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变》凤阁龙楼

15、莲花旧事

　　清晨醒来的时候依旧是这个翠亭，发现自己舒服的躺在杨帅哥怀里，他靠在亭柱上闭着眼睛睡着，有一缕头发散落下来，垂落在额前，黑长的睫毛在眼圈下映出一圈阴影，冷峭的剑眉斜挑入鬓，眉头微微锁着，似乎有什么心事。每次我看到他这个表情都会觉得心痛，想要用手抚平他的烦恼，这个时候他就会露出温柔的笑，示意我放心，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我安静的看着他的面容，自从找回了逆天的力量，我就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遗忘的记忆一一找回，只是不能记起转世或者散魂前的种种，难道神仙妖怪转世也要喝忘川水吗？如果还有来世，我绝不喝，决不遗忘。哪怕是痛苦，只要和他有关，决不遗忘。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中渐渐酸楚。我记得老君曾经说过我曾经魂散前发愿宁可不要被人称羡的聪明智慧来换取他的感情，原本逆天狐承继逆天的命运，也承继了逆天的灵慧，拥有着神仙妖怪无法企及的聪明智慧吧？可是，越是聪明，越是悲哀，甚至无法用聪明来获得所爱的人的爱情，这样的悲伤，所以才会有伤心的发愿，因为聪明如她，也了解了爱情无法用方法获得吧？是绝望的失败过吧？就象我不久前曾经以为那么接近幸福，却原来只是一场空。我了解那种伤心。

　　后来，失去了聪明智慧的我，懵懂的在红尘世界里生生死死，因为蠢笨，所以无法体会那种悲哀，所以可以快乐的生活，所以即使在无望的时候，依旧苦中作乐的生存着，潜意识中，我一直在等待着那个誓言的实现吧？那次发愿的散魂和他誓言的散魂是同一次吗？如果是同一次，他是爱情还是感动还是还情呢？只可惜我没有先世的聪明，我猜不出。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种无力的伤心又笼罩着我。就在这时，他睁开眼看到我凝视的眼神，那盛满银河星辰的眼露出温和的笑意：“你醒了？怎么不叫醒我？”我爬出他的怀抱，微笑：“看你睡得熟。”我总不能说我留恋他的怀抱吧？

　　他舒展了一下四肢：“前面就是缥缈园，早餐大概准备好了，去梳洗一下吧！”我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闷闷的低头走路，他一停，我撞在他后背上，真疼，鼻子都酸了。我努力忍着不想掉眼泪，这样的日子，再哭就很不吉利啊！

　　他迟疑了一下，牵住我的手，小心的揉了一下我的额头：“走路不喜欢看路吗？”以前经常，现在很少，我进步了。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开心的笑，如果镜子在，一定鄙视我是傻笑了。
　　洗梳干净后被侍卫带到花园内，花园就在湖边，湖边莲花成片，风吹来红波绿影，清香阵阵。湖上水榭玲珑，旁边系着精美的画舫。杨戬坐在水榭里喝茶，风吹罗带，优雅从容。

　　我坐下后，餐点流水般上来，他微笑：“我在外修炼，每年总有一两个月回到这里。自从母亲回到天庭妹妹去往华山修炼后，这里就很冷清了。以前有很多天女服侍我母妹，现在都离开了，可能你有些不习惯。”干吗不习惯？我可不想很多美女围绕在这里。

　　我吃着精美的食物，感慨神仙也有穷富区别，不愧是皇亲国戚，就算还没成仙，就早有了神仙贵族的架势了，我记得很多神仙，比如铁拐李什么的，在人间的时候可是很穷的。

　　杨戬一直喜欢安静的用餐，然后停箸，涮口，净手，擦拭，用茶，身后侍卫有条不紊的服侍，然后他端着清茶，这才会开口。看来这一套习惯很早就养成了，唉，天生的贵族世家，我可学不来。

　　不过后来的生活，他保持着他的习惯，我继续着我的习惯，好像气氛还不错，尤其是婆雅炎火他们来的时候，更加热闹些。不过炎火的习惯和他差不多，婆雅就和我一样肆无忌惮。但是，但是人家婆雅就算随便，也好像很优雅，而我就永远的没有形象。这样一想，开始郁闷了。

　　侍卫同样的要来服侍我吃饭，我不耐烦：“不用麻烦，我喜欢自己来。”剥削阶级的那一套，应该批判。不过如果是杨戬筒子的话，就不用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无视。不过经过昨天，好像现在这样的客气有些诡异。
　　我推开面前的食物：“你一定想和我说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随便吧！

　　侍卫很快的撤下去食物，杨戬起身走到了旁边的小阁，四面轩窗，很是精致。我跟上去，坐在窗前向外看，远山青翠，隐约云烟笼罩，湖面微波，水云依稀，近处荷花摇曳，一片花海。整个看上去花园如在缥缈中，果然这个缥缈园很有意思。

　　他平淡：“缥缈园本来是我母亲在人间的行宫，她以前每年都会有一阵来人间游玩散心，她兄长很宠爱她，从她成年后就允许她可以自由出入天界。后来，她在人间的时候，喜欢上了我父亲，就瞒着兄长和他在这里成亲，生活在一起。后来生下了我和妹妹，不久就被他兄长知道了，将她捉回囚禁起来。我父亲将我们兄妹抚养成人后，忍受不了想念，就投水自杀了。”

　　我“啊”了一声，有些震惊。有关他父母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但是并不详细，他那时也几乎很少再去想，我也没有问过，现在听着这些后来的事情，真的叫人感慨。

　　他垂下眼帘：“黛湖里原本没有荷花，因为这湖水引自天河，很难有生灵能在这水里存活。我父亲死后，这湖里就有了荷花，据说那是他对我母亲的思念，这水通往天河，他想把自己的思念借这水传递到母亲那里。”我叹了口气，自古以来，莲花就是古人爱情的象征，“莲”字通“怜”，在古人就是爱的意思。莲子心中苦---爱你的心很痛苦，藕字通偶，莲藕断，丝还连，象征着相爱的人纵然分离，（丝）思念缠绵不断。这样的相爱，纵然身死魂灭，化成莲花也甘愿吧？

　　杨戬声音有些悲伤：“我母亲知道父亲死后，痛苦万分，私自逃出天界囚禁，回到这里来，在湖边哭了七天七夜，她的眼泪化成两颗莲子，系在我手上。她用莲花做成一盏灯，给了妹妹。随后她被追拿的神将带回了天庭，按照天规被压在桃山下，除非有人能劈开桃山，她才能得救。我发誓救出母亲，于是就去修炼，一直修炼了将近三百年，直到不久前才救出母亲来。”

　　他看着我：“你帮我救出了母亲，我其实心里知道是你帮我解开了禁咒，否则我纵然劈开桃山，也无法救出她来。那时我就想，纵然你让我去死，我也感激。”
　　我看着他：“所以你很轻易的就答应娶我是吗？”也只是报恩啊，也只是报恩。

　　我有些悲哀，忍住心里的伤心，微笑：“不过后来我后悔了，不想嫁了，算是我对不起你好了。”我怎么能逼他，我怎么能。

　　他伸出手来拉着我向外走去，一路上微风拂面，水汽清凉，让人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和我随意的坐在湖边的石阶上，看着远山，忽然说：“很久以前，我就很困惑，本来他们两个，一个是尊贵的神仙，一个是快乐的凡人，本来可以各自有各自美好的生活。我的父亲如果不是遇到母亲，他可以成为人间的帝王将相，过一个尊荣光耀的一生，也会快乐。相爱了，结果依旧不能在一起，纵然有荷花见证着他们的感情，可是又有什么意义？一个神仙，拥有漫长的生命，却爱上了短暂生命的凡人，他们的相遇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如同黑夜流火，转瞬就逝，为什么要因此两个都那么伤心呢？”

　　我安静的看着他，他一直困惑于爱情这种他不熟悉的情绪，现在是这样，后来也如此，他一直在畏惧这种情感，直到后来我们相爱，他忍受着一次一次痛苦，一点一点的用心守着爱情，象他的父亲一样认真从容。这样的他，让人如何不爱？

　　他看着湖水中的荷花，眼里有着痛苦之色：“如果知道带给对方痛苦，为什么还要相爱呢？难道相爱就是为了让爱的人痛苦吗？我无法认同这样的感情。所以当我修炼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不会去爱上不该爱的，如果我是凡人，我不会去爱神仙。如果我是神仙，我不去爱凡人。爱她的心不该为了给她痛苦才爱，那样的爱情，难道不是伤害吗？以无涯的生命去爱有限的生命，这注定是悲。我想，即使我母亲没有被他兄长带回去，一百年后，他们依旧是分离，所谓的相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对他们，难道不是痛苦吗？或许天界的处罚，是一种间接的成全。至少他们现在相互思念着，而不是两两相忘。”

　　我沉默了，轻轻的抱住他，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他胸口，湿了他的衣衫。他一直挣扎在这种痛苦中，是吗？面对着父母的结局，他一直想找出一个答案。后来他和我的前生后世纠缠，也是无法找到答案吧？到最后纵身散魂时候，也是有无限的痛楚和悲哀吧？

　　我抬起头来，泪水盈盈：“你有没有爱上我？”他看着我，眼里星光黯淡，慢慢的说：“其实我不知道。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我母亲在湖边哭的时候，就是那样。那时候我的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又有些欢喜。我想，那时候我对你就有些不同。后来，救了母亲后，我本该返回修炼的地方去，但是你要留下来和我在一起，本来我被你打搅了修炼，本该生气的，我却很没有在意。我不知道会不会爱上你，那时我想，和你在一起也不错，就象和妹妹在一起。但是，大概也有些不同吧？我并不确定。”

　　他轻轻叹了口气，抚摩着我的头发：“我是一个修炼的人，而你是一只狐狸，我不知道我们在一起是不是也同样没有答案。我不想重蹈覆辙，步父母的后尘。一直以来，我都是没有什么感情波动的，我不太能了解你那种强烈的感情。你离开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的伤心，可是我无能为力，你要的爱情，我给不出来。前天遇到你来这里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的伤心，虽然心里非常难受，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能让你快乐，你要的东西，我没有。”

　　他有些惨淡，无力的用手撑着额头，声音痛苦：“我并不想伤害你，如果我有的东西，我会毫不犹豫的给你，可是，眼看着你伤心痛苦，我只能看着，没有任何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我也想让你幸福。。。”

　　我的眼泪落下来，攀在他手臂上：“你干吗说对不起？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根本不用自责。我其实很好，很好。我现在是大将军，在人间玩的很有趣。炎火很喜欢我，要是我喜欢，婆雅也会娶我。你不爱我，我也可以爱别人，也有别人爱，你不要难过。”

　　唉，其实我真的很笨，不就是爱情嘛，我可以爱婆雅或者炎火嘛！干吗要害得宝宝伤心？

　　我诚挚的看着他，认真的说：“其实我是自己弄错了，我把你看成另一个人，你其实不是他，虽然很象，你们长得很象，所以我一直以为是你。但是实际上不是的，所以，是我犯错，想把你替代成他，现在我才了解，你们其实不是同一个，是我弄错了。我会继续找他，到时候我会领他来和你见面，你就知道了。就算找不到他，我还有别人呢，我一定会幸福快乐的，你要放心。”

　　向老公表决心去找情人，这种事情还就是我能做出来，真衰。我不太会安慰人，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他不痛苦了？看到他那么难受，真的心碎。

　　他明亮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迟疑：“你知道吗？昨天我看到你进到水里，我就象看到父亲自杀时候的样子，我很惊恐悲伤，就象心被撕成了碎片。父亲自杀的时候我出门了，我看不到他那时是什么表情，可是我看到你，就忽然想到父亲，他一定也和你那时一样痛苦绝望。我当时浑身冰冷，象要死去一样被抽去了力气。等到回过神来，把你救起来后，我很想哭。”

　　我努力的笑：“你弄错了，我其实是在戏水，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怎么会傻到自杀？我是千年狐狸，要是想自杀，我修行千年干吗？吃多了啊？”他释然，露出微笑，满眼的星波流动着动人的光彩，伸手抚摩着我的长发，温柔：“下次不要这样了，你真顽皮啊！”

　　阳光下的湖水闪耀着点点柔和的光芒，想着那样一个男子化成相思的花表达着不变的爱情，我想，他父亲一定和他长的很象，那样一个丰神如玉的男子，向着爱人的方向遥望，纵然千年万年，她也看得到吧？这样的幸福，要用怎样的等待才能成全？

　　我叹了口气，暖暖的阳光下，我靠着他的肩头：“我有些困，睡一会，就睡一会。”就靠着你留恋一会就好，转身一切都忘记。如果有一天梦醒，回到那个你身边，我会珍惜，更加珍惜。现在，就两两相忘也好，我不想你痛苦。

　　伸了一个懒腰，我睁开眼，微笑：“你和我说了一个你娘的故事，真的很动人，也让人伤心。恩，我要走了，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记得那次你抓到我的时候，给我讲狐狸和华舫的故事，告诫我人心的险诈和怀璧起最其罪，那时候你为什么要讲那个故事呢？是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担忧吧？现在，轮到我给你讲故事，讲在离别时候。

　　他微笑的眼睛清如泉水，让我心里又有了泪意思。我听见自己对自己说：坚强，要坚强啊！就算伤心，也等转身以后再哭吧！
　　我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是一个外国的故事，人们把它叫《狮子与美女》”

　　呵呵，有一个国王，他有一个女儿，国王很喜欢他的女儿。公主喜欢上了一个平民男子，但是被注重地位的国王发现了。国王把公主的情人投进监狱，并做出一个决定。在审判的时候会准备两个一模一样的门，两个门里一个是美女，一个是狮子，如果公主的情人选中的门里是狮子，那么就被审判有罪，被狮子吃掉。如果公主的情人选中的门里是美女，那么就被判无罪，带着美女回家。为此，国王准备了最凶猛的狮子，和国内最美丽的少女。

　　公主在审判前一天用重金获得了门的秘密，于是派人告诉自己的情人，审判那天，情人看她的手指向的方向。第二天，审判开始，公主的情人站在两个门前，这时他看向公主，公主慢慢的举起他的手指，指向一个门的方向。情人向门走去，故事戛然而止。

　　我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杨戬：“你说，公主会指向哪个门？如果是你，你会指向哪个门？”
　　杨戬平静：“美女！”我呵呵笑了起来，玩笑：“我就知道，你喜欢美女。”他这时发现我在捉弄他，唇角向上弯起，笑了起来：“如果是你呢？”
　　我想了想：“这个故事我一直在选，如果是狮子，我舍不得。如果是美女，我嫉妒。但是无论是狮子还是美女，对公主来说，都是分离。”

　　他脸色黯淡下来：“恩，是的。”
　　阳光照在他美丽的容颜，照在他黯淡的笑容，有着说不出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