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前睡去》荃与麟

1、第一章

　　“凉老师，这您是知道的，要供两个孩子学艺术对于一个普通家庭而言经济压力是很大的，而且这个孩子也缺乏艺术天赋，所以我们才决定让她从艺术学校转来这的，还要多麻烦您照顾了。”
　　这个我称为母亲的女人正在年级组的办公室里喋喋不休的向眼前这个年轻的老师诉说着我的不成器，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她一定会把我十八年来带给她的种种痛苦诉说给在座的每一个人，其实只要是和她相处超过两个小时的人都会知道她一生中最失败的事就是生下我。
　　“可是你要知道转来我们这里我们并不能保证她的升学，而且据我了解艺术类学生的文化成绩普遍不是很好，跟不跟的上我们这里的进度还要靠她自己。”说完他轻蔑的看了我一眼。
　　刚大学毕业的新教师，教书育人还没摸到门路就如此势利。
　　“那是那是，这孩子笨，继续学美术可能连考学都比较困难，不过她还算听话，虽然学的慢，但是绝对不会给您惹麻烦的，她要是….”
　　“我知道了，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问题我会联系你的。”
　　“好，好，那您忙着，丁宁你放学自己回来啊。”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调整了一下书包，跟着这个年轻的势利眼走向教室。
　　“从今天开始，丁宁就和大家一起学习生活了，丁宁，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不仅仅势利，演技也很好，在众人面前他立刻收起了刚才的冷淡。
　　“不必了，我坐哪里？”我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样的回答让他颜面无存的回答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不过很快他就对我做出了反击“丁宁你是艺术生，艺术生不怎么看书，眼睛应该不错，坐最后那个位置吧，看黑板应该没有问题。”说着他指了指最后一排一个空着的位置“而且我们班的座位是按成绩排的，就快月考的，我想到时候再按你的成绩做相应的调整。”
　　一开始我就不打算给别人好的印象，我不想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从我知道那种活跃、热情的颜色是红色的时候起我所感受到的世界就是灰色的；母亲、林敏还有林敏的父亲，如果说多余的那一个，那只能是我。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华裔，他在母亲怀上我的时候不辞而别，只给她留下了一个一辈子的累赘，幸而，母亲遇到了林敏的父亲——一个有稳定收入的公务员，结婚后生下林敏，这个可怜女人的不幸才告一段落，而我则是她最后的不幸。
　　“中午去K大吧，今早我又看到那个红头发帅哥进了K大的门，他八成是K大的学生没错！”课间，一些女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K大和这所学校就隔着一条街，是有名的重点大学，能进K大的无非是精英中的精英。
　　“哇！~~不是吧，长的又帅头脑又好，老天真不公平呢。”
　　“去吧，认识下，就算做不成男朋友做哥哥也不错。”不仅是艺术类学校，普通学校都有这些无可救药的花痴，只不过这些普通学校花痴的悲哀是不懂欣赏，她们口中的帅哥其实就是所谓的青蛙。
　　可能是因为我有着混血儿的样貌，这里的女生看起来对我都没有那么友好，再加上是文科班，意思就是几乎整个班的人都不太友好；虽然我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有没有人理我并不重要，可是一些人总是会转过头来看看我，然后又马上转回她们的小圈子里唧唧喳喳的讨论着，这种无聊的举动竟然维持到下午的第二节课。
　　我被这种待遇激怒了，有好几次都想冲过去掀翻她们的桌子，可转念一想转学第一天就闹事毕竟不好，索性收了东西离开学校。
　　这么早的时间真不知道去哪虚度，回家永远不在我的选择之列，边想边把手伸进口袋才发现没有烟了“该死！”。
　　只有去对面K大的校门口那里买了。

　　“要包烟。”
　　卖烟的老太婆问“你几岁了，成年了吗？这不卖烟给未成年人。”说着她还指给我看柜台上一个未成年人禁止吸烟的告示牌。
　　“成年了”我不耐烦的回答道。心想这老太婆八成是老年痴呆，中午我才在她这里买了一包，这下怎么又翻脸不认人了。
　　“拿你身份证我看看。”她扶了扶眼镜，满是不信任的盯着我，真是彻底的被她打败了。
　　“我是替我哥买的。”我随口说了句。
　　“哦？在哪呢？我刚才就看见你从中学里出来，小小年纪就撒谎，这以后怎么行！”老太婆一副教导主任的样子说的我哭笑不得…
　　“她没撒谎，烟是我让她买的，您看我成年了吧。”说话的是一个刚从K大出来的学生，老太婆这才卖给我。这不是什么英雄救美，我没打算谢他，也没打算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怎么？不打算说谢谢就想走吗？”这句话的意思是……大概是我的态度激怒了他，我抬起头，准备打量下对方的身型再决定干不干这场架。
　　下午的阳光很刺眼，尤其是照在红色头发上的时候，我眯着眼睛，发现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嘴角上扬的弧度让我产生他在笑的错觉。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了确认是不是一个错觉，我问道。
　　“没什么啊，你不习惯向别人道谢吗？”他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小麦色的皮肤竟让我有种暖暖的感觉。
　　“我以为你要打架。”我承认他给我一种红色的温暖的感觉，很舒服，但还是冷冷的对他说。
　　“呵呵，对不起啊….看你话也不和我说就要走了一时心急才那样说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他反应过来，摸着头，笑的很好看。我一时间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这对一年四季手脚冰冷的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你用不着说对不起，因为我不打算向你道谢。”我低着头，迅速离开他在的地方。有那么一点的不舍，又不止如此简单，如果他叫我…我会不会回头呢？
　　我不知道。
　　医生在处理自己和病人的关系上总是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如果对病人投入的感情太多失望则会越大。人与人的关系也应该如此，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离开，离开的方式有很多，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我们不想看到的；痴情在我看来是一种悲剧，而我——一个悲剧的结晶，也可以说是继承了悲剧基因的人早已懂得对周围的人和事保持距离。
　　感情就像包袱一样，越丰富就会越重。
　　一个人的心情可以影响天气，天空的云逐渐变厚，刺眼的阳光被灰浓浓的云挡住，渐渐的遮盖住整个天空，压抑的让人随时可以流下眼泪。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很无辜，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替别人赎罪？为什么偏偏是我呢？在那个所谓的家中我学会的第一个成语竟是寄人篱下，一个多余的人只有默默接受别人安排的资格，让我放弃美术，我并不会埋怨任何人，反而，我更应该感激他们能让我继续上学，感激他们没有像对待狗一样将我扫地出门。
　　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脸上，竟和心的温度一样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