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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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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莲香,他再熟悉不过。
谛洛自己好像是精力了一场万分艰辛的跋涉一般,全身力气都被榨干了,累的一动也不想动。
他趴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头顶上是湛蓝苍穹,一碧如洗。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
他看见一个人,锦衣绶带,白袂飘然。那人匆匆从他头顶掠过,片翼惊鸿。他顺著白衣人离去的方向看过去,不知怎的,转过头看见的却是另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单调呆板的蓝,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利刃给生生劈开。他凝视著那张笑脸,四周一望无垠的蓝开始慢慢消退。柔和清风,嫩绿野草,点缀著蓝天的白云……
“你追我做什麽,怕我跑了不成?”
那人是在对谁说话?
“你别老对著我发呆行不?”
左右张望,周围都没人。只有那张笑脸,变成了一个背影。金色的软甲,耀出晃眼的光。那光刺的他难受的眯起了眼。
“胡说什麽呢,谁看见你就跑?”
金色的背影慢慢走远,幻象一样。
又一阵清风吹来,带著的淡淡莲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沈沦在梦境之中,他的身子动了下,寻著莲香袭来的那边靠了过去。
“我要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
等等,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好了,不用送了,你也回去吧,骁砚。”
骁砚?骁砚?骁砚!
猛然睁开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盯著顶上九华软帐。淡紫色的印花,镶金绣线云彩出岫,锦帐边缘还掉著七彩流苏,漆黑的屋子里,那些晶石制成的流苏也能散发出浅淡的光亮。烛火全已熄灭。只有四方的角落里,还有夜光柱如月华清冷。
莲香一直在屋子里浮溢著,千重缭绕,缱绻缠绵。
手背上有微凉的触感,谛洛偏了下头,看见那颗乌黑的头颅。净莲伏在床边,大半头发落在了谛洛的手上。手腕转了一圈,谛洛将一握长发抓在自己的手中。
绸料般顺滑的感觉,有些凉。梦里的那张脸,俊俏刚毅,而现在借著幽光看清面前的人,容貌纤细而带著高贵。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为什麽还能在第一眼就能认出?
我认出了你,你还是深爱著我……
“你醒了?”惺忪的睡眼,在看清他抓著自己的头发後,声音又低了几分,“抓著我做什麽?”
“莲,”他们在黑暗中彼此凝望,“我们就这样自私一次,好麽?”
心口突然一窒,净莲还是笑著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麽?睡昏头了吧。”
“不要离开我,记住,千万不要离开我……”谛洛撑起半个身子,一手在他乌黑发丝见穿梭滑过,在环过肩膀时,将他拥入怀中。
“你怎麽了?”
“没事,让我抱抱就好。”他不敢告诉他,自己做的那个梦。他再也见不得,那人自他眼前离开。
“不要让我看见你离去的背影……莲,不要离开我……”
背对著他的金色身影,被人从前胸,刺入刀戢。那些刀戢刺穿了身子,後背冒出尖利的锋刃,涌出鲜红。
“你白天晕了过去,再睡一下吧。”他把人推回了帐内。
谛洛的头再次落在柔软的枕头上面,“我晕了?”
净莲有些好笑的看著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麽大半夜还要守在你床边?我说圣王大人,你都不知道你多久没休息过了吗?”
“啊?”
“好了,别说了,现在不过子时,你睡吧。”净莲替他理了下被角,“凌冥说中元明天就结束了,你还要负责亡魂的轮回之事,让你一定要休息好。”转轮盘的使用太耗灵力。
“那你不睡?”他看著净莲没有丝毫动静。
“等你睡著了我再回去睡。”
“别管我了。”谛洛笑了一下,“你也快回房去休息吧。”
在他不断的催促下,净莲终於慢腾腾的起身。走到房门前,手已经放在了门栏上,又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还有事吗?”谛洛疑惑的看著他久久不离去。
“……你不是说不要见我离去的背影吗?”昏暗的屋子里,夜光珠如清冷月光一般,光影折射到眼里,弯弯的月牙眼熠熠生辉,“还不快闭上眼睛?”
闭上了眼,就看不见他的离去。
慢慢的闭上双眼,在听见关门声後,依然没有睁开。
※※※ ※※※ ※※※ ※※※ ※※※ ※※※
从屋里出来後,净莲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走到庭院里,坐在了长廊的台阶上。
想起烟无絮之前问的事,他不禁笑了起来。
──你和他住在一起?
他们当然住在一起,同一个宫殿,同一个院子。
这阵子似乎总是在骗人。他低下头,看著脚尖。赤裸的双足,脚边青莲出尘。有时候同一句谎话说的多了,连他自己都快信以为真。
──天崩地坼,也不松手。
又在院子里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净莲才起身顺著长廊的分叉路往西边走去。
熟门熟路的向门缝里一弹指,哢嗒一声,就见房门大开。腾的一声从床上直起身子,凌冥聚在手上的法印在看清来人後,硬生生一转手,强收了回去。回收的真气撞入五腑,她捂嘴咳了好一会儿。
“龙王,我不知道你还有半夜闯空门的习惯。”她有些没好气的说。
净莲站在门外,抱臂倚在门栏上,似笑非笑。廊外宫灯的红光映在他脸上,阴影落下大片,莫名诡异。
凌冥浑身一个激灵,“娑……娑伽罗大人?”
“别发呆了。”他说,“事情有点急,我现在就要去南天。”
这种理直气壮的气势,这种就算是请人帮忙也一副嚣张相的家夥……
凌冥瘫在床上,伸手掩面长长的呻吟了一声。大人和龙王到底在搞什麽啊!三天一小变,五天一大变的,考验她的适应力吗?
自暴自弃的,她踏著忿忿然的脚步下了床,轻纱覆体,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春光外露。走到屏风旁,抓起披霞锦衣旋身一转,华彩瞬转,流光飞舞间,又是翩翩美人如玉了。
在经过铜镜的时候,她往铜镜里草草的看了一下,拨了拨发丝,将一袭长发环了几圈用长钗固定成一个简单发髻,然後说,“大人你想怎麽去?”坐骑还是云霞。
他偏头,似乎很困惑的问,“你觉得哪个比较快?”
凌冥又是身子一软,差点跌倒。
“你到底是谁!?”耍人不用这样耍吧!让她晕头转向很好玩吗?
“我?”他挺无辜的眨眼,“你当我是谁就是谁吧。”
“当我什麽都没说!”她一翻白眼,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去,“圣王的螭龙绝对够快。”天地间唯一能和赤渊鸟的速度媲美的,也只有它了。
“凌冥。”他突然喊住她,“你觉得,伽兰和净莲,哪个好?”
“我们只认识伽兰。”凌冥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才带著惋惜说,“圣王为了你,已经乱了方寸。如果是伽兰的话,他或许不会乱成这样。”
“是吗?”他低低的笑了一声。七万年的时间,果然能改变很多东西。
两人出了地宫,正是天幕漆黑。天空有些阴沈,点点星光若隐若现,更多的是被乌云给遮去。
夜风冰凉,吹在脸颊上,有著刺痛的感觉。月华是带著冷意的清亮,脚下山川河流,飞快掠过,转瞬即逝。站在庞大螭龙崎岖的背上向下望去,就连习惯了腾云驾雾的自己,也不禁一阵心悸。脚下打滑,眼见就要跌下去,被凌冥及时拉住。
“大人,很少有人像你这样。”她似乎是带著笑在说。
娑伽罗赶忙把视线从下面拉上来。
“难道大人从没用过灵兽?”
“啊?哦……”娑伽罗眼一瞪,有些不甘愿被看穿。
噗,还真的让她猜对了。凌冥转过头去,偷偷的笑。
天地四分,有四方天帝。
天地以南一万二千里的地方,为赤焰南天;天地以西一万二千里的地方,为阴盛之地,西天;天地以北一万二千里的地方,为极寒北疆;天地以东一万二千里的地方,则为水泽之地,东天。
而除此四天之外,尚有九十九重天高之处,中央天帝;八十八重低地,幽明鬼府,地宫所在。
这六处的帝王,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存在,亦即六御大帝。
到达南天苍冥宫之时,东边的天际已有霞光万丈。
苍冥宫里,蓝衣的南华帝神情倦怠的倚在床榻上。侍女站在床头後,轻轻的替他揉著太阳穴。
“帝君,宫外有人求见。”掌宫侍女飞花在门外说。
他终於慢慢睁开双眼,漆墨的双瞳,幽黑无底,沈淀著让人惊心的绝望。整个人都死气沈沈的。
“打发走吧,我不见。”苍冥宫已闭锁万年,再不待客。
“可是……”飞花有些犹豫。
南华帝又闭上了眼。飞花咬咬牙,终於说,“那人说知道帝君要找的人的下落。”
他要找的人?南华帝沈沈一笑,这些年来,因为这事找上他的人,少说也有数十人,却不过都是有事求他而胡乱编造的而已。
“有了事就来求人。”他轻轻嗤笑,“赶走。”
“帝君……”飞花还想说什麽,话没说完,却突然尖叫起来。“你……你可知擅闯帝宫是何罪名!”
然後就听一道爽朗男声说,“自是知道,不过我可不是擅闯。”
“碰”的一声,飞花二度尖叫,雕花木门被来人毫不客气的打开。
南华帝波澜不惊,只是用那双幽黑无底的双眸看著来人。四目相对,娑伽罗在看著那双眼睛时,突然怔在原地。那好像是一个藏匿於眸中的旋涡,深沈无底,里些自灵魂深处溢满而出的绝望,仿佛要将人吞噬一般……
痛!全身都痛起来的感觉,一个人,怎麽能绝望到这种地步?这是他从没见过的。
“你是谁?”十分疲倦的声音。
娑伽罗这才回过神来,移开视线,不去看南华帝那双让人心悸的眼睛,“在下佛界娑伽罗龙王,见过南华帝君。”
南华帝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另一名侍立在屋内的女子立即递上一盏清茗。他接过茶盏,拿开茶盖,立即有一股怪异的甜香散发在空中。
这香味……娑伽罗眉心不作痕迹的皱了一下。是蓬莱安神香,安神之用,却也非常容易让人上瘾。
浅浅的呷了一口,南华帝捧著茶盏,缓缓开口,“就算是龙王,擅闯天帝寝宫,一样可以治罪。”
“真要治罪,帝君也可以听过我的话之後再行定夺。”娑伽罗扬扬眉,一脸孤傲。
南华帝倦倦的看了他一眼,“这麽有信心?”
娑伽罗狡黠一笑,“现名遥尘,饮血为生,持鞭散华,与魔君凝皓和净瓶无妙交好,常出没於大荒山之中。”熟练的说出这一段话,不出他所料,南华帝变了脸色。
因为真的没想到那人还活著,所以当日,就连看见散华鞭现世,他也没想到那人身上去。後来又细细寻思了一道,散华鞭乃盘古之物,除了那人,还有谁能用?
只是无法想像……
昔日的云上神,竟成了今日的地下鬼。
“这些年来说见过他的人太多了,你让我怎麽信你?”
“的确,这样的话难免显得空口无凭。不过,这种毒伤,帝君应该能认得出来吧?”娑伽罗突然扯开自己的衣服前襟。当初的五个指洞已经消失,不过胸前却是留下了五个豔红的斑点,红斑纹路细致,细细看来竟宛若朵朵红花。
南华帝让人扶著自己下了床,走到娑伽罗胸前,仔细的看著那些红花,突然笑了起来,“我早该料到,他死不了。”
凤凰,盘古一族的护族神鸟。
投生在此间的凤凰,除了涅磐回归盘古圣地,再没第二条路可以走。可是八万年涅磐之期已过,凤凰,却没有涅磐!
不老不死,非仙非魔,饮血为生。
“说吧,你找我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