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愿》Vicodin

1、千年之梦醒

　　本来该是静谧的二更天，此时远远的就听见人潮汹涌。半边天，都染上了暗暗的红。

　　愤恨的叫骂和火光暗影交错，让每一张脸都扭曲得失了原样。也许就在不久前，那人潮里还有些脸孔对她笑过亲切过奉拜过，但是现在，她可怎么也认不出来了。

　　轻掩了微开的窗，她半垂眼帘转过身子，淡淡的看着自己一身层层包裹的华美宫装长裙，开始小步向红木雕花软床走过去。

　　虚幻缥缈的歌声从四面八方聚拢。

　　叫骂跟火光似乎更接近了些，她却似充耳不闻。伸出手撩起一边床帐，看一眼床铺里有些凌乱的被褥，她慢慢弯身坐在床沿，缕顺金丝腰带上垂下的精致润玉佩饰。

　　——眼内盛情，身外盛誉，尽是胭脂凝玉金缕衣……

　　“秋儿！” 她开口唤道。

　　那个伶俐可爱的小丫环没像往常一样眯眼笑着小跑进房里，也没有远远的听到她唤便中气十足的说来了来了。

　　她神情不变，又唤了几声。

　　偌大的房里她的声音开始回荡，没有人来。

　　她仍是不气不恼，耐心的等着。

　　小半柱香的工夫过去，门外响起了刻意放轻的细碎脚步声。那脚步到了门口，踌躇起来，接着响起铜器摩擦的声音。

　　她身子没动，也没再出声，只是微微偏了头，安静的看着跟软床一同特别订造的红木雕花木门。

　　外面有人，她知道。大概就是久唤不来的秋儿，她也知道。连那秋儿在门外踌躇些什么，她都知道。其实啊，秋儿并没必要踌躇，结果都是一样，不如干脆利落些。

　　喀啦。才想着干脆利落，门外就已经心有灵犀的通了窍。

　　接着，带着哭腔的女孩声音就抖着透过雕花门。

　　小姐……我没办法，对不住您了。

　　她听了，睫毛轻颤，转回头不再看雕花门的方向。

　　这是何苦。人心爱恨，到头来，本该如此的下场却都在眼泪里成了不得已。

　　“快去吧，” 看着窗边铜镜里自己有些模糊陌生的脸庞，她没有波动的轻软声开口，闭上双眼。“再晚些可就来不及了。”

　　——烟云四野，水火肆漫，尘埃落定只需一语天机。

　　耳边听到抽泣声伴着脚步仓促离去，她才又缓缓睁开眼。

　　愤怒的民众似乎更近了，却开始停在一个距离不再前进。她耳力不错，什么叫骂她都听见了，也早都听过了。

　　又不是第一次，又不是最后一次，有什么好在意的。她在心里恍恍惚惚的默念，只觉得窗外好像更光亮了一些。

　　怔了一怔，心知肚明。慢慢起身，她迈着小碎步，走到房间中央。

　　这房间，真的很阔气啊。她慢动作的在原地转上一圈，把四周的华贵一一看过。

　　——上路掩面，回路延绵，上下之难，左右之差……

　　只剩她一个人。终于，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再华贵，再精致，再千年罕见，都不是她的。就连穿在身上的沉重绣袍，也一样非她所有。

　　浓烟从门缝里窜进来。她扭头，惋惜的看着那扇花费多少巧匠心血的美丽雕花门。门外高低晃动的橘光已在她意料之中，就像之前秋儿踌躇着在门外挂上的铜锁。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那样的愤怒和仇恨里，还是带了恐惧。

　　——闭眼尽去……

　　“闭眼尽去——闭眼尽去……” 清滑从她双唇呓出，几乎可成魔咒。

　　最后看一眼在烈焰下噼啪作响的红木雕花门，她心如止水的调回视线。

　　接着闭上眼睛，任浓烟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