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雾云]疏影》为你弹奏东风破

2、承

　　不管镇上人的风言风语，斯佩多就在这所闹鬼的宅子里平平安安地住了下来。——不，从他身上时常新添的伤口来看，也许并不能算作平平安安。
　　当对方连续几天找上门来要求对战之后，终于，斯佩多忍不住抱怨道：“我说，打架什么的可以不要这么勤嘛，我都没有时间读书了。”
　　阿劳迪听闻，通情达理地收起手铐，翻了翻案桌上的那堆书：“就这些？”鄙视之意溢于言词——就这么点书你是需要读多久？
　　“喂喂这些书难道很少吗？”斯佩多忍不住反驳道，“不要搞得一副这些你都懂的样子好嘛！”
　　一本书迎面朝他飞过来，斯佩多连忙伸手，在书砸上他脸的前一刻接住。“那你来考我。”
　　“哦呀？”斯佩多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你来考我，这些书，你任意考。”烛火中阿劳迪清澈的眸子里闪着不逊色于他的骄傲的光，璀璨夺目。
　　一个时辰以后。
　　“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啊。”斯佩多颓丧地瘫倒在案桌上，好似一颗蔫掉的冬菇【喂——】。在刚才的一个时辰里，在提问了N个问题发现对方始终对答如流之后，不信邪的斯佩多同志将案桌上的那一堆书，每一本都翻开问了几个问题，并且显然最终败北。
　　“八股文会写吗？”斯佩多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阿劳迪斩钉截铁的一个“会”，斯佩多被K.O.了。
　　“你真应该去参加科举啊。”斯佩多沧桑地感叹道。
　　阿劳迪却已站起身，拉开了一道房门：“跟我来。”

　　斯佩多一路腹诽着妖怪把人骗到小黑屋里关起来吃掉【是我理解的那个吃掉吗。。。】或是指出宝藏埋藏的位置让人一夜暴富等种种老梗，却还是紧紧跟随着阿劳迪，穿过一间又一间落满灰尘的屋子，进入到宅子的最深处。
　　“这里。”阿劳迪说着，推开面前的门。见此情景，即便是斯佩多也不禁有些愣住了。
　　月光透过薄如蚕翼的窗纸，轻轻柔柔地笼罩在他们身上。晚风吹过，映在窗纸上的斑驳疏影微微摇动着。窗前摆放着一张平整地案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而其他的三面墙上都打了整面墙的书柜，里面满满摆放的都是书。斯佩多随手抽出一本来翻开，一股淡淡的樟脑香气自书页间弥散开来，也因此虽然纸页早已泛黄，却仍保存完好。
　　“这里是。。。”
　　“这原是并盛一个县令的家宅，那孩子生平嗜书，这里是他的书房，他生前所收藏的各种书籍珍本都保存在这里。”阿劳迪的手抚上架上的书册，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寂色，“我看着那孩子长大。他生前很喜欢呆在这间书房里诵读诗书，我就站在这窗外静静地听。后来他死了，我就自己来这书房看书。”
　　“你。。。”斯佩多握住了阿劳迪的手，金发青年挣了两下，斯佩多却握得很紧，没挣开，索性也就随他去了。“在我搬进来之前，你每天都是来这里看书？”
　　“嗯。。。一开始是这样。后来这些书都看遍了，我就在这所书房里睡一觉，或者在宅子里四处走走。”阿劳迪顿了顿，补充道，“我出不了这所宅子。”
　　握在掌心中的那只手，有着天生低于常人的温度。斯佩多下意识地握得更紧了些，唯恐抓不住什么一样。所以才会一直来找我打架吧？漫漫长夜，青灯古卷，这样日复一日，宛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你到底一个人过了多久？
　　你该。。。有多寂寞？
　　阿劳迪不知道斯佩多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金发青年神色淡淡，继续道：“以后，你可以在这里看书，有不会的也可以问我。”
　　“明天再读，”斯佩多突然抢过他的话道，“读书什么的。。。明天再读。现在，来打一场吧。”
　　阿劳迪盯着斯佩多看了半晌，“我觉得我搞不懂冬菇星人的大脑回路，不过既然有架可打，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第二天一大早，斯佩多顶着头上新增的大包跑去了镇上的书店，诗词小说，话本传奇，列传野史，良莠不齐来者不拒，他挑最新的买了一大堆。付钱的时候肉痛了一秒钟——也仅仅一秒钟罢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早早地坐在书房里等阿劳迪，脸上甚至带着点压不住的喜气洋洋。阿劳迪来的时候忍不住多瞧了他一眼：“你真的不是冬菇妖怪？”
　　——你见过这么抽风的冬菇么如果真的是你以后还敢吃冬菇么！
　　一击必杀！斯佩多瞬间颓桑下来，连头上原本精神抖擞的叶子也蔫了【喂喂——】。
　　“这些是什么？”阿劳迪微微皱着眉，翻看着斯佩多新购的那堆书。
　　斯佩多瞬间原地回血，非常狗腿地凑上前去，献宝似的道：“Nuhuhu，这些书阿劳迪都没有看过吧。”蓝发青年的神色瞬间变得温柔下来，富有磁性的声线仿佛溪水汩汩地流进阿劳迪的心田：“以后我读书的时候，阿劳迪也有书看，就不会寂寞了。”
　　。。。寂寞。。。吗。。。
　　阿劳迪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继续翻看着那堆书，青年微微抿着唇，冰雪雕琢般的侧脸线条在摇曳的烛火下仿佛也变得柔和起来，斯佩多甚至觉得自己看到阿劳迪的脸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不对，不是错觉！斯佩多看到阿劳迪拎起手上的那本书册，朝他笑得灿（zheng）烂（ning）无比：“所以，你能解释一下这本是怎么回事吗？嗯？”
　　。。。呃，春宫图册？
　　斯佩多缓缓抬起头，面前银白色的手铐铮然作响：
　　“破坏风纪者，逮捕！”
　　“等等亲爱的你相信我这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自那天以后，每天的夜晚成了两个人共同的读书时间。斯佩多抱着四书五经发愤图强挑灯夜战，阿劳迪则闲闲地翻着斯佩多特意为他购买的那堆杂书，偶尔回答某人的疑问。阿劳迪看书很快，数量不多的精华很快就烂熟于心，那些质量较差的他也聊胜于无，权当打发时间。有时候斯佩多读着读着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金发青年早已不见踪影，他身上却披了一条薄薄的毯子。斯佩多捏着毯子的一角，挑去油灯上结起的灯花时笑得很欢畅。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说不清是谁陪伴了谁，也说不清是谁闯进了谁的生活。斯佩多想，羁旅他乡的贫苦书生和孤独数久的荒宅精怪，怎么看都带了点相依为命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在时光中渐渐发酵。
　　冬去春来。
　　斯佩多读书的时候蓦地感到肩上一沉，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才发现阿劳迪竟然睡着了。睡梦中的阿劳迪褪去了平日的锐气和傲气，安静的睡颜带了点孩童般的纯净。铂金色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痒痒的，细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紧抿，唇线优美。斯佩多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不知怎的，突然萌生出凑上前去咬一口的冲动。
　　斯佩多猛的一个激灵。清醒一点啊斯佩多！虽然现在是春天但是你也不应该像动物一样发春啊！你和阿劳迪明明都是男人啊！更何况。。。
　　阿劳迪是浅眠体质，他刚才稍微一个晃动阿劳迪就被惊醒了。斯佩多略显慌乱地避开阿劳迪投过来的目光，内心苦笑不已：更何况，他还是妖。
　　人妖殊途。

　　斯佩多开始刻意避开阿劳迪望向他的视线，读书时和阿劳迪之间的距离在他的刻意为之下渐渐拉大，有了问题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再询问阿劳迪。他甚至不太敢直视阿劳迪，他会不自觉地想起阿劳迪那夜安静的睡颜，他会想。。。打住打住！斯佩多打住！斯佩多欲哭无泪地想着这春天怎么这么长我是不是该上趟青楼了。。。
　　阿劳迪感受到了斯佩多的回避。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于是他主动从斯佩多的面前消失了。
　　斯佩多心里有些难过，却狠下心来对自己道这样也好，眼不见为净。可是勉强过了几天，斯佩多再也假装淡定不下去了，他读不下去书卷上的任何文字，满脑子想的都是阿劳迪。阿劳迪看书的样子，阿劳迪给他讲解的样子，阿劳迪甩着手铐的样子，阿劳迪睡着了的样子。。。阿劳迪阿劳迪阿劳迪阿劳迪。。。斯佩多烦躁地扔开手里的书。阿劳迪会去哪儿了？
　　——我离不开这所宅子。
　　斯佩多把偌大的宅子转了个遍，房门一间间地打开又一间间地合上。没有，哪里都没有。斯佩多颓丧地走到园中，于是，他看到了阿劳迪。
　　不是十五，却月明星稀。一轮皎皎的圆月高高地挂在天幕中，月光如水，倾洒在屋顶上的青年身上，仿佛将他镀成了一座洁白的大理石像。许是感应到了斯佩多的目光，阿劳迪低下头，四目相对间，青年淡泊的眸子中流露出的寂色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阿劳迪。。。”
　　管他是人是妖，斯佩多只知道，这一眼，自己已万劫不复。

　　【为了维护社会的和谐。。。H跳掉！】

　　“妖不都是害人的么？”
　　阿劳迪回答得很认真：“有些妖会害人，但有些妖是好的。”
　　“Nuhuhu，那阿劳迪你呢？”
　　阿劳迪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我只贯彻我自己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