有了意识．不要再给我惊吓，这样的时光会让我痛不欲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多希望我不是那么爱你，这样未来的你也许就不会象我一样痛苦了．＂

　　我安静的看着他，一直要看到灵魂深处一样，不舍而哀伤．
　　＂你能让他昏睡吗？＂我问镜子．
　　镜子慢慢的回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确定吗？＂
　　我苦笑：＂难道还有别的方法吗？我能假装不知道吗？＂
　　镜子叹了口气：＂我能让他昏睡过去，一直到他发现你已经不见，带着赫克托耳的身体到达特洛伊城内．＂我平静：＂不是赫克托耳，是炎火，最疼爱我的哥哥．＂

　　夜晚来临了，我亲吻着阿客琉斯温暖的唇瓣，他睡着的样子象一个孩子一样美好，在他的梦里，还有我吗？还能爱我吗？还在爱我吗？

　　我悄悄走在死寂的营地，所有的人都在镜子的法术中沉睡．我走近婆雅的坟墓，心如刀割．可是当我看到炎火的身体，那种被撕裂的痛苦再次让我浑身冰冷．我站立不住，跌倒在地，痛苦的抱住他冰冷的身体，那双美丽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看不到我在这里惨淡的哭泣．

　　我小心的将他从战车上解下来，脱下衣服包住他□□的身体，那里遍布着伤痕，即使有神灵的暗中保护也无法完全消除，我抱起他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营地，为避免被其他营地的人发现，我没有用战车，而是背着炎火的身体奔向特洛伊．
　　炎火冰冷的身体没有任何生息，我却能感觉到他温柔的叹息．他是在为我的伤心而伤心吧？在我们那些童年快乐的日子里，他总是被我捉弄，宠溺的拍我的头，任我欺凌．我的哥哥，我最亲的哥哥，当我们的父母化成了天地，只有你在用你的肩头撑起我们的天空，幽明天．

　　我拼命的奔跑，那些过去的时光一幕幕在眼前，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一切都那么真实，包括痛苦和绝望．

　　特洛伊城就在眼前，我象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栽倒在地，失声痛哭，惊动了城里的士兵，他们用森森的羽箭对准了我，向我发出询问．我无力的喊：＂开门吧，我带着赫克托耳回来．．．＂

　　满城的哭声已经惊不起我的一丝表情，我浑身疲惫的站在那里看着悲痛欲绝的人群，那苍老的国王已经悲痛得无法说出一个字，可怜的王后已经昏厥了几次，而赫克托耳美丽的妻子悲伤的眼只有麻木的惨淡，所有的人都沉浸在绝望和悲痛里．
　　而我象是在世界之外，木然的看着这一切．

　　多少年后一切都成了云烟，那些英雄的战歌和悲剧的命运成为传说，谁能真实的知道那些悲痛的人们，挣扎在命运里无法自主的灵魂，曾经有那么多悲欢离合都成为背景，特洛伊几番覆灭，最后变成了遥远的记忆，不再有人寻找到．只有传说的诗人，用那些诗句描述着那些壮烈和悲惨，而后世的人，无从查寻．

　　我茫然的看着炎火，这些是真实还是虚幻我已经无法分清楚，也许，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我再也没有力气，轰然倒地，人事不知．

　　等我醒来，已经是另一天了，炎火已经安葬，我总是错过重要的时刻，婆雅的葬礼我没有参加，炎火的葬礼我没有参加，也许宝宝的葬礼我也不能参加，或许我能参加的，只是自己的葬礼．

　　老国王对我表示最大的感谢，象所有伤心的父亲一样一夜苍老，他说着说着就开始痛哭失声，我知道他清楚的知道特洛伊最后的命运．我扶着他的手，我们悲哀的相视，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绝望的伤恸．已经到绝境，真的已经是绝境．

　　整个城市陷入悲痛的气氛里，但是所有的人也知道别无选择．所有的士兵在将军的调度下守卫着城市，做着最后徒劳的抵抗，坚守不出战，任由希腊联军的叫骂．
　　木马计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

　　实际上第二天阿客琉斯就来到城前，他看着我雪白的头发飘飞在城市的上空，那双美丽的眼睛充满了痛苦绝望和疑问，静静的看着我，不问也不动．
　　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中间隔着一个城墙，就象层层的网，没有人能挣脱．

　　希腊人终于开始攻打，坚固的城墙阻挡着他们的脚步，一日一日，一夜一夜．这是最惨烈的争夺，哪一方都已经无可退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客琉斯率领着希腊的勇士一次次攻上城墙，都在特洛伊人的弓箭下退回去，我看着他愤怒的身影，无敌的爱人，你也有无奈的时候吗？还是你在迟疑该怎么面对结局？

　　我疲惫的坐在炎火的墓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冰冷的字，不久之后特洛伊被攻破，一切成为废墟，我将到哪里去寻找你和婆雅安息的地方？

　　这个时候惊恐的侍女跑了过来：＂公主啊，你赶紧逃命吧．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惊慌，可怕的阿客琉斯带领着他残暴的军队，马上就要攻破这个城市了，他们会杀光一切男子，夺走一切女人，我们都要面临灭亡的命运．国王已经在城头抵抗，他让我带走你，从一个王宫的通道一直走到城市后面的荒野，然后可以逃亡到其他国家获得安全．一旦城市被攻破，敌人会从后面追赶上来，那时候我们就再也走不掉了．＂要破城了吗？不是木马吗？

　　我叹了口气，绝望的想，是要离开吗？我怎么肯．

　　我站了起来，甩开侍女，走向自己的房间，穿上铠甲．炎火，你看，我要为你报仇了，就这么简单，原来一切早已经安排．

　　我背上弓箭走在特洛伊的城头，那些悲惨的画面我都看不见．
　　我轻快的迈着脚步走在血腥的城头，就象春日里出游，那些美好的日子在眼前晃动，曾经的我们也这样携带着弓箭出发去狩猎，最初相见的那次也是一次春日美妙的冶游，那时候的他穿着雪白的衣袍，带着嘲笑．

　　我走在城墙，一片惨淡的抵抗，城市里哭声震天，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灭亡的命运．

　　希腊军队在疯狂的攻打，而冲在最前面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眼看着就要攻陷这个城市，我站在城墙上拉起弓弦，向里注入了神力，瞄准了他，然后大声的喊：＂阿客琉斯，我要射杀你了，你有什么遗愿要说吗？＂阿客琉斯听到了我的呼喊，停下了攻打，向我这里看过来．

　　攻打的人群开始嘲笑辱骂起来，我不为所动，盯着那个身影，耐心的等．
　　过了很久，四周开始寂静，阿客琉斯的声音慢慢的响起来：＂有的．当我躺在异乡冰冷的泥土里，我希望我爱的人能支撑下去，不被命运左右，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依旧幸福．＂能吗？

　　我的箭象闪电一样射向美丽的爱人，带着神力穿透了他的铠甲,血飞溅出来，染红了他的衣甲，他伸出手抚摸着箭杆，象抚摸着我的脸庞．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在风中飘飞的白色的发丝，他温柔的声音透过血腥的空气传递过来，脸上有灿烂的笑容，象一个孩子一样天真无辜：＂你伤了我的心脏了．＂他喊着，带着笑容．

　　我的眼泪模糊了双眼，也灿烂的向着他微笑，用力的喊：＂阿客琉斯，你还爱不爱我？我杀了你，你恨不恨我？＂恨我吧，可是不要不爱我．

　　美丽的爱人露出温柔的笑，轻轻咳了起来，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望着我：＂我的心都被你伤透了，为什么不爱？＂他摇晃了一下，身体已经开始支撑不住，望着我的眼眸清亮美好，如同晨星灿烂，温柔的说：＂很想亲亲你，可是隔着这么远．宝贝，我要死了，你要幸福．＂幸福吗？

　　我安静的看着他的血染满了站立的地面，还在不断的流着，仿佛很快就流干，我站在城墙上任风吹起我白色的发丝，他安静的看着我，我默默的看着他，全世界也不过就只有眼前这一人．
　　或许这么残酷的特洛伊战争只是为了成全他的光荣，但是对我来说，这个战争只为了成全我们的爱情．

　　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他大声的喊:"宝宝,你还有力气亲我吗?"他明亮如星辰的眼睛闪闪发亮,金色的头发流泻着阳光,象一个天真的孩子绽露着他的笑容:"当然,随时都有,连死亡都不会阻挡."
　　我开心的笑了起来,纵身跃下城墙,向着他的方向落去.就象一只蝴蝶,飞向温暖的故乡.他温暖的怀抱,就是我渴望的地方.

　　我看到他一瞬间苍白的脸,美丽的眼睛惊痛而慌乱,只一瞬间就释然,看着我开绽的笑容露出温柔的笑,张开双臂,向我奔来.

　　热热的血洒在我的脸上,血腥里有着熟悉的气息,我知道他在温柔的亲我.温暖的怀抱让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卷缩了一下身体,听到他轻轻呼唤一声宝贝,满意的睡去,这个世界很安静,很适合睡眠,我很安全.
　　不去想未来不去想命运,在带着血腥的空气里,幸福来临.
　　永远是什么?不过就是在一起.
　　生生世世是什么?不过是无限长的一天而已.我又何必用无用的那些天怀念呢?现在幸福难道不可以?担心又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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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告一段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