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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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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马,墨痕便听到白衣人极近的气息在耳旁:“跟我回去。”
终于不再是极寒的感觉了,有一点暖。虽然只是一点点。而后是一粒药丸送入他口中。——就像自己刚才给他喂时那样从容地送入。
戌时到瞿塘峡,白衣人才解开他的穴道。墨痕下马便暗暗替自己把脉,脉象平常。可觉得手腕上有些疼,便将袖子挽上看,一条不长的红线在腕上,刺目的红着。断肠,这毒药是断肠。“想试试自己配二十七味药?”那人微微侧头,适才的杀气尽皆退去。
断肠有二十七种毒药,以不同顺序配制成不同断肠,解药亦是如此。命果真是捏在他手上了。
“一间上房,热水、饭菜入屋。”白衣人将马的缰绳递给仆役,便不再说话。小二前面引路到二楼,白衣人也跟了上去。墨痕眼见他步子有些虚浮,却仍是挺立得笔直,身上衣带便轻轻随之后飘。倘若未亲见一切,他大概会以为,他是长歌门万花谷做客的文雅公子。
墨痕自知武艺不妙,行侠仗义也少不了掂掂自己斤两,此番不知死活作为,竟如天意冥冥。如今为恶人谷之人所掳,自然是前途坎坷。少生事,其它便看命了。
墨痕从屏风后先抱出水盆,将脸巾在水里浸了,拧去些水,低着头,递给白衣人:“擦一下脸吧。”
白衣人略顿了一下,才接过,慢慢地擦了几下,终于将脸上的血迹擦去。“请问怎么称呼?”墨痕又道。
“白衣。”
“嗯...白衣。”墨痕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刚刚送进来的一大桶热水。
“我要沐浴。”白衣自若地将腰带解开,内里的几层白色衫子也摇晃着要脱下的样子,墨痕低头,心觉自己应稍加避开,便道:“我在外面,好了叫我。”
跑出门时差点撞倒了桌子,似乎听得他的一声轻笑,更觉得尴尬,忙掩了门站在外面等着。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觉得累,靠着门边休息。
还想着南屏那一场打斗。
墨痕原非阵营人士,只是师兄孟疏酒是浩气盟匡正太师,武林天骄贺连与之交情深厚,某次贺连重伤,孟疏酒便将贺连送到万花谷由墨痕医治。如此数年,便多有来往。这次贺连又着重击,墨痕虽在万花替他疗伤治愈,但并未完好,却架不住他想早日回浩气,只好“放虎归山”。前日孟疏酒来信道贺连伤有恶化之势,墨痕便觉得头脑混沌,紧赶慢赶想早到浩气。不想半途竟遇见了。
“吱呀”,门忽得往里一收,墨痕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身子全靠着背后的门,一时毫无意识向后跌去。到以为将跌到地上时,却是倒在一个白色单衣裹着的胸膛。墨痕头也不敢回,向前跨一步,这才转身轻声说:“谢谢。”
白衣脸上仍旧是雪的清冷:“叫人换桶水。”便回身坐到床边。
墨痕走到楼下请小二换水,小二换好水便关好门走了。墨痕站在一边看着,心思婉转,身上已经沾了血迹汗渍,也想在水里泡泡,却不知如何开口。
“站在那里,要等我帮你沐浴吗?”白衣人躺在床上,自在得很。
墨痕看着他安静地模样,想起曾在纯阳论剑峰看见的雪,还有雪后的人,静且净。心里忽觉安稳,便走到屏风后沐浴。
一切都好了,墨痕才缓缓走到床边,那人白红相间的袍子已经放在床边的凳子上,他正半躺床上,刚从外衣里拿出几个小药瓶。墨痕站到床边,说:“我这里有上品止血膏。”白衣这才抬眼看他,却不说话。目光仿佛要将人看穿似的。墨痕不知触了他哪里的不高兴,只好继续也静看着他。
“我是恶人。”冷而傲慢的语气,和他烛光下安静的面孔,真是不相应。
“那又怎样?”墨痕见他仍只这样看着自己,犹疑了一下,走近,伸手去解他白色的衫子。连衣衫都未碰到,却感觉到凛冽的风——白衣右手忽然伸出,紧紧捏住他的脖子。墨痕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回答,我不是浩气。晚了呢。
“会杀了你。”这一句倒没有任何感情,他明明面对着墨痕,可眼中却仿佛空洞得没有这个人。
“咳咳…”墨痕觉得脖子被钳制得很痛,呼吸不过来,喉咙卡得厉害,火辣辣的疼。脑子里一下子有点怕。怕死。可是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下一刻白衣轻轻松开手,自己解开衣服,摊手看着还在咳嗽的墨痕。恍如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墨痕的颈子上已经有了两个很深的手印。
坐到床边,看着他肩上的伤还有露出的腹部,墨痕皱了皱眉头——伤口深,但偏偏避过要害地方。
不动声色,墨痕细心地清理伤口,然后将药敷上,再小心翼翼地包扎。给很多人上过药,但是这样光洁而苍白的皮肤,却第一次看到。他上药时因看着别人的肌肤,无论对方是男是女,自己却总是会不自觉的脸红,但他尽力装得很镇定,手上的动作不会出任何差错。他低头认真的样子,全落在身边人的眼里,眉睫一眨一眨,就像温顺的小鹿。手上也有些伤,墨痕索性一起都包扎了。
墨痕道:“这里的伤口怎的这么深?”正指着白衣肩上那狰狞的旧伤。
白衣冷冷拍开他手。
小二刚好敲门,墨痕先应着:“马上来。”将床上的被子打开,给白衣遮掩好身体,这才去开门。
饭菜到了,小二又照应几声,关了门出去。
墨痕做好这些才回头看床上,他也正看着他。烛光有些昏暗,闪烁了几下,使他的模样更不分明,只一双眼睛神采奕然。“坐在床上吃吧,才包扎,还是不妄动的好。”墨痕道。
他没回应。墨痕拿着碗筷夹了些菜给床上的人,看了看他包着纱布的手,又坐下来,一点点地喂他吃。
白衣安静地咀嚼,这时,才略略像一个虚弱的病人。
白衣看着墨痕许久了,长长的眼睫仍旧只是一下下的眨着,目光清澈得像仙迹岩的湖水。
我是恶人。
那又怎样?
他想起这十二年来,人们看到他时的害怕或者愤恨,却没有一个人像面前这个人一样,什么都不懂似的说,那又怎样。是单纯还是愚蠢呢?
他只吃了一点点便罢了。墨痕便又给他盖好被子,才走到镜子边,拿了些药,擦在脖子上,边擦药边回头向他说:“白衣,为什么化功丸对你没效用?”天真地笑着的模样,仿佛日间的以死相搏,与彼此都无关系。
他淡淡道:“睡吧。”掩了被子便睡去。
墨痕便吹熄了蜡烛,将下榻的仆役床整理出来。
只是,却怎的都睡不好。脑海里全是一人右肩上的青色胎记。一直撑着到了半夜,才觉得头脑重重的,似乎有人靠近自己,而后到了一个温软的地方,象是做梦,又懒得开眼,怕醒了睡不着了,索性逼着自己沉沉睡着。
被晨光惊醒时,墨痕一下子坐起,下意识地心下叫遭,早课迟了!
......
稍缓,才想起这是巴陵客栈。
墨痕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踉跄着爬下床,站稳了,才看到那个人已经坐到桌边,自若地下棋喝茶。
“...昨晚?”语无伦次的,墨痕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翻来覆去。”白衣注视着桌上的棋盘,“吵到我了。”
“对......对不起。”墨痕有些忘记了重点——从仆役床上睡着到从他的床上醒来,只觉得自己吵着让他睡不着很过意不去,“我梦魇,所以晚上睡不好。”
“吃点东西。”他抬头看他,“早点出发,我不想耽搁。”
墨痕匆匆忙洗漱完毕,便说:“我不惯骑马前吃东西,会难受。咱们走吧。”
他冷眼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又向他道:“去牵马。”
墨痕到楼下一会儿,才见他悠悠走下来。
“白衣,我们可以再买一匹马幺?”
“不可以。”他跨上马去,伸出手向站在马儿身边,正抚着马儿的鬃毛的墨痕。墨痕便也递过手,他手上略微使力,他轻轻一跃,便坐到了白衣人身前。
“为什么呢?”墨痕有一点点不甘心,侧头问他。
“没钱。”这小万花的脸离他很近,他看着前方时,会不经意间看到他的眉眼,莫名熟悉的眉眼。
墨痕“噗”得笑出声来。
“今天要赶到龙门,不作歇息。我带了一些点心,饿了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