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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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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忧...离忧...”
那人的影子又模糊得化成了水雾,墨痕伸出手想抓,眼睁睁触到了水雾中,却什么都抓不住。
“小墨。”嘶哑的声音让墨痕清醒了些。
孟疏酒握住墨痕胡乱折腾的手,试图唤醒他。
“嗯...”墨痕费力地从梦魇中醒来,见到孟疏酒,脑袋重重一沉,勉力微笑道,“师兄。”
“外伤差不多了,风寒还没好。”孟疏酒将手从墨痕额上拿开,“歇着,我去拿点东西吃。”便走出门去。
墨痕细细打量着四周,已经没有了昆仑的寒冷,窗外阳光也明媚极了。
“这里是浩气盟。”孟疏酒回来时见他四处望着,便道。手里拿了碗银耳莲子羹,坐到床边,一勺勺喂他吃。墨痕吃了半碗,便摇头不吃了。孟疏酒便放下碗,回头又要扶他躺下休息。
墨痕却道想出去透气,孟疏酒招呼着墨痕走到屋边竹子下躺椅上歇着。墨痕躺了一会儿,见孟疏酒还坐身边,担忧地看着他,便哽了哽喉咙,侧身问道:“师兄,我怎么回来的?”
孟疏酒从房里拿了一床薄被搭在他身上,才道:“还怕你烧糊涂不记事了。”喝了点茶水,又道:“收到消息说你大概在冰原附近,我和贺将军带了些人去找你。谁知你倒在白衣——就是恶人残道邪侯那,白衣以你做挟,我们任他走了,带你回来医治。”墨痕重重地咳了起来,孟疏酒忙轻轻抚着他背,“你这一次当真是...”
“孟先生。”院子门口有人叫着,“盟主急召。”
孟疏酒应着,又嘱咐了墨痕好好休息,墨痕僵僵地点点头,他便出去了。
似乎安稳地躺下,可是捏紧了手,觉得自己指节发抖,脑海里只有,以我做要挟,以我做要挟,以我做要挟。不断念着,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在南屏遇见他,隔着十二年的时光之崖,亦觉是他。坚定这感觉的是右肩上那一块冷硬的伤口,原本该是梅花胎记,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这样决绝地剜去那胎记,弃去过往?墨痕不怨恨他的离开,一点都不,只痛心他所受的苦难中没有自己的相伴。
当十二年后终于可以站在他身边,却不敢相认。白衣,不是晏离忧,墨痕明白,他似乎是想让过去成为过去的人。墨痕害怕自己也是他宁可剜掉也不愿意接受的过去。可是,只要能与他一起,不在乎过去或是现在,重新开始,可以再认识他一次,那也是好的。
还以为,可以是真的呢。
墨痕朦朦胧胧地哭着,睁开眼闭上眼都只有那个人,他一时微笑地摸着自己的头说,好,以后陪你去小遥峰看雪;一时温柔地抱着他说,别怕;一时笑得轻薄无情,方远喜欢你什么?
“啊!”低低地呼喊出来,颤抖地咬着嘴唇,要疯了。
又混沌地过了两天,孟疏酒和贺连一闲着便来看他。墨痕却只是沉默,除了叫声师兄、贺大哥,便不说话。
第三日,墨痕终于开口了:
“我想回万花。”
贺连往日重伤,于万花谷中数次得墨痕倾力相救,墨痕又聪慧单纯,自是顾念他,且此番墨痕受这些牵扯,心下万分愧疚,便想留他在浩气照顾到痊愈。但今日墨痕自提请回,不忍拂了他意,应了下来。孟疏酒接了去天策的事,不两日便走,本要与墨痕同去。墨痕一心知自己在此无所作为,只愿早日离开,便请求自己回去。贺孟二人拗不过他,好歹由两个护卫送回万花。
临走时,墨痕好容易又开了次口,向贺连道歉,说没替他帮忙,却添了许多乱子。贺连急得只能抱着墨痕,拍了拍他脊背,要他别多想。
一辆马车一人驾着,再一人骑着马保护。
不知过了多久,墨痕坐在马车里,头脑仍旧昏沉,自车内向外看,只见疏星淡月,想是已出浩气甚远。
看窗外风景,该是到了洛道向枫华谷的路上。
“过桥稳着点,孟先生说他身子骨不好。”车外护卫的声音。“知道,我驾车怎用担心。”
且说着过桥,车却慢慢停了下来。
“前面这位爷,还请借个道。”护卫忽而高声道,转而又低声,“护着万花公子。”
墨痕从车窗掀开一角帘子外望去,见前面光影里站着一人,身形伟岸,穿着便装,执着一柄普通的长枪。
“小花。”车外人的声音洪亮地传入墨痕耳中。
墨痕掀开车门帘,向两个护卫笑道:“多谢两位照料,你们回去吧,朋友来接我了。”
那两人恍然大悟,一人咋舌笑道:“还以为是劫道的。”另一人倒是谨慎:“虽是公子友人,毕竟孟先生吩咐我们二人...”
“他武功高强,你们不必多虑。”墨痕笑得很轻松。
后一人还要说什么,方远已走上前来,丢了一个荷包给他们,道:“些许银子,兄弟拿去喝酒,劳烦你们照料小花了。”
那两人只好道:“公子既是执意这般,也不好扰了你们。我二人便先走了。公子好生保重。”又向方远道:“有劳了。”便一起骑了马往回走。
方远一个大跨步坐到马车车夫座位上,回头向墨痕笑出声来:“那么怕我弄死他们。”
墨痕又回头看了看那离去的二人,见已完全不见了,才应道:“你来做什么?”
方远仍旧侧着头,看着墨痕,脸上全然是调笑:“想你想得睡不着。”
墨痕面无表情。
“那天你怎么走的?”方远见他不应,便找话似的。没了穿着铠甲时的凛然杀气,变了一副好奇模样,纯然无害。
“你不是眼睁睁看着我走的,怎还问我。”墨痕讥讽地道。
“你将药下在手上,是料定我会...嗯?”明明是自己被算计,方远却是得意的神色,眉飞色舞的看着墨痕,话不说全,以势在必得的暧昧看着墨痕。
“倒没我想的那么傻。”墨痕自若道,并不在意方远揶揄自己算好了方远会吻他手。在昆仑唐夜说方远要见他开始,他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吃了解药再将软筋散淡淡抹在手上才到方远帐中,但凡能离开恶人谷驻地,余下事情便容易了。
“回万花吗?”方远还问着,墨痕已下了车,慢慢向前走。
方远跳下马车跟上去,叫道:“小花,去哪里?”
墨痕头也不回:“去你去不到的地方。”
“是吗。”方远站在原地,又笑了,只是短促的一笑,“你的心,我去不到。”
墨痕停了下来,皱眉道:“我与你毫无关系,你何苦如此折辱我?”
折辱?方远望着清瘦的背影,有些黯黯。
“我要你。”方远坚定的声音变得温柔,“两年前,枫华谷中,我们见过。”被十二连环坞围攻瘫倒在血泊之中,眼见忽然出现的少年如何灵巧引开那些人,像只狡猾的狐狸。醒来是在药香里,二十四天,未有交流。直到少年悄无声息地离开,方远才知道自己丢失了什么,那个文弱的少年只用二十四天,竟让他牵念了两年。
真是,不公平啊。
“我不是任人嫁娶的女子。”墨痕打断他的话,“将军自重。”
“我从未将你当女人。”方远沉声道。
“枫华谷,我不记得。”墨痕回过身来,声音也冷淡果决,“你也不必记得。”
“我会让你记得。”方远话接得很快,抬眼凝眉,已是狼一般的冷锐,适才的温柔象是被他咀嚼进了肚子,“我要的,从来不会得不到。”
他一步步走近,墨痕看着他,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便一步步往后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一定不能让他靠近。
待到方远出手时,墨痕瑶台枕鹤避开,方远当下响哨一吹,自林边直跃出踏炎乌骓。墨痕立时毫针挂上,岂料还是慢了,方远已一个断魂刺打出,墨痕只得开了星楼月影避开而后一个太阴指急退数步。方远笑道:“小花真可爱,太阴指耍得很认真。”同时御奔突追上,墨痕扶摇跃起到了马车顶上,此时耗力多,又估量自己与他武艺实在不堪并论,只好强自撑着,重重地咳了起来。方远骑着马悠悠走近,多了几分关切:“小花,你身子还没好全。我会照顾你,同去万花。”
“休想。”墨痕吐出两个字。本就体弱,又昆仑一行,数伤不愈。当下左手执笔作防御,右手捧着胸口疼痛之处,仍是冷眼看着方远。
墨痕猛的挥笔,一个阳明指打在自己的马身上,那马一受惊,突然跃起,直直向前冲去。方远忙向左一转避开马车,墨痕同时飞身稳稳落到那马身上,匕首甩出向后斩断套着缰绳的车,使马独跑,想用那车将桥暂堵住,赢得时间。方远反应却极为迅捷,竟拍马一跃,堪堪跨过马车,冲到墨痕身侧,伸手便抓住墨痕的手,墨痕奋力甩却甩不开,正自没办法只两马齐奔,却听得身后一记声响,兰摧玉折打向方远的手,方远只好放开墨痕,长枪向后一翻,挡过雪凤冰王笛一击。一脚踢起墨痕的马的缰绳套到踏炎乌骓脖上,这才放心地侧身向后对敌。
雪凤冰王笛是孟疏酒的武器,墨痕知他到了,想胜算已多,便要拉住身下的马,岂知那马竟似发疯了一般只不顾命地向前冲。墨痕狠命拉着缰绳,粗糙的绳索将他手中刮得鲜血淋漓。
“啊!”墨痕一声惊呼,已与马向桥下坠去——本是木制的桥,那边缘是许多粗厚绳索交替挽着固定,方远与身前人交战又分心于墨痕,渐渐手脚打不开,为躲开玉石俱焚重击,力未稳住长枪一歪,竟无心之下将墨痕那方桥边绳索扎断,索桥登时断开。方远已不及思索身后,猛得向下伸手抓,只觉背上一痛,已被阳明指打中,可顾不得,方才碰到墨痕衣袂,那衣袂却同人流水似的决然离去。
“小花!”随着方远的狂吼一同向桥下的,是与方远缠斗的黑衣身影,那人纵身扑下桥,落下桥面时脚下顺势向桥底木块重重一踩,加快下落速度,然后伸手抓住墨痕衣袖将人往怀里一带,紧紧抱住已经目光涣散的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