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劳栗子

1、擦肩

　　西南的三四月美得无以复加。
　　晴雨不定的天气像芳华正盛的少女那起伏难定的性格，时而和风拂煦，时而阴雨连绵，但永不更变的就是年轻的美丽。这里还有世上最好看的银杏，长着青绿的叶子，在阳光中伸展，在细雨中娇羞。
　　简溪不知道自己的天空此刻到底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简溪，人如其名，是一个简单到大众化的女孩儿，湖海江河，千流万径，她只是一条平凡的简单溪流，静静流淌，汇入人海，消失不见。
　　似乎一般的女孩儿都是一条“简溪”，但再简单常见的溪流也会因为弯曲回环，而生出不一样的姿态。
　　所以世上没有两条相同的溪流，简溪是平凡的却也因为自己的曲环往复，也有着她的不同。而她的波折宛转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申赫。
　　申赫，深褐，与简溪不同，申赫却非如他的名字一般是个深沉内敛的人。
　　申赫今年读大三，是校学生会的主席。明明都快成大师兄的人了，但却看上去阳光明媚，像是刚步入大学的freshman，完全不像有的师兄师姐给人的感觉一样，有一份快步入社会职场的那份不成熟的老成和经验感。
　　从一入校，简溪身边所有的女生就都开始谈论申赫。有关他的消息比谁和谁在一起了谁和谁分手了传得还要快，比考试题的答案还要受欢迎。
　　女生们喜欢申赫，是因为申赫他值得人喜欢。
　　首先，在年龄上，申赫占着优势。其次在外形上，申赫也不赖。他不是长得最帅的，但看上去清新阳光，很有亲和力，让人讨厌不起来。
　　再说其他，比方他的工作能力，他的学习，他的体育，虽都不是最好的，但都是让人小觑不得的。而当众多的这些加在一块儿，申赫便成了拔尖儿的，甚至说，是唯一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申赫是单身。这无疑在表面上给了女生更广阔的遐想空间。
　　身边的女孩子毫不避讳的谈着申赫，讨论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啊！！我昨晚去操场跑步看见申赫了！”惊叫。
　　“呵，你现在才知道呀？申赫每晚都会去操场跑步，耳朵里还插着绿色的耳塞，是不？”骄傲。
　　“不仅如此，他每天去跑步的时间不定，但都差不多会跑45分钟左右。速度还和体专生一样快呢！”得意。
　　“可我怎么觉得比他们还要快？而且申赫哥可比那些头脑肩带四肢发达的体专生要聪明多了！”兴奋。
　　“那当然！你不知道上回校里的演讲比赛他可是第一名！但我觉得应该为他设一个特等奖，因为那个并列的完全不和他在一个水平上！”愤懑。
　　“可不是！学校好多赛制都得改！为让‘第一名专业户’变成‘特等奖专业户’，这样还可以为学校又创一个品牌！”赞同。
　　“这就更体现出赫师兄的好了！和那些人站在同一个平台上，一眼还分不出分出高低么？但你看哪怕我们都为他抱不平，但他却不在意，说明他不是一个贪虚名的人！”自high。
　　“就是……”
　　……
　　都是一些很二的话，但是平时那么注意个人形象的女孩子此刻夸夸地谈起天来，说起喜欢的男生来却毫不避讳。她们疯狂得一如有一阵龙卷风，恨不得卷走和申赫有关的一切。
　　简溪当时很迷惑。这些都像是小说里的情节一样，但那些不是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的吗？是申赫真有那么好，还是三人成虎，众人跟风盲从罢了？
　　简溪听着女生们的八卦，也听见男生们偶尔也会提到申赫师兄，虽不像女生这般躁动疯狂，但是那种崇拜与敬仰却展露无遗。
　　“哟！大个儿，听说你昨天又去练球了！怎么你也想去偶遇申师兄？”调笑。
　　“还别说，我还真想找他切磋一下！”认真。
　　“得了吧你！你今生就甭想了你！开始你就输在了性别上了你！再说你那球技在师兄面前拿的出手吗？”坏笑。
　　“瞎说什么呢你？你自己还不是天天晚上学着师兄去操场上跑步？看你那瘦不拉几的样儿，还老是和师兄跑一块儿，不怕找不到女朋友呀？”反唇相讥。
　　“输给申师兄怎么了？你敢说输给申赫师兄是耻辱吗？我只是想追赶师兄的脚步，没准儿我大三的时候又是另一个申赫师兄呢！”仰头拍胸。
　　“那我就不能是另一个申师兄么？上回我做的喷绘申师兄表扬又表扬，说不定让我升为部长，再接他的衣钵儿呢！你也入个学生会试试？”得瑟。
　　“那你也在演讲比赛上拿个奖试试？”骄傲劲儿。
　　“那……”
　　……
　　申赫是有这么好吗？
　　简溪不是学生会的干事，不和申赫一个学院。他们的生活从没有丁点交集。她所知道的申赫来自女生七嘴八舌的口中，她所看到的申赫来自于一次教室外的偶遇。
　　那一次下课，简溪抱着一大摞书匆忙从走廊上的人潮中穿行，结果和一个男生装了个满怀，他帮简溪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结果里面的一片书签掉了出来，一个穿蓝色衬衫的男生帮忙将书签捡起，交到那个男生手中：“银杏叶的书签做的好漂亮呀！你小子好细的心思啊！”
　　“哪能呀！人家女孩儿的！”那个男生将书交还到简溪手中，道了句“对不起”，便急急地向着蓝色衬衫走的方向叫喊：“哎！申赫，等等我！”
　　原来他是申赫，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儿，但也真的不一样。
　　没有想象中优秀学生的跋扈，没有想象中大干部的傲气，没有想象中聪明学生的灵气逼人。他的个子高高的，中等身材略略偏瘦，一般帅气，但很干净。他很普通，让简溪觉得被同学神化了的他，其实很好接近，很平易近人，很让简溪想与他说话。
　　简溪很想告诉他，银杏叶其实是在图书馆后面的小山坡上捡的，一直压在字典里。她的字典里还有很多，如果他喜欢，拿去好了。
　　简溪默默的笑了，就算相熟的人，她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何况是申赫呢？再普通，也是申赫。
　　本来是两条平行线，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简溪发现申赫离自己这么近？她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好几个弯想到你。”
　　不是申赫离她近了，而是她的心开始与申赫有关。
　　申赫老是爱穿一件浅蓝色的衬衣，里面是一件t恤。衬衣的扣子偶尔散着，偶尔扣着。简溪其实留心过他里面的t恤是什么图案，想多对申赫有一点了解，但很久她都没有结果，因为每次她都是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
　　申赫很有亲和力，同学老师都很喜欢他。他在学校里工作做得很好，有时也会像有的同学一样，忙得像没了头的苍蝇，慌慌张张的。但简溪更喜欢看他悠闲时的样子，自在快活，像是阳光下的竹林。
　　申赫很爱运动，他每天都会去操场上跑步，时不时会去球场上打会儿球。每届运动会他也都会参加，他既是组织人也是参与者。但没有像女孩子说的那么夸张，其实他的体育比不过体专生，但也没有逊色到哪里去。
　　申赫很聪明，每学期都会拿到奖学金，参加各种比赛，几乎都会拿到名次。但学校里有关文艺的比赛，像是唱歌汇演什么的，却从不见他的身影，简溪对他的声音没有什么印象，她在想，会不会是申赫唱歌很难听了？当然不会，只是他不想太出风头而已，申赫是很低调的！
　　……
　　简溪默默的笑了，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一阵龙卷风？噢！不，简溪不是龙卷风，她对申赫的关注，是一股深流，只在心底猛烈……
　　其实申赫真的有这么好，他各项都不输人，但却亲和的像邻家大哥哥。他的确没有哪里是最好的，但他却也无懈可击。
　　他还这样不断完善着自己，运动，看书，工作……点滴你都觉得他是生活的掌控者。
　　平凡从没有什么不好，但绝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申赫是优秀的，是简溪永远无法触及到的。他如天上的明星，而她却只是地上的一条小溪。最大的奢侈便是希望今晚他会出现在她上方的天空，因为只要能倒映他的影子都是一种荣幸。
　　简溪在人潮中默默沦陷，她的心底开始阴晴不定。她会为今天又听见一点点关于申赫的事而高兴好久，也会苦恼自己与他隔着的千山万水该怎样跨过？
　　她不像大家那样开放的说着申赫，她对申赫师兄的关注，如小溪一样涓涓流淌，细小的声音淹没于江河的奔涌之中，但却不间断的为申赫弹奏着。
　　每晚操场上都会有很多人去跑步，大家成群结队的去，却三三两两分散着，害怕影响到申赫，也怕被他察觉了，以后就不来了。为了共同的利益，这样的傻事大家自然都不会去做。
　　简溪也去，但不和她们一起。她自己跑自己的，踩着和申赫差不多的时间，不一定都比他先到，但绝对会比他晚走。
　　她不像其他女生一样总是跑在申赫的后面，她按着自己的步调跑着，因为她知道，申赫总会超过她，又一次超过她，再一次……虽说这样不能像那些女生一样总看见他，但那一瞬间，她觉得他们像是在一起跑步一样。
　　这样的感觉纯属简溪自己的YY，但那又怎样？简溪乐于其中，那一刻的快乐，像是一份意外的收获。那一次的擦肩，让她离申赫更近。
　　她也去教学楼上自习，她从不和申赫在一个教室，也只是偶尔在他的隔壁。她很认真的上自习。
　　因为她听别人说过，申赫不喜欢别人占着自习室的座却干着别的事儿，这样浪费了资源。
　　她每天花很多时间看书，课间时看，上厕所时看，泡脚时看……她看书的范围也比以前要广得多，不再只有小说散文什么的，而是看各种书。因为她知道申赫是一个涉猎极广，很爱看书的人。
　　她也不再只是单纯的背单词，她看美剧英剧，很努力的练习自己的口语。因为她知道申赫英语成绩特别好，尤其是口语。她想在下学期的英语演讲比赛中表现好一点，因为，那时上届的冠军会直接晋级到决赛环节，还会充当海选的评委。
　　简溪随身带着的那本书里，总都夹着一片黄色的银杏叶，以前只是方便，现在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她知道，申赫依旧离她很远，但她的心却因为一颗遥远的星辰变得满满的，生活也生出了不一样的姿态。
　　她喜欢和他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做着同样的事，简溪想到一下子和平时与她毫无交集的申赫有了这么多的共同点，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呀！这样不就够了吗？知足者常乐，简溪明白见好就收的妙处。
　　很快，简溪也成了师姐了，申赫也要毕业了，申赫一如既往的优秀，简溪也慢慢在发出光华。
　　但是还有几个月，申赫就不在这个学校了。简溪想到他们都不是一个学院，进入社会后，那他们不就像是没入汪洋的两滴水珠，的确是在一片海里，但是要再次相遇……
　　本来就大的距离在她的努力下，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的在缩小，虽然幅度很小，但简溪还是能看到希望，虽然简溪得很努力，但她相信这一切会有回报的。
　　可申赫大四一毕业，只是一瞬的事，却不单单只是让简溪的努力付诸东流……
　　再过几个月，她就无法再每晚好多次的享受申赫与她擦肩飞过；
　　再过几个月，她就无法在在自习室里或偶然或人为的与申赫擦肩而过；
　　再过几个月，她就无法在拥挤的食堂里偶遇申赫，并突发奇想：食堂会不会在哪一天拥挤的刚好？
　　再过几个月……
　　她被那种心情折磨着，她的心里煎熬着，她也好想像其他的那些女生一样给申赫写封信，打个电话，发条短信或是当着面，表达自己的心意，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但是她却连和其他人普通的谈论申赫都不敢。
　　简溪低着头，默默地走着，足下是银杏叶窸窣的响声。西南的银杏还是那么好看，此刻正值秋季，银杏的叶子全黄了，有的已随风飘落。那成片成片的黄色像是悠扬在风中的老照片，一叶一叶都是与简溪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申赫的脸……
　　那么多次的擦肩，如此漫无边际的追逐，她似乎一直朝着申赫在不懈的奔跑，但这样的追逐有是有怎样的结果呢？
　　后来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有这样一份后来埋藏在简溪的心里——
　　申赫毕业了，诺大的学校似乎变成了一座空城。后来的简溪依旧很努力最后追上申赫的脚步，成为另一个申赫，然后与他到同一家公司工作，与申赫成为同事，每天在电梯里再次擦肩相遇。
　　再后来，简溪又很努力，拉近与申赫的距离。简溪一次次在工作中创出佳绩，觉得自己总算能站到申赫身边了，她像申赫表达自己的心意，一份埋藏在简溪心中的爱。
　　却发现原来，申赫也同样爱着简溪，这个与其他女生不同的沉静上进的女孩儿……
　　他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翻开，从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叶黄色的银杏，说：“简溪，还记得书中的银杏叶吗？”
　　可是，生活毕竟是生活，简溪有的是另一种然后——
　　后来的简溪也很优秀，但申赫永远是只有一个的，也有一些师兄师弟同级向她表白，但她都拒绝了，也是为着申赫吗？简溪不知道，也许就是吧。他一直都在那里，占据着他心里的一个位置，更多的，他是她前进的动力。
　　原本的简溪应该是一个平凡的不被任何人看到的人，此刻被别人看到的光芒魅力，都是申赫赋予的，他们单纯被她吸引，只看到她的好，却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份好……
　　后来简溪也毕业了，她依旧还是简溪，融入社会的大河，在工作中，偶尔听起以前的同学讲起申赫的消息。

　　再后来，我的事业顺风顺水，也遇上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我记得当上部门经理那年，我才只二十八，那时我的肚子里正怀着我的第一个乖宝宝。
　　女儿儿子渐渐长大，有一天当我无意取下书柜上的一本书翻开时，一叶黄色的银杏书签从里面飘落出来，正巧飘到我调皮的小女儿脚边，她向我讨要，我笑着将书签从她手中拿过来，夹进她的漫画书里。
　　以后的某天，她的生命里也会有这样一个申赫吗？
　　肯定的，每个女孩儿的生命中都会有这样一个申赫，他似乎就是爱情，但却与爱情无关。他与你擦肩而过，他不会成为你感情的收获。
　　他是一颗划过你天空的流星，他的出现是一种美丽，而他是不是让你的生命也变得更加璀璨，却是在于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