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水之眸（异穿）》琀墨妃

6、第陆章

　　第陆章

　　此处情怀欲问天，相期相就复何年。行过章江三十里，泪依然。

　　早宿半程芳草路，犹寒欲雨暮春天。小小桃花三两处，得人怜。
　　——《山花子》

　　越是往南，雪的影子便慢慢消失，天也慢慢的暖和起来，走在路上能听见鸟的欢唱，闻见泥土的清新，听见嫩绿出芽的声音。问我走了多久，呵呵，很光荣地告诉你：两个月了！这一路上为了缩短路程，我尽挑人迹稀少的山路小径，可是呢？别问我离南郡还有多远，我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这里恰是沐麟境内，总之武林大会是甭想见识了。

　　现在我正站在两条小路的分岔口，一边往左伸向不知名的密林深处，一边朝右向另一个山群延伸。左，右，左，右……我不停地两边看看，却选不定该往哪边。

　　“左边。”身后传来低哑的声音，我回头看向后扎长发，脸上有着伤疤的破空。

　　你确定？

　　“右边继续走只有断崖。”他面无表情地陈述着，细雨打湿了他的前发。

　　好吧，那就左边喽。踩着新长的绿草，迈脚向密林走去，身后破空无声地跟着。他不问我到哪里，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一路上我们都保持这样的默契。

　　破空的个子很高大，站在他面前我也只能到他的下颚。原先我只以为他是普通可怜的破烂乞丐，但没想到换了身合体的衣服，略微整理后倒还显得挺拔。在我看来，他顶多二十几，脸上纵痕的伤疤让人看不见他原来的面貌，只有一双偶尔会出现淡绿颜色的眼眸很漂亮，让人忍不住猜测他该有的英俊。

　　当时出于一时的同情送了几个馒头，倒没想到会让他跟了自己。多一个人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让他在途中的城镇帮人干点役活，赚点盘缠，毕竟我原有的钱已经不多了。虽然有时候他干活的动作很笨拙，但只要能拿到工钱就行。

　　有一次，我啃着包子，坐在一边看他沉默地帮人劈柴的样子想：丑是丑了点，动作不灵活了点，但还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怎么会落魄成狼狈的乞丐呢？他最初的样子还让我以为那是个脏乱的老伯，若没遇到我，他就一直那个样子吗……

　　右手突地往后一紧，一直走在后面的他突然来到我的身边，拉住我的手，我疑惑地看着他显得有点紧绷的神情，怎么了？

　　他警惕地盯着前方，迅速将我拉进一个隐密的树丛间。就在我们刚站稳之际，前方便传来嗦嗦作响的声音。

　　小心地拨开眼前的树枝，前方出现两个拿着长剑的男人，不过一个看似受了重伤靠在另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身上，他们的脸上和衣服都溅着血迹。华服男子一边搀扶着受伤男子，一边谨慎地注意四方。

　　“公……子，你……你先走……”胸口止不住的鲜血不断渗透灰色的衣裳，林罗海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中。但后面的那些家伙随时会追上来，他不想成为沉重累赘，试图用最大的力气要将护着自己的公子推开。

　　“够了，林叔！不要再说话了！我是不会丢下你的！”满是血污的俊容不容抗拒，脚下走得也越发快。

　　“不……不行，公子你……必须先走！千万不能……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唰——如天而降般，凭空出现五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阻挡了两人的前行。该死！来得还真快。燕少淮长剑横胸，冷哼道：“你们还真不死心！”林罗海想要挣扎与黑衣人对抗，却怎么也抬不起手中的剑。

　　其中黑衣人阴沉地说道：“我们宫主邀请公子到宫中做客，公子又何必如此不配合？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们无情了！”说罢，便出剑直指燕少淮面门，其他黑衣人亦同时出招，直击二人。霎时杀气横生，冷风四起。

　　燕少淮迅速将林罗海往里一带，蹬地而起，挥剑而下阻挡袭来的兵器。但左手带着一人，毕竟降低他的战斗力，几招下来，身上已是伤口累累。但黑衣人紧跟不放，招招逼向燕少淮。

　　突然燕少淮感觉左手一空，右脸瞬间溅满鲜血。他横扫挡住迎头的大刀，迅速朝前一剑送出，直入对方胸口，然后向右一看，原来林罗海用身体为他挡住右方的袭击。“林叔！”他疾声痛呼，一股力量瞬间冲斥心头，紧握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但黑衣人的攻击并没有停止，依然无情地直逼胸口。面对闪着寒光的刀剑，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双目赤红，凛冽的杀气笼罩全身，满身鲜血更使他看起来犹如鬼使。没有顾忌的剑挥得越来越快，动作有如鬼魅般让人震惊。他的发威一下子便扭转了整个局势，直至余下的黑衣人尽数毙命。

　　空中凌乱的气流渐渐恢复原来的沉静，四周异常安静，连枝叶都不敢出声，只有满天的细雨依然飘落。燕少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胸口剧烈的伏动，血流沸腾异常，手中的长剑滴答滴答落下鲜红的血珠，渗入土壤。

　　斥红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面前黑衣人的尸体，许久许久，然后——

　　小心地蹲在华服公子的旁边，伸手探了探，还活着。浓烈的血腥味，闻得让人难受，环顾其他尸首，我指了指眼前唯一的活口看向破空，怎么办？他拿着包裹雕塑似地面无表情站着，见我目光扫向他，他懒懒地瞥了一眼，好像在说：“你自己瞧着办！”

　　出门在外，当然是没事尽量少惹。很明显的，地上这个人绝对是个大麻烦，还是马上离开最好。但，这样见死不救又好像很不道德——

　　阴森又潮湿，空气中还有明显难闻的异味，墙上挂着长长的冰冷铁链，各种看了让人发寒的刑具冷冷地排列整齐，想在等待的士兵一样，命令一下，便毫不客气地往你身上冲，誓将你分成几块，体验什么叫残酷。

　　坐在铁栅栏后面，对着那些刑具颤了颤。靠坐墙边的破空闭着眼睛倒挺泰然的样子。似乎感觉到我的注目，他抬眼瞅了下，便合目将头转开。那……那是什么鄙视的眼神啊？不满地鼓了鼓嘴，闷闷地将头摆回膝盖上。这又不是我的错！

　　谁会想到百安门会有这种待客之道——蹲地牢！好歹算是他们二公子的救命恩人，没跟他们要报酬已经不错了，居然二话不说将人绑了往地牢一扔，招呼也不打声。

　　回想那日，我和破空带着人事不省的燕二公子赶到最近的小城。拿出大半的盘缠帮他找大夫买药，结果突然冒出一群衣绣南燕的青衣人，数十把亮晃晃的利剑毫不客气地指着我们。不就是因为我从头到脚包着黑布，破空一脸恶像，这样就一口咬定我们是伤害他们公子的奸邪小人。想想身边坐着的家伙就来气，我是有口难言，他是有口不言，见到人多就低着头，最好好了，哐啷一声——哥俩好呀，咱都当阶下囚。

　　无奈之下蹲了两日，这才发现他们对待囚犯的态度也很没道德。除了必要的剩菜冷饭，这里根本无人过问！每日我们就在死寂的牢中，他安他的神，我碎我的念，非常的安分！

　　啪嗒——顶上的大门被打开，空荡的牢房传来几个脚步声，明亮的火光照亮暗黑的地牢。

　　“就是他们？” 威严的双目打量过后闪过一丝诧异，向身旁人确定道。

　　“是的，他们就是伤害二少爷的人。”

　　乱说！搞清楚点，是我们救了他！你这大块头不要乱冠罪名！

　　见当初把我们抓来的大块头一脸笃定的样子，数日的怨气就不打一处来。气冲冲地窜上前，隔着铁栏对着他们比手又划脚，试图表达我的解释和怒气。

　　“你是哑巴？”衣襟边绣着银色燕子的带头大叔略显意外，他和旁边另一位布衣中年人相互交换了个意外的眼神后，对身边人命令道，“打开牢门！”

　　破空！破空！我们可以出去了！

　　以为他们明白我的意思后，便兴奋地去拉还低着头的破空，手还没碰到他却猛地被他一把推开，还没反应过来的我就看见眼前黑影一闪，破空身体重重地击向墙面，顿时口吐鲜血。

　　破空！

　　我欲冲上前去扶他，却见他面脸痛苦，惊愕地睁大眼睛，布满惊慌。一股强大的力量无预警地自后背直击胸口，强烈而压不住的腥味瞬间充斥上来 。怎么了？耳边突然嗡嗡直响，我听不见破空在大喊什么，只是眼前的视线被一抹鲜红模糊，然后堕入无际的黑暗。

　　红木雕花床，精美的帷布，古朴的桌椅，屋外的光线偷偷地穿过雕花的窗棂，透射衣橱上。懵懂地打量屋内陈设，下一刻突然想起破空牢中挨掌的情景。一股惊慌电流般激荡全身。他在哪里？千万不要有事！不顾一切掀开锦被，一古脑儿直往屋外冲去。

　　手触及门时，却不料同一时刻有人往内推开。一个不防，整个人向后倾倒，本能地闭上眼睛却没有感受到臀部可能传来的疼痛，倒是鼻子撞向某人坚硬的胸膛。小心地抬起头，那张脸皱着眉头，倒真显得狰狞。但我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焦急地比划着。

　　你哪里受伤了？有没有事？

　　还没比划完，就被他一手打断。我疑惑地随着他的视线朝自己身上打量，才发现自己鞋都没穿，身上只穿着单衣。一声轻呼，风一般逃进内室。没注意破空另一手端着药汁溅出的瓷碗，站在门口，低头嘴角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跑回内室，抓着自己的外衣及黑色斗篷，却止不住身体轻微的颤抖。缠着黑布的手抚向自己的脸上的面纱，它应该没被揭开吧。

　　待我安定心情之后重新走出内室，破空已经坐在外室的桌子旁，桌上放着一碗深褐色的药。
　　原以为那是他喝的，没想到他却将碗推到我面前。

　　“我的伤无大碍，燕万行那一掌并没伤到我的要害。倒是你，已经昏迷了三天。”纵横的疤痕轻微地颤动，就像一条条蠕虫附在脸上。

　　三天？我却以为自己只是睡了几个时辰而已。小心地瞥了眼飘散着浓重气味的药碗，根本不觉得有喝它的必要，我的精神好的很。不过依对面那张脸上的深情，似乎不喝也得喝。

　　“燕少淮已经醒了，他们也相信是我们救了那姓燕的……”

　　碗口端在嘴边，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困难地皱起眉头，怎么觉喝下去，我的健康更受威胁呀。

　　“我们还要呆在这吗…… ”

　　哇！好苦啊！龇咧着嘴巴，躲着打嗞，小时候喝中药的噩梦又重现了。

　　“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抓过桌上的茶壶，赶紧为自己倒茶清口，满嘴的苦涩太难受了。

　　一连喝了几杯茶水后，才注意到破空正盯着自己瞧。尴尬地弯了弯眼角，才想到他之前难得的开口说了一堆话，不过我好像只知道那个燕二公子没事，自己也不用顶着嫌疑人的身份接受百安门那些人鄙视阴冷的眼光了。然后……然后……

　　见我苦恼的样子，破空很有耐心地再问了一句“如果你没事，我们是不是离开这？”

　　离开？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他似乎很不想在这百安门多待一刻呢。

　　“破空公子，破空公子……”外面的呼唤打断我们的话题。

　　打开门，见一小厮站于门口。似乎是第一次清楚地看清破空的样子，小厮微笑原欲开口的样子突地惊愣，在破空开始皱眉的时候又反应过来，“我……我家老爷有请公子到仁义堂相见。”说罢咻地不见身影了。

　　伸出头朝门外探去，只来得及瞅见那疾跑的灰色背影。回看身边的家伙突然沉得格外阴暗的脸，很不客气地扔了个眼神给他——你吓到他了。唰——身边的温度瞬间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