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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邀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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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年雪花四散的允山上,座落着一座山庄——葬雪山庄。我叫邀雪,是山庄庄主的女儿。
我出生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山上居然没有落雪,娘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也不知是何原因,自我出生之日起,爹就没有来看过我。娘和我住在山庄的最里面,很少有人进出这里,除了仆人和管家。而管家每次来都是说同一句话:夫人,庄主请你去。娘总是在看她的书,或是擦她的剑,她清冷的回一句,你回去吧。
娘是个温柔的女人,她会静静地为我梳发辫,温柔地教我认字。只是,我从不见她笑过。只有在舞她那把引雪剑时,她的眼神才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暖意和柔情。
许多事情我不明白,在重重疑惑中,我已经渡过了十六个春秋。
从出生到现在,我只见过爹一次。在我七岁那年,他摆寿宴。娘带我同去,她牵着我的手静静地穿过雪廊,风从她雪白的袍子里灌进,掀起的裙摆撞出一串串的钝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满是无奈,风吹着她的发带打在我的脸上,很疼。
我突然停住了脚步,颤颤地说,娘,我怕,回去好吗?她没有回答,嘴角滑过一丝笑,那么凄美,像极了那株开落的冰山茶。
寿宴非常热闹,那个坐在众人之上,身着铁灰色长袍的人放肆地笑着,霸气从他的两颊横出。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上涌,他真的是我爹吗?可是我除了恐惧怎么再也感觉不出什么了。
旁边一个妖艳的女人凫凫地走上前说,她们来了。他那杀意四横的眼神立即扫向我们,我怯怯地低下了头,唯有娘静若止水的眼眸与他对视。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配不上我娘……
那次寿宴归来后,娘决意教我习剑。我见过娘舞剑,她的剑术是非凡的。飘逸的衣带随着她的剑一起舞动,轻柔地如月光下飘落的一片雪花,在刺出去的一刹那却化作无数锋利的冰棱。绝美的杀意,一如她的笑。
我的臂力不足,提不起庄内的重器,就连那把薄如蝉翼的引雪剑也无法挥洒自如。
山上长着成片的苍竹,常年青翠,任奴上山为我修了一把极薄的竹剑。冰凉润滑的竹身,藏在我宽大的衣袖中,紧紧缠绕在我的手臂上。
突然之间,我仿佛有了依寄,抚摸着它,无限恋意。我想,除了娘,能保护我的,就只有它了。
娘说,剑刺入人身体的时候要顺手旋转,这样,才能让敌人以最痛苦的方式最迅速地死去。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平静,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我是了解娘的,她有太多的人去怨、去恨。我一直想知道,在我出生之前,娘究竟都经历了什么?能够让她如花的笑魇在一瞬间冰冷至极。
山上的雪,一年四季都在飘,一层又一层地埋葬整个天地。我众多的不解与疑惑,也被一季又一季的冰雪封闭,冷藏。
我只管练我的剑,只管学着用最简洁的剑式达到最完美的肃杀。
任奴说,我太像我娘了。有着一样软滑如丝的长发,一样柔美的身段,一样冷艳的唇角,还有……
只有一点,他一直不说,总是在开始的时候便立即打住,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每次,我练完一个剑式,就随手砍断身旁的一根苍竹。任奴会帮我带回去,修平、磨光,插在庭院里。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在我的印象中,只有落雪的日子或多或少而已。山上只有寥寥的几种颜色,银白、苍绿,然后就是惨灰色的院墙和暗红色的屋瓦。
我砍回的竹子,从暗淡的枯黄到浓厚的鲜绿,都整齐地排列在我厢房前面的庭院中。颜色依次浅浅地传递着,有一种凝固住的美。
我时常立在它们面前,用我的竹剑轻轻地敲击它们。听它们发出的清脆或是低钝的声音,我的心情会清悦许多。
我想,它们是完全属于我的,是我让它们以这种方式继续存在着。不像我房里精美的花瓶和字画,在我出生之前就被安静地摆放在那,也许在我死后,也会一直被那样摆放着。这些既不属于我又不因我改变的东西,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住的过客。所以,我,不喜欢它们。
我只喜欢那些或暗或亮的竹子,星星点点地召唤出我细碎的年华。
十八岁,我已经自己梳发辫了。我的头发与娘的一样,都在一袭乌发之中隐着一缕纯净的银白,这使我确信,她是我亲娘,不只是教我练剑的师傅。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洁净的脸庞,似一抹暖阳下的初雪,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