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变》凤阁龙楼

34、借来的幸福

　　我被杨戬牵着走到外厅，神思恍惚．他忧虑的看着我，无言的抱住我，缓缓：＂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有我．＂我心里惨淡的笑，谁又能怎样呢？
　　望着他星光美丽的眼睛，那双在黑夜里也不会暗淡的星辰世界，即使经过多少岁月的磨砺，只有更加明亮闪耀，在他清淡的微笑中照耀人心．我是多么的爱他，分分合合，悲悲喜喜，哪怕用灵魂来交换，我也不肯放弃他的爱情．可是．．．

　　没有哪一次让我这么的憎恨命运，憎恨这不断分离无法相守的命运．为什么要让我们承担这种折磨？爱情刚一开始，风雨就来摧残．幸福才刚到手，就有命运来践踏．用尽所有的力量要守护，结果依旧是不可预测苦难的结局．难道还不够吗？究竟要怎样才能天长地久？我只是要一个平静幸福的生活，早晨一睁看眼，就能看到他星辰明亮的眼．就仅仅这样一点点要求都不能吗都不能啊！

　　魔医来过，进去给灵心诊断．我靠着杨戬温暖宽厚的怀抱，紧紧的不想分开．怕是一分离，从此就是回忆．杨戬显然觉得事有蹊跷，但是他个性冷静，不轻易猜想，只是想让我安定放心下来，可是，他不知道又一次破碎就要到来，又一次别离就要到来，而我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结局，是不是再没有改变的可能．其实我已经明白，纵然杨戬有着擎天的力量，也无法带我走出地狱．
　　因为，那是我自己的地狱．

　　魔医走来，恭敬的对我说：＂夫人，大祭司想单独见你．＂我点点头，慢慢的从杨戬怀中站起，天真冷啊，我感觉到身体由内到外的冷．杨戬忧虑的看我一眼，我微笑着：＂恩，我没事，你放心吧．＂我走向房间，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向了深渊，再也回头不了．
　　我想，从我说回程的那时，一切都已经不可避免的展开，无法停止了．

　　门关上，静寂无声的房间里有一种悲伤的气息弥漫．那个憔悴的俊美男子睁开眼睛，墨色清冷，带着温柔的忧伤．他微笑着，我感觉似乎下一刻那微笑就会凋零．我有些酸楚，走上前坐在床前，声音微微颤抖：＂你，你何苦要这样难为自己．＂

　　他微笑着，虽然有些痛苦却很平静：＂因为我是大祭司，我是魔君的老师．当年还是你不顾元老们的反对硬是让我当上了大祭司，我是魔界最年轻的大祭司啊！呵呵＂他悠然神往，露出天真美好的笑容：＂那时候我多么年轻啊，而你．．．还未成年．．．就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仰望．＂一个未成年的君王，一个最年轻的大祭司，是那时候就把责任承担下来了吗？

　　我低头拿过水，要扶起他．他急忙要起身，被我按住：＂你太虚弱，不要乱动．＂我慢慢的给他喂水，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潮，却顺从的喝了下去，精神稍微好了一些，这是魔界调理元神的药水，对维护元神有很好的效果．

　　＂你为什么要难为自己？＂我叹了口气，作为大祭司，他的魔力非常大，虽然折损巨大，却不会象现在一样破败，那是几乎接近走火入魔（神？）的地步．

　　他睁着墨色的眼睛看着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我看着你离开，就觉得一切都完了，那我还有什么可做的呢？＂于是就站在那里，等着倒下，是吧？

　　我看着他：＂你要我怎么做？＂该来的总要来，我已经放弃责任将近万年，让别人来承担几乎承担不起的责任，我欠得太多，只有自己来补过，对吧．其实或许曾经做魔君的我，一直渴望的就是象现在这样放任随意没有抱负没有原则随波逐流悠闲简单的生活，所以我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得到了想要的幸福．
　　可是，幸福终究是借的，时间到了就要归还．我想到那双星辰璀璨的眼睛，心如刀割．

　　他墨色的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你不想回来．从见到那个神仙开始，我就知道．我．．．认识他，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幸福，你是不是现在很恨我？恨我让你．．．失去想要的生活．．．＂他的眼里有泪水，却倔强的不让它落下来：＂你．．．你不要恨我，我是撑不下去了．．．如果还能够撑下去，我不会打搅你的幸福．．．对不起．．．＂他脸色苍白，有些绝望．

　　我握住他冰冷的手：＂是我对不起你．．．＂九千多年的责任让别人承担，让别人耗尽了所有的心力，这样的我，的确很可耻．
　　他摇头：＂我当时说要为你尽力承担，只要你觉得幸福．．．如果无法忍受就回来．我那时候没有想到会有这么漫长的时间，你一定吃尽了苦头，本来我看到了你，知道你很幸福，不该让你回来，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你原谅我．．．＂他转过身去，不让我看到泪水．

　　我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回来了，那就，把一切告诉我吧．．．我想，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曾是魔君的我，或许以为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扔下一切离开，没有想到一去将近万年，让别人承担着巨大的责任，耗尽心力．其实也不是忘记了责任吧？只是没有料到会魂飞魄散后，会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一切，只潜意识记得临散前悲伤的发愿，爱情的悲伤．
　　忘记一切的那个魔君的我，怎么还能记得回去的路呢？于是红尘漫漫，生生灭灭．

　　他疲惫的微笑：＂你和我去魔君城的镜室，就会明白．但是．．．但是他无法进入．．．神与魔是有．．．伤害的．我带你去．＂我迟疑了一下：＂好．＂他挣扎起来，露出欣慰的笑容，眼圈一红：＂你一定吃了太多的苦头，可是我却不能在你身边．．．只有镜子而已．你从来没有受到这么多委屈，竟然会遗忘，一定是受到了重大的伤害．＂

　　其实那些伤害我并不记得太多，而得到了幸福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可是，这幸福是借来的，很快就归还．镜子？我震惊的看着他：＂你说镜子是从魔界带过去的？＂
　　他露出笑容：＂是，你喜欢照镜子，临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带了双镜．＂汗～～～看来那时我很自恋啊．他似乎有些好笑：＂恩，魔君是三界最美丽的人，当然喜欢照镜子．＂

　　走出门的时候，看到杨戬站在外厅，看到我们出来，快步上前扶住灵心：＂等好一些再起身不好吗？＂灵心苦笑：＂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请真君陛下允许尊夫人和我一起去见魔君．＂
　　杨戬望望我，我垂下了眼，无法面对他询问的眼神，心里一波一波的悲哀弥漫，却只能无言．

　　空气里寂静凝重，过了一会，我听到他平静：＂不．＂
　　我抬头看他，他明净的眼中波光星烁，深深的注视着我，眼里有着无法动摇的坚持和温柔，再次说：＂不．我不能让她离开，她是我最爱的人．＂一瞬间我的眼泪涌了上来，甜蜜的绝望．不久之后，你还会这么肯定吗？你已经在不安惊疑了吧？可是，只能这样．

　　我微笑：＂没事的，我是要用逆天力量帮灵心疗治，需要去魔君那里帮忙协助．＂也不算说谎吧？只是原来逆天力量居然来自魔界，怪不得曾经会伤害杨戬，此之良药，彼之毒草，呵呵，真象是一个预兆．杨戬沉默了一下，然后用力把我拉入怀中，一字一句：＂不要轻易的做出以为正确的决定，任何事情不是只有唯一的法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要一起承担．答应我．＂我机械的点头，泪眼模糊．

　　他放开了我，用手轻轻拢好我的发丝，凝视着我的眼睛，所有的星星在他眼里流动，他低下头，温柔而细致的吻着我的唇：＂记得，我在．＂转身走出外厅，向外走去，走到一棵花树前，俯身拾起一片落花放在掌心，握住，然后衣袂轻扬，走出门去．夕阳照在空落的庭院，竟好似他的气息无处不在，我出神的望着，眼泪慢慢落下来．

　　灵心大祭司出神的望着我，苍白的脸上有一种伤感．我轻轻叹了口气：＂走吧．＂
　　暮色深沉，已经是冷冷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