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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三个月 ...

  •   黑色的电动铁门慢慢滑开,灰色的SUV从容不迫的开了进去。

      “你家的花园很……呃……整齐啊。” 她原本要形式化的再拍一番马屁,但看着一排排被剪得过于方方正正的灌木和一朵花也没种的绿埔,就知道不管什么形式的赞美都会假得过于明显。

      光看这极端简洁化的大片绿地,就知道这地方没住女人。

      沿着弯曲的车道又开了几分钟,才总算看见一幢建筑物。凯罗将车子停进去,熄了火。

      “我猜……这不是主宅吧?” 可莱尔慢吞吞的下车,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迎向走近她的凯罗。这车库就占了建筑的不少空间,看过去有八个车位。就她对有钱人的了解,八成只是间独立大车库。

      “不是。” 凯罗看着她插在口袋里的双手,眼神游移。“主宅只能从这里走过去了,大概十分钟。”

      可莱尔闻言苦了脸。

      她穿高跟鞋耶……就算是坡跟的,走路一下下也并不会痛,但是,那么细的带子,那么高的后跟,终究不是适合穿着走远路的鞋子啊。决定了,以后上班,她一定穿最最舒服的布鞋。

      “你该不会是看我吃了太多高热量垃圾食品,发挥善心让我运动吧?” 她不情愿的先几步走出车库,浴身在快没底气的夕阳里。“其实不必啊,我身体代谢很快,运动多了会倒地而亡的——” 回过头,她的抱怨断了,因为看见凯罗停在她身后,撩起她的一缕长发。

      她绑马尾的橡皮筋断掉了,她也就不在意的让长发披散……走出车库时一阵暖风乱吹,她大概看起来像个疯婆子。

      在这一刻,眼睁睁的看着发丝在凯罗的手指和自己之间轻扬,可莱尔才惊觉头发已经长过腰际。才两年而已,以前都是留着半长不短的长度,更以前便都是短发……这回头一眼,几乎以为前世今生,要认不出自己了。

      ……这一定都是夕阳的错,她的眼神也一定有问题。什么都没变,头发有多长她自己当然知道,干吗突然间发起神经?可莱尔有些闷气的抿唇,随即把心血来潮的感触抛到脑后。

      “干吗染成这个颜色?” 凯罗有些低哑的问,拇指轻柔的抚顺着手里浅麻色的发丝。“就算不染也没人会认出你的。”

      “唔……我的头发本来就是这个颜色。” 她打量着他的动作,不敢轻举妄动的抽回长发。开玩笑,万一这一拉扯,头发断掉怎么办?她是听说过断发如断情,不过她没情好断,头皮也不想受罪。“ 之前染成深色是因为那比较符合米娅的形象……现在不需要了,就染回来了。”

      细柔发丝从凯罗的指尖软软滑落,落回到她的肩膀。

      “所以,现在的你才比较像你?” 他问。

      “又没有特定目标,我当然不会那么勤快的塑造崭新形象。” 可莱尔无所谓的坦白。“ 从小到大我就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怎么,平庸可恨到难以入眼吗?”

      要是她想平庸,确实可以平庸,因为她就算有美丽,也可以随时被她自己抹煞掉。

      完全素着的心形脸庞太过白皙,连两颊也没有一丁点红润,很像是继承了北欧血统里不太健康的苍白肤色。眼型像是两头尖尖的杏仁,平常总是懒洋洋的半垂眼帘,偶尔张大眼睛就会觉得她眼睛过大。鼻梁不高不矮,鼻头小小的。饱满嘴唇略微偏小,是淡淡的粉色,经常是很甜的微笑着,从来没有出声的开怀大笑过。

      一张干净精致的搪瓷娃娃脸,加上弱弱的细手细脚,怎么看都觉得她才是个小女孩而已。若是仔细看她五官,算是漂亮,但是组合起来的那张面孔却很奇怪的可以过眼即忘毫无特色,就像随便路上抓来的一个年轻女孩。

      她会看人,而且一眼看透。大概也只有这种天生的敏感,才能让她自由的在性格行为上变来变去。

      但是……米娅的妩媚和优雅干练,真的只是化妆品和衣饰的影响吗?

      “你这样一脸为难的打量着我的脸,是在勉强适应吗?” 可莱尔不在意的扮个鬼脸。“就算我没有你好看,你这样也是会伤到我的女性自尊耶。”

      “……我好看?” 凯罗很不能苟同。“ 你今天好像嘴巴特别甜啊……不过我可没办法为了自己‘好看’而开心。”

      “那你就太不容易取悦啦。” 可莱尔看看连个主宅影子都没有的眼前一片绿地,叹了口气认命向前走去。“我可是说实话啊,不相信就算了。”

      走了几十步,仍是绿野茫茫,她很哀怨的停下脚步,回头视线寻找凯罗。

      他走在她的后面几步,见她停下就也跟着停步。

      火红的夕阳笼罩在他的脸上,沉静柔软的神情毫无预兆的刺进可莱尔眼睛里。她突觉眼睛酸痛,几乎在那一瞬间掉泪。

      还好只是几乎。她眨眼,马上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他为什么那么危险?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脆弱?为什么要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她?她不能承受,承受不起。

      因为她什么都给不起,所以什么也不愿意接受。之前在湖边,她很无情的跟他摊牌给他选择,就是为了让自己趁早脱身。

      三个月,怎么样?她那时候笑眯眯的。我陪你三个月,每天让你开心,时间到了就不要再留我,找个心地善良又忠诚的漂亮女孩共度美好人生……听起来很有诱惑力吧?觉得不妥的话,我现在消失,也为时不晚。

      没看见,没看见,我什么都看不见。她眯了眼睛,不去看他那时候的脸,自顾自微笑。不管他选了什么,她都有了可以离开的理由,只是差那三个月的时间而已。

      他留下她的那个深夜,说过让她给他一个期限,后来只当忘了完全不提。她却知道,没有期限的承诺,就是他要的承诺,也就是她万万给不起的承诺。

      他一直沉默,她没心没肺的吃炸鸡,不去看他。湖光山色在绕,她吃到食欲全无,但还是又多吃了几样才收手。

      他沉默着拉着她的手,走回停车场。

      没错,我不喜欢野餐。坐在车子里,他突然说,神色复杂。

      然后就一路沉默。

      她以为他应该是有些恨她的,恨她无情又狡猾,伤他的时候还能怡然自得,吃炸鸡吃得津津有味。

      甚至,她希望他可以很愤怒,很不屑的变身魔王状态,讥讽她竟然以为他爱上她。

      可是,那个他已经消失了,跟着精明秘书米娅一起,不会再在她脸前现身。剩下的是一个笑起来像害羞小孩的凯罗,安静的跟在她身后,用那副快让她掉泪的神色看着她。

      此时此刻站在血红夕阳里,看着他,她发现已经忘了停下是为了要说什么。

      “……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最后她沙哑的开口,后退了一小步。“我——”

      凯罗神色一震,快步上前。

      “不要说!” 他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而慌张。“我不必知道!”

      可莱尔闭上嘴,垂下眼帘。

      “你说三个月……好,就三个月!” 凯罗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明明站得很近,听起来就是不容置疑的遥远模糊。“到时候我也……不会留你。”

      不自觉地咬牙,可莱尔闭眼,抹掉脑袋里一幕幕重演的遥远过往,终于张开眼睛看着凯罗的脸,目光灼灼不再遮掩躲避。

      看清了他的脸,也看清了他眼睛后面的震惊。原来她伤了的人,并不恨她。原来她跟他是很像,都痛恨自己。

      她又听到他的叹息,感觉到他的手犹豫着轻抚上她的脸颊,却只是动也不动的硬站在原地。

      “你这样伤心地看我,几乎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犯了大错……” 凯罗轻声说,心里无比震惊。这是第一次,她的眼睛里出现真实而强烈的情绪,他怵目惊心。“可伤人的……不是我吧?”

      “不是。” 她有些生硬的吐出两个字,原想偏头躲开他的手,但是忍住了。“伤人的从来都是我。”

      从来?

      凯罗怔住。

      闭上眼睛,再睁开,她又换上一脸甜美微笑。

      “三个月就从今天开始了。凯罗大爷,请问绿野茫茫,主宅到底在哪里啊?”

      再一次的,拍马屁的赞美之辞硬是卡在她的喉咙,不上不下。

      克雷曼家主宅四层高,光主宅就占地约五万英尺,约一百个房间。整个庄园占地几十亩,连带室内室外游泳池,高尔夫球场,网球场,直升飞机停机坪,甚至有私家医院。站在这样豪华的建筑前面,本来应该是仰慕之情油然而生,可是……

      “那个……很,很壮观的房子……” 她犹豫了半天,挑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形容词。“你确定没有……呃,东西住在里面?”

      “例如?” 他拉着她的手走上大门前的台阶。

      “例如,人类以外的东西。” 她随便给个例子。“不用一直拉着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还没那么胆小,不会见了什么就尖叫着撒腿狂奔的。”

      “这里通常没人住。” 他好笑的看她一眼,仍是没放开手。“原本只剩雷还住在这里,一年前他去了英国,就空下来了,只剩定期来打扫的女佣和园丁。

      喀啦。开了门锁,凯罗推开沉重的红木大门。里面阴暗,但没有任何‘东西’争先恐后涌出来。

      雷?那个克雷曼家老六……一个人住在这种大房子里,胆识一定不小。可莱尔微微撇唇,跟着凯罗走进从外面看就黑漆漆极似鬼屋的主宅。

      凯罗想了想,记起门厅水晶吊灯的开关位置,走过去打开。

      灯光之下,果然是极其辉煌奢华的人家。之前的赞美之辞本来这时候可以派上用场,但可莱尔已经失了兴致。

      “我好久没来了。” 凯罗说着,开始拉着她向里面走去。“不过这里的摆设几十年不变。”

      老克雷曼生性固执保守,又爱安静,才会连车库都特意盖在远离住宅的绿野间,中间还用树林挡住。亏凯罗说只用十分钟,她足足走了半小时,走得好辛苦。

      大客厅,小客厅,会客厅,家庭厅,娱乐厅,电影院,大厨房,小厨房,后厨房,大餐厅,小餐厅,完全多余的餐厅……第一层还没走完,可莱尔宣告阵亡。

      “你该不会是故意折磨我的吧。” 她就知道,他心里一定还是有些恨她的。“恭喜你,你成功了……请丢下我扬长而去,任我自生自灭吧。”

      凯罗侧过身,看她耍无赖似的硬是挣脱他的手,一脸坚决地转身坐到走廊转角摆的扶手椅上,拉高牛仔裤裤管,开始解开凉鞋环在脚踝的细带。

      啧,连走路并不怎么受力的脚踝都磨出血痕了,她还真的不想看她可怜的脚到底伤势如何。早知道自己对痛感迟钝,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才喊停实在是个失误。

      “你……脚在痛?” 悟到她拒绝再走的原因后,凯罗的脸浮现懊恼,回身走近。

      “相信我,女人会穿着上班的鞋子,绝大部分用来走路都会痛的。” 她坐着俯身,本来想干脆脱下凉鞋,但一抬头,就看见凯罗已经单膝跪在她身前,皱着眉伸出手。下意识的,她缩回脚,放下牛仔裤的裤管。“你干吗?还好啦,死不了人的——”

      脚踝被捉住,她知趣的噤声,眼巴巴的看着凉鞋被他脱掉。

      果然流血了。可莱尔有些嫌弃的看着染了血污的细带凉鞋,知道这双鞋以后没办法再穿了。真可惜,才买没多久的。

      “这样……也叫还好?” 凯罗没抬头,一直盯着她的脚,伸手脱掉她的另一只凉鞋,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些抑制不了的怒气。“你怎么不早说?”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一直在走,没注意到嘛。” 可莱尔马上接口顺着台阶下。“刚才停下,才觉得不舒服,不就马上抱怨了?别气啦,也不是很严重,过几天就好了。”

      血是流了一些,不过都不严重,顶多是磨破了皮,她倒是比较心疼弄脏了的鞋子。

      凯罗神色越发懊恼,手握着她的双脚,却仍是没有抬头。

      凉鞋有带子的地方,她的脚上就有相应的伤口。红肿不说,好几道比较深的已经破皮流血。伤口看起来有些血肉模糊,横在她惨白的脚背上触目惊心。看看脱掉的凉鞋,细带的里面已经浸透了血,就知道在伤口开始流血后,她又走了很远的路,才磨深了伤口,血浸染到鞋跟上都是。

      这样的伤,会没注意到?他是在气,恨自己没注意到,气她若无其事,恨他只顾着自己思绪混乱,忘了她听到要走路时的不情愿。

      “……喂。”

      可莱尔软软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下一秒,他感觉到一只手摸上他的头发,轻柔的抚慰。他心头狠狠的一震,抬头。

      “你的头发好软啊……到底是用什么保养的?” 她仍是一脸微笑,像摸小狗一样。再多摸几下,她的手慢慢落下,滑过他的脸。“别气啦,跟你没关系,真的是我没注意到……我这个人对痛感太迟钝,不然早就大呼小叫的了。”

      顺便抚平他紧皱的眉,她满意的收回手。

      痛感迟钝?就是受了伤,也感觉不到严重性吗?他知道人若是同一种药吃多了,便会产生抗药性,再吃那药也不会起什么作用。她……

      想到这里,凯罗脸色发白的再低头看她伤痕累累的脚,虽然看不见任何陈年伤痕,但只觉手心开始冒冷汗。

      “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可莱尔不知他的心思,趁机建议。“等我换了舒服的鞋子再来,这房子已经站在这里快一百年了,跑不掉的。”

      他缓缓抬头。

      她的脸上,颈子上,手臂上,都光滑细腻没有伤痕,但是,如果不是太过经常的受伤流血,她又怎么会迟钝成这样?

      “你……还好吧?脸色好苍白。” 可莱尔小心翼翼的打量他。“该不会有晕血症吧?先说好,你晕了的话我可拖不动啊。”

      凯罗不知第几遍的叹口气,站起来。可莱尔见他像有要走的意思,就拎起血迹斑斑的凉鞋,也想站起来……不过当然没有成功。

      凯罗弯下身子,像拎小猫一样毫不费力的打横抱起她,差点害她平衡不稳。

      “喂——” 她连忙一手圈住他的脖子,以免很难看的摔个狗吃屎。“我其实可以——”

      “你还想走路?” 他皱眉。“ 穿过绿地树林,光着脚,流着血?”

      “……那个,就麻烦你了。” 摸摸鼻尖,她干笑着改口。其实,穿过绿地树林,光着脚,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果有人自愿当搬运工,她当然不会愚蠢到拒绝。

      不过,他抱得有点紧,像是比她还怕她会摔下去。

      他开始移动,却不是朝大门的方向,反而走向□□。

      “那个……大门在那里。” 她提醒他。

      “我知道。” 他看她一眼,又看她晃在半空的脚丫子一眼。“先去处理伤口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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