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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陆国之喜 ...

  •   陆国天睐四十年

      天大的好消息让初春的盛天城喜色四溢。

      大街小巷,民众眼角眉梢传递的,都是一份洋洋自得的骄傲与欢欣。街市上慢慢的张灯结彩,普通的民宅大门贴了大红字画,大户人家就大手笔的粉刷围墙,顺便应景的绘上九九八十一个神仙护宅。

      城里的各大寺庙香客如潮涌般前仆后继,只为了抓住这几百年一次的天机,诚心感动上苍,换得些保佑庇护。

      盛天城的喜色,以快马加鞭也为之逊色的速度向整个陆国上下蔓延。一杯热茶变冷的功夫,就算靠着水域边界的偏僻地方也挂起了大红灯笼。

      这喜,不同一般,即便是在位的老皇帝六十岁寿辰,全国免税大赦也没这般喜得深入人心。

      说起来,辅佐老皇帝几十年的国师李荆是不容置疑的知晓天命,不然也不会在这几十年里准确的预言了好几次天灾叛乱,老皇帝简直想象神明一样把他供起来烧香奉拜。

      五六年前一片国泰民安,国师说是要揣摩天象,突然离开盛天城。这一去便没了行踪,着实让年迈的老皇帝开始寝食不安起来,几番派人去探也没消息。正忐忑着,倒是三个月前,五年未露面的李国师从从容容的在皇城殿现了身,开口便又是一条揣透了的天机。

      天轮回转,遂愿降世。

      既是天机,便理所当然的字语玄乎,通常需要李国师耐心的事后点破。但这回,即便是大字不识的沿街乞儿也只需听了这天机便心有灵犀。

      因为大街小巷流传的古老儿歌里,是这样唱的:

      百年千年,福祸转。上百年,下百年,五个百年就到圣殿。圣殿后,圣殿前,过了圣殿,见遂愿。遂愿喜,遂愿怒,遂愿到了灾病去,遂愿到了福齐天!

      “老板,这个遂愿,真有那么大的神力?” 问话的人一身短装打扮,微棕的面色跟焦黄的发色,看上去就是水域过来的旅人。

      布摊的老板一脸不悦。

      “念你是水域人,这回就算了。” 老板正色以对。“天女的神名怎可随随便便的就说出口?! 以后要提,必不要忘了在名后加上‘天女’二字……要是被别人听到你对天女不敬,可准是要挨打的!”

      “啊,是吗?我一定改,一定改——” 你们那到处传唱的儿歌里都是直唤遂愿,竟然还这样计较。水域人很不满的在心里嘀咕,但还是堆了满脸的笑顺着说下去。
      “看你们这城里如此热闹,想必这位遂愿天女是十分了不得了。”

      “那是当然。这天下,有哪个陆人不晓得遂愿天女的神迹?” 布摊老板一副私塾先生风范,全当好心教育水域过来的无知蛮人。“ 这根源,可要从上古传下来的神相图说起了——”

      水域人马上苦了脸。难道陆人每个都是这样孜孜不倦?这一路上每个他碰见的,只不过是随口搭个话,结果都是扯上了什么数十卷长的文史图卷。就算是陆国在上史文化艺术方面比较发达,文人学者遍布四方大陆,也没必要连个布摊老板都觉得有义务开化他从水域带过来的无知吧?

      “我——只是随口感叹,并不是在问问题啊……” 水域人小声的解释,只可惜太小声了,完全被布摊老板慷慨激昂的演说式教育盖过风头。

      好吧,我不急,真的不急。水域人面带僵笑,催眠自己。那本神相图,他听说过。长三十八卷,附两千名神使明细,及各神位相互关系。

      水域人大多不信神鬼,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这世上要真有那么多位神明,就总该有一位是会在这种情况下,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吧?他自认黜拙,听这种长篇大论会得内伤。

      布摊老板还在滔滔不绝,一路从上神向下介绍。

      “……右翼神司座下五天女:长生,清彩,研真,刃霖,遂愿,各司其职。长生掌管万物生死循环,清彩掌管人间艺术文化,研真掌管众生智慧理性,刃霖掌管世上战事兵变朝代改换,而遂愿——这遂愿天女,却与众不同。”

      布摊老板清清嗓子,抬手啜一口茶。摊子周围已经聚了些孩童,显然是被他这说书人般的功力所折服。

      “遂愿天女,并无掌管尘间任何琐事,却是唯一一位会在世间现神身的天女。天灾人祸,历朝历代从无间断,全看凡人行事善恶而终有因果。但每隔五百年,上苍垂怜人间苦事,遂愿天女便在这时降世救民了——我说的这降世,可不是那投胎转世或什么神灵附体——降世,就是真正的天女,驾着祥云金光,神身现于皇城东的天女阁,从此天灾人祸平息,数十年内绝不会有涝旱,瘟疫,叛乱,战事,或饥荒——”

      “——天女长什么样子?在天女阁会待多久呢?” 天真无邪的小童甲插话。小小的布摊周围人满为患,连闲着没事的三姑六婆也拎着小板凳跟着凑凑喜。

      就算把那神相图上下反复研究个几百遍,毕竟五百年才露一次脸的天女,他们谁也没见过。要找史书,从几千年前到今日,每一次关于天女降世都记载得模糊简略,只说天女乘祥云金光降世,天灾人祸平息,似乎是故意叫人猜测。而且,不是每个陆人都有机会一览深藏皇宫机密书院的前朝史书。虽然民间流传野史千奇百怪,但关于这遂愿天女的,就硬是没有几字。

      因为不知道是哪个消息灵通的上古人士说,言行对遂愿天女不敬,可不只是遭报应那么简单。天打雷劈听说过没有?那都算是便宜你了。神相图上两千多个神仙供你消遣戏说,只有遂愿,应上神善愿而生,一丁点儿的不实玷污就是在毁你自己的魂根,死活难逃。

      陆人信神,敬神,怎能不信这十分有说服力的警告?

      所以,几百年才发生一次的事,没人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敢说自己说不准的事。

      布摊老板张着嘴,脑袋里突然晃出这警告,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

      “……这个么,是天机!哪是我们凡夫俗子能知道的!”

      “噢……” 小童甲似懂非懂,但还是状似很懂的点头。

      “这样的话,那天女阁不就是几千年一直传下来的了?” 水域人很受教,早已经放弃脱离这个对话。“我昨天经过,看上去还是很新啊。”

      布摊老板一脸‘你是水域人,我可以忍’的表情。

      “很新是当然的!” 跟天女本身无关,他话无不说。“ 前朝的末代皇帝昏庸荒淫,为了扩建皇宫,想也不想的就拆了历代传下来的天女阁。那年正逢五百年中天女降世之年,没了天女阁,天女当然没有降世。结果在五年内,天灾人祸不断,昏君也最终让我们皇上的祖先砍了头,从此改朝换代……新皇上任,虽然知道五百年已过,但还是马上下令重建天女阁,只为平息天女之怒……谁都知道,说是五百年天女降世,其实也不是准准在那第五百年上。五百二十年,五百八十年,只要没到六百年,哪一年都是有可能的……像今年,就是开朝第五百三十三年,前几日国师断言天女即将降世,皇上便马上派了最巧夺天工的工匠漆匠画匠,日夜赶工翻新天女阁内外,只望上苍慈悲,别为前朝毁了的天女阁而降怒今朝啊。”

      “哦,怪不得天女阁高墙外众多守卫,个个白衣镶金,日夜挑灯巡守,天女阁里连灯火也从不熄的。” 原来是怕天女一千年没来,忘了路。把天女阁变成城里最挑眼的亮点,就算是夜里也不怕找不到。陆人的虔诚之心,实在让他这个啥也不信的水域人心服口服,服到有点怕怕的。

      “说到那些天女阁的守卫,可也不是一般人等。”布摊老板对自己的渊博知识洋洋得意起来。“ 这些守卫,全部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不管是相貌,身高,生辰八字,都是经过国师亲自面测而选的,多少皇亲国戚想把自家的儿子推荐进去,都被国师说一不二的拒绝,只说是八字面相不符……我听说,国师之所以五年前离开皇城,便是心有所感,知道天女几年内即将降世,游遍陆国寻找今日这些守卫呢!只要八字对了,不管是孤儿,偷儿,乞儿,只要国师点头,一律收到御皇卫队里重点培养,等的就是现在。”

      至于到底为什么国师在这些守卫的生辰八字上如此坚持……国师当然有国师的原因,他们平民百姓岂能领悟高人行事上的怪僻。

      他们只知道,这遂愿天女降世,不是一般的非同小可。一介凡人,能身领神迹乃是三生有幸八辈积德。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些守卫,看上去都年纪轻轻,最多不过二十吧?”

      “全都是过两天就十七岁整……要不是这批守卫这几年在御皇卫队里着实学了不少武艺礼节,都是卫队长考验过关了,皇上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们一群毛头小子看守这么重要的天女阁?”

      “也是……看来我真要在城里多待几天,也许能看一眼天女也说不定——” 虽然怀疑天女也会给他这个水域人带来什么保佑,但是被布摊老板这样说着,难免的对‘天女降世’这种听起来无稽的事也好奇起来。

      布摊老板本想说,你一个水域人,又不信神鬼,也跟着凑什么热闹?但是耳尖的听到远远而来的金鼓声,就把话咽了下去。

      “行了行了,说这么久,日头都落山了。” 他开始动手收摊。“没听见那金鼓么?再三炷香,街上就要清戒,赶快回去歇息了吧。”

      为表凡民虔诚之心,自三天前当今皇上便下旨全国清戒。日落以金鼓后三炷香为限,民众不得闲晃于街市,生意必须及时收摊,花街酒巷更是不得点灯招客,违者一律大不敬,严加惩罚。

      金鼓声近,已能隐约看见天女阁守卫们标志性的金边白衣。日落击鼓是这群守卫的职责,过了清戒的时辰,四方城门关闭,也只有这些白衣少年才准沿街巡查。

      围在布摊周围的小童们相继被父母急切的召唤回家。三姑六婆们也不敢怠慢,拎着小板凳拐回小巷深处的自家宅院。本来打算买布的水域人挠挠头,决定入乡随俗,急匆匆地向客栈去了。

      布摊老板三下两下的收好摊子,正为布库上锁,就看见一行白衣少年十余人,肩背金鼓从街上走过。

      这些少年,个个眉清目秀,身材颀长,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就算感觉民众好奇的观望,他们也从不提眉回视,只管默不作声的敲击肩上金鼓。

      只有打头的少年,手持白锦灯笼,徐徐扬声:

      日落金鼓日落金鼓
      喧哗声息焚香三炷
      金鼓过,返归处

      深橘夕阳斜下,原本喧哗的街市已接近清冷。布摊老板再看一眼已徐缓而去的白衣守卫,诚心的双手合十,朝他们走去的方向拜了拜。

      “天女保佑,天女保佑……”

      他喃喃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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