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阳春白

1、第 1 章

　　亦山地处乌东国南，四季如春，景色如画。时间似乎也为这美景沉醉，百年，千年过去，一切如旧。
　　亦山东面有一深潭，幽深清澈，泛着淡淡的绿，名寒潭。寒潭边有一棵桃树，没什么特别，就像亦山上许许多多的桃树一样。然而这棵又是不同的。这棵桃树采纳了日月的精华，沾染了山水之灵气，就有了思想。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亦山上有灵气的生物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后来，有一个修道之人这棵桃树下死去。那道人穷尽一生也没能修成正果，临死前，回想平生种种，万千滋味涌上心头，最终如止水平静。他是微笑着闭上眼睛的，一生求道终得窥其一斑。一滴泪从那凹陷的眼中滑出，沿着满面的沟壑坠入泥土。因为这滴泪，那棵桃树不再只是一棵树，成精了。
　　在那之后的九百六十七年，桃树总是倚在寒潭边，不断回想起那道人死去的表情。此时他已经可以脱离本体，化为人形。看起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柔顺的长发，柔和的眉眼，皮肤白皙透着点桃红，嘴唇饱满而艳丽。白天，他喜欢飘在水面上，笼在暖暖日光中，或眯着眼睛小憩片刻，或胡思乱想。夜里，他喜欢沐在月光里唱歌、跳舞。
　　亦山罕有人迹，所以他的生活一成不变，今日如昨日的重复，明日也一定是今日的循环。对于一个胸无大志、懒散随性的的桃树精来说，这没有什么不好，很是舒适惬意。
　　对于外面的世界，他不好奇也不关心。对于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人，桃树了解得不多。唯一相处过的只有那个道人。有时，桃树也去道人生前居住的茅屋坐坐。学学那些字，读读那些书，倒也有些修行上的收获。也是在那里，桃树拥有了第一支笛子。是道人留下的。那人活着的时候，鲜少吹，偶尔吹奏，神色郁郁。大概那关乎他曾经的故事吧。桃树得了笛子后，就开始了摸索。开始呜呜呀呀不成调子，几百年过后，他吹笛子和做笛子的技艺已经如火纯青。笛子做的精巧可爱，每每吹奏，那悠悠笛声，如梦似幻，一圈一圈荡开，融入自然。如起了微波的寒潭，如温柔的微风，如流动的月光。
　　桃树喜欢清晨时站在潭边吹笛子，薄雾萦绕，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潭水映着他的倒影。一个纤纤少年，粉白的长衫，长发飘逸，一只红嘴的小鸟停在他的肩上。鸟儿仔细梳理着羽毛，然后安静得听着笛声。
　　这只鸟，是桃树的宠物，伙伴，家人。桃树记不得它是什么时候在自己的本体上安家。开始的时候，他是没有在意的。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鸟儿的巢被大风吹散，用尽力气抓这一条桃枝在风雨中瑟缩，眼神有点绝望，但更多的是坚持。在对视的瞬间，桃树被打动了，化成人形把它罩在怀里。风雨后，鸟儿就和他渐渐亲密起来，时时粘在一起。桃树也习惯了鸟儿的陪伴，习惯了对着它言语，抑或只是静静的发呆。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六百年。桃树看起来又长大了两岁。还是坐在寒潭边，不过此时身旁有了一个亮红色的身影。
　　“天，我想吃点心。”
　　“好。”
　　“还有梅子酿。”
　　“嗯。”
　　“小奕，你昨天作的曲子，我添了词，晚上和一下吧。”
　　“呵。我很期待。”
　　一直都是这样，天对自己很好很好，从那个救了自己风雨的夜晚开始。有了天的点拨，加上自身的聪敏，终于修成了人形。
　　“天，奕……”一丝笑容跃上生动的笑脸。不同于桃树的温和，鸟儿相貌明艳，灵动的大眼，倔强中带着丝顽皮，一条红色的发带把头发高高掬起，一身红衫，全身充满了活力。

　　他们的名字是互起的。鸟说桃树的气质如蓝天般干净、柔和。一双眸子仿佛随时会溢出水来，那里面有阳光的温暖，森林的清爽，潭水的深邃……好像涵盖了整个世界。
　　“所以，以后，我叫你天。”
　　天觉得鸟儿俊秀、可爱。不羁的头发，忽闪的大眼，敏捷的身形，就连唇角的小小的黑痣和皮肤上细细的绒毛都显得生机勃勃。
　　“好。我叫天，你是奕。”
　　“奕？亦山的亦？”
　　“不，是很有精神的奕。”
　　“太普通了，要不改一个吧？”
　　“奕。”
　　“唉，不要再可怜兮兮的盯着我啦。就依你，随便你怎样叫。”
　　“呵呵，奕，小奕—”
　　天露出开心的微笑，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秀望着阳光下那个美丽的人，有了片刻的恍惚。“天，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好。”

　　“天，这样真好。”
　　“嗯？”
　　“没什么啦。只是想起以前的事。”
　　爱怜的抚着奕的头，又掐了掐他的脸颊。
　　“啊，天！不要欺负我！”奕愤愤地大嚷。
　　“呵，你的梅子酿和点心。”
　　“哇，你什么时候做的？”奕开心的抢过食物，迫不及待塞进口里，“好，好……吃。”灌下一大口果酒，把堵在嘴里的点心送入胃。
　　“呵，慢点。又没人抢。就是在你胡思乱想的时候做的。”
　　“笨。”天揶揄的看着秀。那张生动的小脸，红起来，带着点不甘。
　　“哼！就知道笑话我。”努力瞪起眼睛，尽量显得凶狠。天很想告诉奕，即使他把眼睛睁得再大，也只是可爱，不过想到他一定会气急败坏的跳脚，外加几天的不理不睬，就只好作罢。默默在心里暗笑到内伤。
　　“还是玫瑰馅的好吃啊。咦，不只是玫瑰的味道，你还加了什么？”奕皱起眉头，回味着舌尖的香气，“桂花？”
　　天含笑看着他，“算是对了一半。是桂花蜜。”
　　“这次的酒味道变淡了。”
　　“呵呵。我加了新鲜的梅汁。谁让那个小孩明明没有酒量，却很贪杯。”
　　“我才不是小孩！我已经很厉害啦！”
　　“呵。是，我的小奕已经长大了。”
　　“天，人的世界很好玩。有很多好吃的，好看的。有许多房子，车马。为什么你都不想去看？你一点都不好奇吗？”学会了日行千里的法术后，奕经常跑去城镇打转。
　　“呵。不好奇。我只想简简单单的活着。知道得太多，只是徒增负累。”
　　“天，你真像个神仙。呵呵，不过更像个老头子。”
　　“哦？你这样觉得？”那双漂亮的眼睛还在笑，只是看得秀心里发毛。
　　“天……”撒娇的摇了摇天的手臂。天却不为所动。“老啦，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反正树木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唉，以后就一切从简吧。”
　　“天……，别生气，我是说笑的。天最好啦，天最疼小奕，一定不忍让小奕饿死的。”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再说，你也可以吃虫子啊。”
　　“你！哼，笑面虎！小气鬼！就知道恐吓我！平日你没少欺负我，怎么就不许我开开玩笑啦。”
　　“原来你这样委屈。平时受苦受难，都是打掉牙齿和血吞，积怨已深，只是敢怒不敢言呀。真是个小可怜。”
　　“呵。”奕被逗笑了，“天，有时觉得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好啦。我只是被你嫌老，有点伤心。子不嫌母丑，小奕，不要抛弃我哦。我含辛茹苦，数百年如一日，把你拉扯大……”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吧。”奕迅速截过话，干脆的认错。他知道如果放任天继续说下去，也许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此时，他恨不得毒打自己一顿，当初何必背了那么多书回来给天看，只带食谱就好。如今，天的嘴皮子功夫愈加精进，又没有其他陪练，现在自己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说话、做事一个不小心，就引来他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绵里藏针的长篇大论。吐字精准，抑扬顿挫，声色并茂，字字如沾了蜜的毒药，后劲无穷。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嗯？小奕，你又走神了？”
　　“没，我只是在深刻反省，不该这样伤你的心。”
　　“呵，奕真是愈加乖巧了。”

　　还不是你教导有方。奕在心里暗暗嘀咕，却不敢挑起另一场口舌之争。只是扯了个笑脸。

　　天观察着奕的脸色，轻松洞悉了他的挣扎、妥协，有点得意，便决定这次就放过奕。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文，才疏学浅，大家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