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64章 情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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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屋关了门，坐到床头扶着额娘坐起身，我搂着她的肩膀，她浑身无力的靠在我的肩头。
“谢谢你。”安静了一会儿额娘突然开口，我没搭话，听她继续说下去。“禩儿从小就长得很漂亮很可爱，乌溜溜的大眼睛总是眨呀眨的，白白嫩嫩的小脸儿，不论谁见了都说是画像里面的善财童子跑了出来。”她声音不大，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可挂在嘴角很淡却是那么幸福的笑让我明白，她是在讲述着脑海里最美好回忆。
“他从小就爱笑，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开始笑，睡梦中嘴角还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容。禩儿右边儿的脸上有个小酒窝儿，每次一笑就会露出来，像一朵雪白色的小梨花儿种在了他脸上，好看极了。”我低头看额娘眼中闪亮亮的，眼角也出现了幸福的纹路。
“你很奇怪为什么现在瞧不见他的酒窝了吧？”我点点头。额娘叹息一声，“那年禩儿三岁，一天我路过御花园就瞧见禩儿正蹲在一颗大树地下瞧什么东西。突然太子带着一个小太监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把夺过禩儿正在看的东西，举的老高。那年太子十岁，禩儿不停的向上蹦就是够不到那个东西。他乞求着太子把那个小东西还给他，太子却冷笑一声将那东西摔在地上。禩儿惊慌的蹲下刚想拾起来，太子又是一脚踩了上去。禩儿吓得捂起了小脸儿，太子又叨咕了几句便走了。我急忙跑过去，看禩儿正捧着一只被踩扁的小鸟儿在哭泣。”
“我的天，他怎么可以这么作！”
“禩儿说太子讨厌他的笑，讨厌他的酒窝儿，说他笑起来甜腻腻的很恶心。所以只要是禩儿喜欢的东西，他都要毁掉。”我难以置信的皱紧眉头。额娘咳嗽了下，“禩儿不停的责怪自己，说是他害死了小鸟，如果他不捡起受伤的小鸟儿，那么也许它会被别人救走，就不会死了。还说他以后再也不要笑也不要酒窝儿了……从那以后禩儿就像变了个人，不再爱说话，也不再笑了。变得自闭，自卑，冷漠。他的酒窝儿，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消失不见了。”
我听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他从不跟我提起关于他儿时的任何事，我也从不过问，因为知道他的童年并不快乐。但是我真的难以想象，一个三岁的孩子，一个那么爱笑、爱说话那么善良的孩子，就这样被现实的残酷给摧毁了，毁的彻头彻尾、体无完肤。胤礽，你这笔帐我记下了，有一日我必定要你拿十倍百倍来弥补！
“他本可以作一个无忧无虑的皇子，即使他不如其他兄弟身份尊贵，但是至少他是不愁吃穿的，他可以这样平淡的过一辈子。都是我，都是因为我，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变得不再是他……都是因为我……”额娘哭诉着，痛苦的垂打着胸膛。
我稳住她，“额娘您别这么说……是您给了他生命啊，再说这根本不关您的事，都是因为这个可恶该死的紫禁城。这个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不管什么人到了这里都会被冲刷的不再是自己。”
“我多希望没有生过他，没有给予他生命，让他不必到这尘世间受苦……或者他是其他人的儿子，是农民、街上的小贩，谁的儿子都可以……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是无情的帝王家……”
我眉头微微皱起，“额娘，这些早已是命中注定，不是咱们任何人能选择或者阻止的。您这样一遍又一遍的责怪自己，也是无济于事啊。”
额娘叹息一声，眼里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当年我爹因为不知什么罪被判了斩刑，全家老小都被发配到辛者库作苦工，那年我14岁。我娘进来不久就病死了，我变的无依无靠。终于有一天我在也忍受不了了，与其被累死倒不如拼了，也许我是那个幸运了，真的逃离了这个紫禁城也说不定。那天雨下的很大，姑姑们都歇下了，我想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于是我趁看门的侍卫上茅厕的功夫跑了出来。”
说到这里，额娘冷笑一声，“可等出来后我才知道，皇宫是何其之大。雨越下越大，我不停的绕啊绕，跑啊跑，却始终找不到出口。终于累倒了，趴在了甬道上，当时我以为我会就这样死去。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的逃跑改变了我的一生……我神志不清的感觉有人在踢我，强忍着睁开眼睛，见一个装扮整齐的男子站在我身边，后面还跟着好多的宫女太监。他蹲了下来问我怎么样。我鬼使神差的拉上他的衣摆，求他救救我，我说我还不想死，接着便昏死了过去……等我醒来时，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床边坐着一个男子。我认出来是他，那个大雨里的男人……等我第二天再次醒来他已不见了，没有人告诉我他是谁，但是我心里却已经明白了……”
原来额娘跟皇阿玛竟是这么离奇相遇的，听上去是那么美好又令人神往，“然后额娘就被册封了么？”我满是期待的追问着。
她摇摇头，“我被送回了辛者库，恢复了往常的日子。没有人知道那夜的事情，也没有人再提起，我也没有。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能跟他有这样一个夜晚，我已经很感激上天了。可是老天偏偏要眷顾我，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晕倒了，醒来后姑姑凶狠的问我肚子里面的野种是谁的，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就在那个晚上……姑姑要喂我喝药，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拼死冲了出去。跑到御花园时终于被抓到了，我跪下来求他们，求他们放过我的孩子，姑姑说我是做梦，不连我和奸夫一并宰了就是她仁慈了。被侍卫们架着，我仍不死心，大声呼喊起皇上来，我说我要见皇上。所有人都笑我痴人说梦，可是我偏偏运气这么好的又撞见了他。那是我第二次见他……他正在逛园子，我惊喜极了，冲过去跪在他面前，像那个下着雨的夜晚一样揪着他的衣摆。他认出了我，说了句‘是你。’我拼命点头，求他救救‘我’的孩子。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拉我起身小声问我孩子是不是他的，我本不愿意承认的，可在他的眼神中好像有着一丝期待，我的头就不知不觉的点了下去。他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我哧的一笑，“想必皇阿玛一定是被额娘的美貌给迷住了。”俗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嘛！额娘苦笑一声，“直到禩儿出生，我未再见过他一面。”我一下愣住，故事发展到这里不该是郎有情，妾有意，共同企盼着新生命的诞生么？怎么会……
“他安排我住在宫里很偏僻的一个小院子，有一个老嬷嬷照顾我。看门的侍卫不许我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许进来。几个月后我平安的生下了禩儿，那天是我第三次见他，他说孩子很像我。”
“然后呢？”我迫切的问着，下面总该是面对新生活了吧？
“第二天，禩儿就变成了惠妃的儿子。”
“啊？！那，那额娘您呢？”我难以置信自己所听到的。
“我就在那个院子里住了下去，不用干活也有人伺候着。”
“那额娘您算什么身份？！”
额娘一笑，转脸看着我，“一个皇子的生母。”
“就这样？！”
“就这样。”
我顿时哑口无言，难以想象故事就此便断了。匪夷所思华丽的邂逅，接下来不该是历经艰辛，最后幸福美满的结局么？
“三岁以后禩儿就没再笑过，也没怎么说过话。就这样过去几年，偶然一天我发现禩儿身上好多大大小小的淤青，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也不回答。正说话时，其他几个同龄的阿哥回来了，绕在我跟禩儿身边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说我是…贱奴……我听惯了无所谓，倒是禩儿一下冲了上去，跟他们打作一团。”
“啊？那他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额娘叹息一声，“无巧不成书，皇上也来了。他看了看在场的人，最后走到我面前告诉我，以后不许我再来看禩儿……那是我第四次见他……”
“为什么？！”
额娘苦笑着，“也许是怕我带给禩儿不好的影响吧。等皇上走后，禩儿还喊出过一句惊人的话呢。”
“什么话？”
“我记得很清楚，他指着刚才跟他打架的那几个阿哥说，‘总有一天我要你们全部都听我的！’”
“嚯！真够劲儿啊，爷那么小就这么有抱负！我真为他感到骄傲！对了额娘，那几个讨厌的小鬼是谁啊？！”额娘冲我一笑，笑的很诡异，“老九还有老十。”
“啊？！这……呵呵！还真是……”我跟额娘都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看禩儿，只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他过得很好，不论功课还是武术都是众阿哥里的佼佼者，皇上也很喜欢他。”我搂紧额娘，能够体会她的心情，她唯一的寄托就是胤禩了，自己的儿女过的好才是天底下所有父母亲的愿望。就如同我跟胤禩疼爱我腹中的小生命一般。
“日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好过起来，不论是生活物品还是饭食，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可是我却没有发现……那天我在院子里面收拾花草，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阳光很刺眼，我远远望去高挑的个子，一身月牙色的袍子，高贵脱俗的不凡气宇，再看那张脸感觉很熟悉……他走到我身边，笑的很灿烂，唤了我一声额娘。我当时就跟傻了一样，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他又唤了我一声，我当时又哭又笑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我记忆中的禩儿还只是个小娃儿，一晃眼儿这么多年，他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了，甚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优秀。那一刻我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忍气吞声，值了……”额娘的眼角又泛起了点点泪光。
“我说让他进屋坐，他说不了，今儿个是他大婚，所以皇上批准他来瞧我一眼。我很高兴却也很失落，我儿子成婚我作娘的居然不能参加。他安慰我说这个媳妇儿一般，怕我不中意，等哪天他找到满意的了，一定会带来给我瞧。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我还是很高兴，最起码他心里还有我这个额娘。从那以后禩儿就常来瞧我，陪我说说话，哪怕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我却也很满足了。每次见他总是一脸的笑容，不论对谁都是如此，我以为他终于摆脱儿时的阴影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心理上排斥下面的故事，可却又有着一股不止是好奇的复杂情绪，强迫着自己听下去。
“几年后的一天禩儿带了几个年轻人来，我很惊讶老九和老十居然跟禩儿在一起。他笑着说要给我惊喜，没过多一会儿便有个公公来宣旨，说是册封我为良嫔进为良妃。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禩儿却拉着我往外走，说我要搬到西六宫去住。”
“额娘终于熬到头儿了！”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低落的情绪得到一丝宽慰。
“我本不愿搬出去的，我怕我这样的一个身份，会再一次给禩儿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可是他却那么坚持，我拗不过他只得搬到这里来。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所有人对我都很恭敬。幸福来的太快了，那段日子我做梦都会笑醒。”额娘从甜蜜的笑容，突然变成了一脸的阴沉，“可是有一天吃饭时，一个丫头不小心撒到了我身上一点儿汤，吓得她急忙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我很奇怪她怕什么，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突然禩儿开口说了一句‘推出去，杖毙’他说的很淡，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还夹菜给我叫我吃菜。那个丫头的惨叫声一直回响在我的耳边，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于是，我开始悄悄打听关于禩儿的事……”
他做的也许是过分了，可是这也恰恰证明了，胤禩是多么得在乎额娘，不容她再受到半点伤害……
“我劝他，劝他不要继续争了，劝他放弃。他笑着问我是谁在我面前乱嚼舌根儿了。我说你问这作什么，难道想全拉出去杖毙么？他还是笑着说不用我操心。我说钱这东西够花就行，权利不用太大饿不死不行，何必浪费力气去争那些有的没的呢？他说即使他不争，别人也会争。我说别人争我不管，我只是不想要你去争，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儿子。他说他已是骑虎难下，说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他发过誓他要让我过的更好。我说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额娘求你放弃吧。他笑着不回答，我说如果你要继续下去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他只是笑着说改天再来看我……”
“您就是从那时开始，不再开口跟爷说话的？”我叹息一声，这该说是谁的错呢？其实，谁都没有错。胤禩是太爱额娘，不想她再受到伤害；额娘是太爱自己的儿子，不忍心看他再这样下去……看似无情，却有情……只是自己都用错了方法去关心彼此……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64章 情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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