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同人][叶果]记忆无垠》顾无寒

1、记忆无垠

　　你还记得吗？

　　暖意融融的阳光下，白发苍然的妇人坐在草坪边的白色长凳上，看着不远处嬉戏的孩子婉然微笑，笑容得体恰到好处，像是练习过千百次一样——

　　恰到好处的弧度，恰如其分的笑容。

　　在那张已然不复年轻的面容上刻画着满满的慈祥与安好。就这样看过去，只觉岁月静好，长此久安，未尝不可。然而细细看去，妇人的眼中却全是一股子的茫然和无措，眉心细微的川字纹微妙的隐藏在面容上的皱纹之中，若隐若现。脊背直挺，可以看出定是骄傲之人，哪怕岁月带来的衰颓都未曾压倒她半分。

　　看着这幅画面，站在不远处的另外几人蹙紧了眉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尽是酸涩与无奈。

　　“果果。”其中一位轻声叫唤道，几步上前坐在了妇人的身边，伸手拉住对方同是布满皱纹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眼底含着些许期待的神色想要看出些什么。却只得到了对方带着些许疑惑的回望。“你是谁？”

　　唐柔的眼底不免染上了几缕失望的神色，但还是掩了下去笑了笑，早该接受这样的事实的，早就不应该再有期待的，可是每每看到对方的身影总会想起一起那个扎着俏马尾的女子，笑容明媚张扬，不该是如此虽是健朗却仍旧透着几分不能言说的孱弱，像是风中将倒不倒的苇草，纤细脆弱的茎干摇摇欲折。

　　“我是唐柔，我们是好朋友啊。你还记得吗？”

　　“我是苏沐橙，你还记得吗？”另外一人也上前自我介绍道。

　　结果都是得到了对方茫然地摇头，苏沐橙有些不甘心地扯过了一直站在身后的人，急促地问道：“那他呢？他你还记得吗？”陈果认真的看了看对方的面孔，而后果断地摇了摇头，眼中竟透着几分呆滞。余下几人心思各异，却是皆免不了的涩然。

　　你看，你终究是忘记了——

　　那人为你添衣盖被的过往，那人身边浓厚安然的烟草香。

　　公平吗。

　　直到临死之前，他都一直记得你。

　　苏沐橙还记得叶修躺在病床上的模样，从姿势上看不出任何的颓势，只是从病号服的衣袖中露出的一截子瘦削的腕骨、细长的手指以及愈发苍白的脸色、消瘦的身形可以看出来，那人的病势已不可阻挡。但那人依旧半倚在支起的病床上，指尖夹了根细长的签字笔来克制烟瘾——因为医嘱不准许他抽烟了。脸上还带着一如既往懒散的笑意，带着点漫不经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对方夹着一根烟不露声色地赢下一场PK的模样。

　　——可这是面对死亡，并非竞技场上他可以轻易取胜的某个对手，他如今的对手甚至不是人类。

　　像是保持着他的职业素养一般，他依旧不动声色不抖手不抖脚地继续任由自己走向死亡这条不归路，无法制止，所有的技能都在CD，直到他死亡。

　　叶修挑着眉看了眼眼前面容纠结的一帮子人，虽然他知道他要死了可是…不知道是自己一直很作死导致思维也朝着作死的方向发展。总之，叶修当时说出来的话相当豁达开朗，简直就像是古代圣贤抱着大无畏的精神毅然赴死。自然，嘲讽效果相当好以至于拉完了在场所有人的仇恨

　　——所有人怒目而视，感性的倒是红了眼眶。

　　他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哥这是平时作死作多了懂吗。所以别说哥祸害了，还没留着千年呢。”

　　叶修耸了耸肩，继续笑得非常欠地赶走了其他人，就留下了叶秋唐柔苏沐橙几个。一番谈话过后所有人都回去了，只剩下叶修一个人留在病房，看着所有人离开，立马卸下脸上轻松的表情换上一副纠结到极点的脸色。急促的呼吸引发了几声咳嗽，喉咙间一阵咕噜暗哑的声响，咳出的痰液中带了几分血丝，脸上显出几丝颓然的神色。

　　接下来的日子，叶修大大依然贯彻了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真理。他和医生说，反正都活不长了，让他抽烟吧。然后叶修大大的病房就移到了一个通风相当良好的位置，每天那护工阿姨来的时候总能看到叶修床边上堆积的烟头，然后，叶修就经常看到那阿姨一副欲言又止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让叶修大大觉得简直…

　　叶修手上夹着的签字笔倒是从来不曾撂下，只是偶尔会换上一根新的笔芯。黑色的笔迹划过雪白的纸面，总是一样的弧度，每划拉完一张然后就把那张纸扔一边。

　　其实慢慢等死的日子真的会让人绝望，所以叶修彻底不干了，决定出院。

　　——反正都是等死何必在意最后究竟死在哪里呢？

　　出了院的日子简直是如鱼得水，每天该吃吃该喝喝，也不见有啥忌口的，偶尔上□□去群里扒拉个把人跑到竞技场来场PK，然后垃圾话该放的照样不少，甚至水平见涨了不少。小生活有滋有味，让他骤然间就有了一种不想死的冲动。

　　他细细回想了一下还有啥事情没做的，想了想估计也就那么一两件。然后他跑回了兴欣网吧，在大晚上十二点的时候。

　　一进门就看到了来上夜班的以前的同事，笑着打了声招呼问了问老板娘去哪里了，得到的消息是老板娘上楼睡了。有些忐忑的慢慢上了楼梯，电视的荧光在黑暗里成了唯一的照明，随着画面的闪烁晦暗不明。他看了眼正蜷在沙发上睡着的女人，有些了然又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轻车熟路地跑进卧房抱出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盘腿在地板上坐下，掏出烟盒想要抽一根却害怕惊醒了眼前的人，于是只是撑着下巴细细的看了一会就下楼了。

　　下楼跑去开了台机器。

　　C区47号。

　　巧合得让他皱眉，然后看了眼缩在工具栏的荣耀图标——明显还是开着的，有些无奈的抽了抽嘴角。那个把网吧当家的女人…

　　当他看到画面上熟悉的角色时已经说不出来什么了，只是把本想拿出来的账号卡遗忘在了裤兜里，就这着那没有退下来的号直接玩了一晚上，然后掐着点在陈果醒来之前下机离开，挑眉给了门口小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懒懒散散地叼了根烟双手插兜晃悠回去了。

　　当胸口的疼痛伴随着呼吸愈发剧烈的时候，叶修离家门口只剩下几步路，蹲在路边掐着脖子不停地咳嗽，嘴里哪怕打竞技都不曾抖落烟灰的香烟终究如是掉落，咳出来的痰液中带了几缕血丝，脱力地跪在地上，小臂额头撑在地上贴着冰冷冷的地面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那种感觉就像是正在打联赛，身为四大战术大师，他正在准确的规划他不多的生命

　　——用他最后的战术，来争取最后不甚狼狈的倒下。

　　过了还没到一个月，叶修死了，还没有经历太多的苦痛就死去，也算是幸运。冰冷冷的墓碑上那张有些虚胖的脸依旧笑得懒散。

　　然后陈果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封从叶修家里寄过来的信，里面也没什么内容，空荡荡的白纸上只有“叶秋”两个字。

　　——与你的前半生空白的交际，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填补可好，这样，我的一生，都有你相伴。

　　虽然说这样的老梗但是还是跳到多年后吧。

　　当他们都已老去。

　　都到了那种不是年轻时可以自主熬夜到肆无忌惮的年纪了。晚上会睡不着觉，会翻来覆去的想那些过往的事情。年轻时候的经历在此时反反复复的在睡梦中被打捞起，只觉得当时的日子太美好太美好，在梦里浑浑噩噩从此不愿醒来。那些死去的人也在此刻出现，脑袋里就满是

　　“如果”

　　如果你还在

　　如果你还在我身边

　　这般刷屏的速度堪比十个巅峰时期的黄少天，在心中疯狂滋长。那些年轻时放下的放不下的在此刻全都成了放不下的执念。那些想念的思念的人全部变成了不可丢弃的珍宝，在记忆里苦苦追寻，求而不得。

　　那些说老了就放下了的话全特么是砖家在骗人吧。

　　日子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过去，老年人的生活不会有太多的激情，因为生命之中走丢了太多的爆点燃点沸点。那些可以让你大喜大悲大怒的人或事，要不就是溘然长逝，要不就是时不我待。

　　——不是你失去了，就是他失去了。

　　当陈果的病症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唐柔他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刚刚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下一秒就忘得干干净净。但是对于某些事情却又执念到无以复加…好比是，那个抱着一沓叶秋签名疯叫的女人不是陈果吧不是吧不是吧。其实谁都清楚，那个人，不是现在65岁的陈果，而是在四十年前，当时还叫做叶秋的那位大神的死忠粉，25岁的陈果。

　　问她还记得什么，她带着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唐柔开始讲。

　　什么叶修啊，37啊，兴欣啊，语言混乱毫无逻辑，却足够身旁人了解。

　　那些早就被埋藏的过往被一一挖掘。

　　再然后，却是每况愈下。

　　记得叶秋，说叶修也不知道是谁。

　　记得一叶之秋，说君莫笑也不知道是什么。

　　记得嘉世三连冠，说兴欣只说是她家开的网吧。

　　再然后，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是起床穿衣说想要回家，然后众人劝道她家就是这里，她就摇摇头眼里尽是倔强，问她家在哪里，她就皱着眉歪着头想啊想，那姿势和年轻时无差，然后模模糊糊地说了一个词——

　　兴欣网吧。

　　带着陈果回了那间网吧，她原本凝滞眼中带着些激动，步履蹒跚地走进去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打开每一个房间的门进去看了看，最后坐在那条已经老旧不堪的沙发上，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烟草味，慢慢放松了身体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脸颊轻轻蹭着柔软的面料，嗅着空气中的烟草味心里慢慢泛上一股安心感，来的莫名其妙，却又不可抑止。

　　安然而逝。

　　你看，哪怕已经不记得你，身体依然习惯你在身边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