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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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 4 -鸣钟-
梦里，有光！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前，曾经做到过这样的梦。梦里，有一片光亮，吸引着自己前往。每一次每一次，只差了那么少许的一点点，自己伸出的手，就能抓住那本该炫目的光芒。
突然想起一个老旧的神话故事。那个叫夸父的男人，他追逐过的光芒，可曾与自己的相同？
戚任睁开眼来。
老旧的墙壁，灰暗而又高空的屋顶，房梁处渗透出一束染沉的光，在地上照出一个小小的光圈。真是难得，这样的梅雨天，还有光芒渗入房间里来。
揉揉额头坐起身来，动作太大，惊醒了旁边原本靠着床的人。
“小义，你怎么在这里？”就着屋内昏暗的光线，戚任凭着对方的脸部轮廓，认出因为还没睡醒而揉着眼睛的弟弟。
“哥……”有些沙哑的且带着浓浓的鼻音的声音穿过空气而来，在这样的清晨，让人觉得有些沉闷：“因为你昨天有点发烧，所以我在这里守着。”
戚任这才想起来。昨天来到寺院后，自己觉得头疼，就早早睡下了。
他起身打开电灯，回过头看戚义拉着身上的被子一阵迷惑，心下有些发笑。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一定是明姚发现戚义跑到了自己的房间照顾自己，所以趁他睡着给他盖了被子。不过还好这个屋子因为搭建在最高的台上，即使是这样的梅雨天，也仍旧干燥。不然，就这样坐着靠着床睡一个晚上，戚义的腿，一定会受不了！
看戚义仍旧犯困的揉着眼，戚任有些心疼。干脆的拿过整齐的叠好放在椅子上僧衣并穿好，然后回头拍拍揉完眼睛呆坐着的戚义的头，声音带着宠溺：“乖，去床上，好好睡觉。”
“可是，我一会要去撞钟。”浓浓的鼻音里有睡意，还有一丝不甘愿。戚任不禁愈发想笑。平时戚义总是温温和和的微笑，似乎脾气好得没有天理。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个孩子，有着浓浓的起床气的孩子，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放心，我会去叫明姚帮忙的。”轻声哄哄他，戚任不着痕迹的把他往床上牵。果然，头一挨上枕头，戚义就闭眼发出均匀的呼吸。
可爱的孩子啊~~
安顿好戚义，感觉到自己的感冒已经好了七八分，戚任的心情好起来。轻轻的关上灯，拉开门往外面走去。
迎面吹来一阵凉爽的风，戚任深深的吸了一口，顿时觉得浑身舒爽起来。
在这样一个喧哗的都市，也只有这个地方，还有如此清晰怡人的气息了。有些感慨的缓缓散步，戚任心情慢慢的好起来。
昨日一直下的小雨，今天没有继续。虽然天空仍旧是浮云一大片，但天色已经不如前几日般的阴霾了。戚任缓步朝后山走去，打算在这样的天气里，去看看后院的紫阳花。
当初要将它们种活，还花了他和小义不少心思。不过这几年下来，明远寺也在梅雨淡季迎来了许多想看看紫阳花的人，这样看来，这些心思还是没有白费。
今年的紫阳花似乎也该是开得不错的，至少从戚义给他带去的那棵来看。
细雨之后，通往后院的石板路已经被冲刷得很干净，走起来并不费力。戚任看看时间，打算花一刻钟去看看湖边的紫阳花，然后再去通知明姚起来撞钟。
越过因为被雨冲刷后显得愈发青翠的一片万年青林，视线触及到红红绿绿的花丛时，戚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惊起了站在花丛前沉思的人。
“早！”回过头看看来人，霄宣有一点惊讶，眉头皱了皱。他不是感冒了，怎么那么早就起了？看戚任的脸色不错，他还是压下心中的想法，率先打声招呼。
“霄宣！”比起他的从善如流，戚任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紧急停下步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戚任的反应让霄宣有些不舒服。他微微的眯起眼来，看着眼前瞬间戒备起来的人：“昨天还叫我‘霄先生’，怎么今天已经发展到仇人间见面的吆喝了？”
“啊？！哈哈……”没想到会被霄宣调笑，更没想到霄宣居然也会调笑人，戚任明显的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霄……霄先生……”
“霄宣。”又听到这个让他头疼的称呼，霄宣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叫我霄宣。”
不过是几年没见，不管没见的理由是什么，这样的客气有礼真让人不习惯。
“啊……”霄宣的反应让戚任有些无所适从，但看他生气的样子，让他习惯性的紧张起来：“唔……”
“霄宣！”见他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霄宣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嗯……霄宣……”仿佛下定某种决心般，戚任咬着牙押下这两个字音。看眼前人低着头大口吸气的样子，霄宣不由得苦笑：怎么只是叫一个名字，却好似让他去杀人般的艰难……
“好久没这么叫，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戚任喃喃着，举步走到霄宣的身旁，和他并排看这片自己种下的花丛。
“以前不是很习惯吗？”原本该忽略他的这句喃喃自语，可是没来由的，霄宣心里有些不舒服，想也不想便丢出话去。
“啊？！……哦……”没想到自己的话被霄宣听去，有些不好意思，戚任再度抓抓自己的头发：“对啊，因为是以前嘛……好几年没叫，总觉得有些拗口了……哈哈……”
霄宣忍不住回头看着戚任。现在的他，完全不似昨日看到的样子。被抓得像鸡窝一样乱的头发、松松垮垮的僧衣下露出里面白色衬衣的领子、因为昨日发烧早睡的缘故眼眶有些微红，与平日那精明的模样，相去甚远。
这个样子……有些像从前……
“怎么了？”感受到霄宣在打量着自己的目光，戚任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是没洗脸，所以脸上有脏东西？
“没什么。”发觉自己的失态，霄宣的目光淡淡的抽回，再度面向花丛。
“哦。”感觉到霄宣眼里升起的冷漠，戚任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苦笑一下就着霄宣的视线朝花丛看去。
毕竟还是清晨，紫阳花还没有绽放，只是一个个小小的花苞。戚任突然想起，当初和小义看到第一个花苞时的惊喜。现在想起来，那种感觉竟如此遥远。
就像眼前这个人，当初明明觉得离他很近很近，现在却没有了这种感觉。
就像自己的心跳，当初明明在他面前时，砰砰着仿佛随时会从嘴里跳出来般，现在却只是比正常的心跳快了那么几下而已。
人，果然是善变的。
“霄宣还是那么沉默啊~~”站了许久，戚任轻轻的笑笑，伸手拂落手边的花朵上的水珠。
“你却是变得沉默了。”看着他的动作，霄宣不动声色。
从前的他，总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见到谁都大声吵大声笑。尤其是在自己面前，从来不会如此的听话乖巧。
“是吗？我倒没注意。爸爸和小义还总说我太啰唆了呢~~”戚任手一抖，抖落第二颗露珠。
霄宣不再出声。他突然发现，自己和戚任，似乎已经无话可谈。
话虽少，但话意总是不小心就变得深远，然后又被他风轻云淡的转回到起初。从来都没有发觉，自己和别人谈话，可以那么容易的就被带动。
戚任，你真的长大了。
抖得自己满手心都是水，感受着水珠在掌心里带出的冰凉，戚任轻轻的笑起来。正待还想要拂落更多的水珠，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急的抬起腕间的表。
“糟了，我忘记了。”要去叫明姚准时撞钟！慌慌张张的沿着来的小路往回跑，戚任朝霄宣挥挥手：“霄宣，我先回去了，要去找明姚。你继续看花啊~~一会儿记得回来吃早饭~~”
话音落时，人影已经看不见。
霄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回过头来。看戚任站过的地方，被他拂落的露水打湿了大片的土壤。
过了一会儿，钟声悠悠的传过来，在湖的对岸激荡着，荡出一阵回声。
『戚任，走得远的，是我，还是你？』
“哥……怎么了？”醒来就看到戚任坐在躺椅上，手中的烟已经快烧到头了，可是他却一直一动不动的歪着脑袋看向窗外，戚义呆看了很久，才慢悠悠的出声。
不是没见过大哥这样的神情。在五年前，足足有半年的时间，每一天每一天都看着这样的哥哥，在窗前坐着、站着、躺着……就着不同的姿势，点燃一支又一支的香烟，却在它烧完之前，都不会吸上一口。
从五年前开始，每当他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这个样子。
『神啊！一个人的心痛，究竟会持续多久？心里的伤痕，是不是与身体的一样，如果是严重的，会永远都无法消散？』
清净的房间里，传出戚义温和的声音，在宁静中一点也不突兀，慢慢的扩散在空气里。戚义有一副好嗓子，从他的口中传出来的声音，清晰却又温和。这样的声音，让人浑身都舒服。所以每年住持坐禅时，都把解签的事情全权交给他。其实私底下，戚任会觉得，那是住持老谋深算，深知戚义俊美的相貌与温润的形象可以为寺院筹集香火钱而想出的良策。
可是每每听到戚义的声音，戚任总会想起霄宣，想起他的声音。那是与戚义柔和的少年音完全不一样的。简单的句子从他的嘴边慢慢的滑出，永远不带感情般的直接陈述，句意清晰明朗，声线没有起伏。多少年前，自己会因为他声音里偶尔的感情而震撼，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辗转反侧很久很久，甚至会因为想要听他说说话而不断的犯傻。
可是现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已经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情绪了。
还记得他听完自己自以为破釜沉舟的告白时，神色全无变化声色全然未动，只是简单的拍拍自己的肩膀，平静的仿佛在说教。
他说：“傻孩子。”
他说：“这样的感觉只是错觉而已，总是会过去的。很快，你就会忘记了。”
他说完，就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剩下那个傻孩子，静静的罚站，静静的生气。
可是现在想起来，戚任却觉得有些豁然。
霄宣，或许，你说的，真的是对的。
心底的疼痛已经越来越浅，浅到和你在一起时，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将记忆往外翻，让自己左肋骨下方某个部位的伤口裂开。
你看啊~我快忘记了。虽然花了五年的时间，不能说得上‘很快’，可是你说对了一点：总是会过去的。
总是会过去的。
有一些感情，结局只是把它忘却而已。
只是，如果忘却了，下一次遇到时，它还会萌发吗？会不会就像此时响在耳边的钟鸣声，一日三次，然后日复一日，在安排好的时间里，准时的响起。
如果会的话，那么神啊，请帮我将时间定格在这一瞬吧。
我已经不想再去经历。
『有生之年，已经不想再让这种感情，来牵绊自己下一个八年、下下一个八年、再下下一个八年……』
『逝去的东西，与从来不曾存在的东西，都是自己所不想掌握也不想再需要的东西了。』
“我累了。”句子从嘴边滑出，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仿佛本就该如此般，自然而然的回答。
戚任转过头，笑容浅淡，安静的看着因为自己的话发呆的孩子。
“没什么，我只是有一点累了而已。”话语还在继续，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过，戚任没有动，也不想动。
我一直以为，这个选择，是你最想要的，也是自己最想要的；我也一直以为，这样探究各自的底线，支持到最后的，绝对会是我。
这些，只是我的自以为是而已。霄宣。
这些孩子气的自以为是，是曾让你无奈的皱眉，还是无所谓的淡笑？
我的等待，究竟是有让我们看清楚然后做出选择的价值，还是让我们相遇如风吹过就散的最好借口？
我啊~似乎太看得起自己心脏的承受力，所以才会这样难过得一塌糊涂。
“我真是个孩子啊~小义。”戚任看着惊慌的翻身下床朝自己走过来的戚义。因为慌张，他瘸着脚走过来时几乎让自己跌倒。但他却没有任何的犹豫，一直这样走过来，轻轻的抱住自己：“哥哥……哥……”
心底滑过一丝苦涩，戚任轻轻的回抱住他。
“我没有事了，小义。”我早就应该没有事了，却任性了这么这么久。如果不是我的任性，霄宣就不会因为我的态度而心烦，你就不会因为我的错误而失去自己最宝贵的脚，身边所有的人，就不会因为过去而战战兢兢，无所适从。
你看，因为我一个人的任性，让那么多的人，都不快乐了。
“哥哥，不要说了……呜……你没有错的！完全没有！”少年音仍旧清澈，即使因为有些嘶哑的大叫让尾音沙哑了下去。可是戚任的心里，却升起了一股暖流。
这是戚义最有感情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自母亲辞世后，自己已经很少听到了。
『也只有拥有这样的声音的你，拥有这样深沉的感情的你，才会如此的维护如此不堪的我。』
“谢谢你，小义。”戚任的声音带着笑，温柔坚定。
轻轻拥住自己怀里因为难过而不停抽动着肩膀压抑情绪的孩子，戚任笑容温柔。这样的孩子的温柔，与那外面正在响的钟声一样，深沉又具有穿透力，温和而又有力。
这样的孩子，如果有一天要送走他的话，自己应该，会非常的悲伤吧！
即使是不同的心境，但比起当初的伤心，或许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时间如瀑布般不停的往前冲，从来没有一刻的回头。就像曾经与我同一直线的你，现在已经远到我连仰望都不可望及的距离。
我忘记了动。霄宣，你看，我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再去想如何纠正这个错误了。
我会等待着你的选择，也等待着自己的选择。如果这个选择的结果，必须由时间来验证的话，那么，我会耐心的等下去。
我会等待着，你是继续走，还是回过头来，对我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