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瓶子不平

121、一只蚂蚁的挣扎

　　医院唐吉是不会去的，特别是专科男子医院，唐吉更是想也不敢想，他明白那不是目前的他所应该去的地方。不用好高骛远费什么周折，所谓的“成人用品”性趣店满大街都是，眼花缭乱相辅相成的并不比足浴店少。

　　一踏入这里，唐吉便大开了眼界，用的玩的抹的服的真个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呀！那女人用的男人长的玩意，那男人用的女人长的玩意，赤裸裸地公示于众，逼真的简直让唐吉心动。

　　那玩意永坚不衰呀，那玩意百试不爽呀，有多好！但唐吉不过是一念间便闪过了，如果有了那玩意，汪姐会怎么想，她还要自己作甚？

　　口服的有贵到数百元一粒，也有便宜实惠的数十元一盒。也不用多斟酌，务实的唐吉务实地选择了便宜实惠的，暗自想，就是火星聚在一起也能燎原呀。

　　性趣店老板信誓旦旦地说，包你满意一小时不倒后力无穷，还不惜拿自身说法道我昨天还试用过，真是效果奇佳威猛无比啊……并狡黠地盯着唐吉，鼓动他多买，买两盒送一盒买三盒送两盒，保证让你长期不倒啊。唐吉明白，不想和这个奸诈商贩过多纠缠，买下一盒后便迅疾地转身离开。

　　听到性趣店老板在后面大呼道：“用好了再来呀！”

　　兴许是对这种低价的性药信服度不足，没有在事先培养出战而胜之的信心，或是它根本就不起作用。唐吉按时按量把一盒都服完了，不仅没有像性趣店老板吹嘘的那样，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甚至于比原先更糟，简直都要疲而不举了。

　　失望和失落，交替咬噬着唐吉和他的汪姐，他们整日相对都没了感觉两颗心也冷了，离彻底的绝望已经不远啦！

　　唐吉不忘自己是男人，是男人就得有责任保护好女人，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现在偏偏是自己伤害了女人，让他难以接受何以面对。

　　汪姐不忘自己是女人，是女人就要体贴男人，无微不至地关心他。她照样洗衣做饭，只是被她洗过的衣服生硬硬的，穿在身上不舒适，被她做出来的饭菜干巴巴的，吃在嘴里没滋味。她是个对生活没有太高要求的女人，但不等于就没有要求。

　　唐吉不想就这样煎熬下去，不愿意看到女人的痛苦，残留的男人的责任心在驱使着他，他得想办法化解女人的痛苦。并没有费多大心思，他便在网络世界里为女人找到了一剂良方。

　　别的东西汪姐也玩不来，那一款斗地主游戏正好适合她，好像就是为她设计的。进入游戏，你才会知道这世间有那么多寂寞难耐的人，需要打发时间转移方向化解无聊麻痹自己……汪姐一下子就被吸引住沉湎其中，忘了洗衣做饭，很快地就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自然地也就忘了痛苦，却是失去了女人的本分都不像个女人了。

　　没了后顾之忧，唐吉就可以撤出身来，去思考自己的人生。狭小的出租屋里，模拟的生活过的空虚乏味。外面的世界热火朝天，这个城市正在无限度地扩充，它下属的县级市也在大张旗鼓地东扩南移，势欲和它连成一片两位一体。

　　一片片土地无力呼号，虚弱地萎缩节节败退，本是一色的碧绿被涂改成炫目的五颜六色，本是蔚蓝清亮的天空却被一色的灰蒙蒙吞噬笼罩……

　　可以暂时离开枯燥失去生气的出租屋，但怎能逃得脱这个世界。每天上班，唐吉都感到像是掉进了一只巨大的闷罐子里，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呼吸都不畅，但没完没了地干活会蒙蔽他的思想麻痹他的意识，习惯成自然地也就习以为常眼见而心不烦。

　　人是不能空的，一旦空下来思想就会复活意识就会翘出头来，无端地生出无尽的烦恼和忧愁。唐吉呼吸着工业制造出的刺鼻刺心刺肺的毒气，像是一只在浊流中挣扎的蚂蚁无望无力，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都会一直努力地拼争下去……

　　他漫无目的地一路走过，在工业区的边缘一条小河边停住。他看到了水，发现一条黑浊又五彩斑斓的河流。他再抬头看灰霾的天，他闭上眼睛拼命地想象：蔚蓝，明亮，清澈，柔美……

　　他怀疑，这些字眼是不是都老了过时了不中用了，再也跟不上这个时代的大发展了。唐吉睁开双眼，他想去看远方。

　　天空被层层的灰霾阻隔，他看不到远方的天，地面被重重叠叠的水泥森林阻挡，他看不到远方的路……唐吉便在心里思想，想得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让人惊奇，难道连如此渺小的蚂蚁，都会有健全的五脏六腑吗？！志存高远心比天高的唐吉，却是不会管别人怎么想怎么惊奇的，自以为是地任由所看到的所思想的在内里翻滚折腾……

　　像是汛期的水，堵了这里那里就一定要发泄般地，竟让他折腾出如下几段情绪：

　　在城的水边凭怀

　　不要罪责水的毒浊
　　它承载了太多的人类制造
　　风起的日子
　　尘落的时候
　　城的水
　　从来都没有把方向改变

　　人们但愿
　　城的水
　　永远在城市之下
　　平稳地流过
　　但厄运当头
　　谁也阻挡不了
　　水的愤怒
　　城的水
　　会在五色的梦中
　　翻过堤岸
　　冲垮城市的防线

　　臭也好怒也罢
　　城的水
　　从来也不曾枯竭
　　它不从天上来
　　也不往地下去
　　清亮纯净秀美
　　哪怕是无害
　　它似乎都不再拥有
　　永无休止地
　　流去
　　它在默默地承受

　　在城的水边
　　忧伤的我想
　　寻一些远古的碎片
　　但城的水
　　从不记录过去
　　它流淌着的
　　永远是现在
　　现在的
　　痛苦和快乐

　　惊现的鸟

　　在城的水边
　　惊现一只孤独的鸟
　　钉在一截腐朽的木上
　　它灰色的羽毛
　　像一只被弃的塑料袋
　　在风尘中滚跌过多遭
　　它熄灭了眼神
　　它小小的头颅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它在思想些什么

　　它还有思想么

　　它是一只失群的鸟吗

　　错落在这城的水边

　　它是在觅食吗

　　它还有没有这样的必要

　　在这鱼虾灭绝的水边

　　它长长的喙那么地突兀

　　但不会有丝毫的作为

　　它是在等待同伴吗

　　却早已举不起呼唤

　　它哪里还会有歌唱

　　它还能不能飞

　　难道它堕落过家禽

　　繁华喧闹纷争

　　这城市的情景

　　似乎都于它无关

　　在无人问津的水边

　　它的衰败

　　超过城的水

　　它空洞的魂灵

　　被另一种虚无填满

　　它是一只塑制的空壳

　　它脚下漂浮的朽木

　　会随时逝去

　　它纤弱如丝的爪

　　无法抓牢

　　它终究会失去一切

　　它的哀伤已然褪尽

　　弥漫了城的水

　　遍布了远方

　　它是最后一只鸟吗

　　面对的我们

　　究竟会怎样

　　水的蜕变

　　彩虹不只天上有

　　也不常见

　　从清纯到斑斓

　　水的蜕变

　　在一夜之间完成

　　像邻家女子

　　堕落红尘

　　传播的绝不止于堕落

　　从何时何处开始

　　一派繁荣的背后

　　公开着怎样的狰狞

　　从土地到心头

　　水所经过的地方

　　无不摧毁着什么

　　从水管到血管

　　当水浓于血时

　　我们的心灵遭受着怎样的蹂躏

　　会被大面积地击败吗

　　绚丽的水啊

　　黯淡了天空

　　浓稠的水啊

　　鱼儿游不动

　　水草也早已灭迹

　　维系生命的水呀

　　究竟包含包容了什么

　　难道我们竟无力排除

　　甚至于我们会祈求

　　这水将在何时枯竭

　　看啦

　　汹涌奔腾的水

　　不羁呀不羁呀

　　如此狂妄的水

　　正一块块挟持着江河

　　这就是人类的杰作吗

　　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还我山河

　　还我一流可饮的水

　　那么重整山河

　　斩断那一只只有形无形的手

　　发泄完情绪的唐吉，痛快是痛快了，却又感到了无比的空虚，他还得去面对现实。
　　时代在前进，夏日的热愈演愈烈，让人难以忍耐。雾霾的天，像是在人的身上扔了条烂棉絮，阻碍了热的散发。被捆了手脚的人，无法撕破它。人总是会有所企盼的，制止不了又逃脱不能，便盼望有新的东西降临。可夜的降临丝毫也消减不了热，反倒是助长了热热得尤其厉害。

　　趁着夜幕的掩护，工业区里的无良工业大肆偷排，加大着那条烂棉絮的厚度……没有空调的出租屋里，那台老电风扇呼呼出来的不是凉爽，而是滚滚的热浪。

　　人体也是发热源，唐吉和汪姐在相互传递着热，那可不是什么让人激动不已欲罢不能的热情。工厂被金融风暴刮倒还没有生还，唐吉被女人打败仍然乏力，汪姐熬不过两个败将，萌生了退意。

　　她的斗地主也斗到头了，失去了趣味。她对她的唐弟说，想家了，想早已成家立业了的子女，也想她那个烂忠厚、在他脚下画个圈他一辈子都不会走出来的男人。

　　唐吉没有道理阻止她的想家想男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随她去吧！他们都不会忘记各自的好，尽管好的是如此短暂。这一去怕就是永别，但他们并不伤感，他们都达到了不动声色的高尚境界……

　　该去的终归会去，该来的也会如期而来。苦苦挣扎中的唐吉，意外接到了小弟唐祥的来电……对他的未来，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百感交集之下，控制不住地唐吉又作起诗来：

　　风说我来了
　　春天就来了

　　阳光说我来了
　　光明就来了

　　万物说我在
　　希望就在

　　大地说我在
　　收获就在

　　唐吉的挣扎，是落入泥潭中一只蚂蚁的挣扎，无力又无声，没有人会发现它注意它。他渴望飞，他没有梦想中的翅膀；由于微不足道，他才不至于沉没；他不自量力却又无时不在努力，但终归不能挣脱；他仍在竭力地爬，没有忘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