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嬴传》浏澧易甜

108、分权

　　刚离开不就的赵盾被紧急召回。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和眼角的泪痕，看着坐立的阿欢，又差点失声哭出来。
　　接替楚医春的医士是鲁侯敬献的，他原本以为要随晋侯殉葬，此刻也激动得跪坐在檐下语无伦次。
　　“我的状况，不需要再隐瞒了。“阿欢靠在我身上，虚弱道，”迟早有如此一日，何必让大家跟着担忧呢。“
　　赵盾托着他的手，哽咽道：“打和你成为手足，你就没给我出过这样的难题。“
　　我走出屋外，合上门帘。转头交待鲁医：“我们晋国没有人牲的习俗，我们也知道要治好君侯，确实为难你些。你若是能留他一年，我便予你一车金，留他两年，我便予你两车。我们晋侯一年上贡天子，也不过五车金。你看这买卖可做得？”
　　鲁医惊喜，却又为难道：“这留人的本事，是巫医才能做到的。”
　　“但金是给你的。“

　　赵盾退出门帘，对我行了一礼。
　　阿欢还好好地坐在那里，看样子一点都不虚弱了。
　　我霎时扑进他怀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哪怕为他育了三个孩子，此刻也只如当年浮萍一样未着的稚童，不知前路为何。
　　“这次是我的过失……但我知道，你不能没我，我就忽然开心起来，觉得无论生死，我都能安心，反而没有那样沉重了。“
　　“那是你才知道的事吗？我都想好了要殉葬了。“我哭着说。
　　他环着我：“索性此次便给阿衍请封，事情太多了，我不该觉着好点了就强撑着的。“
　　年初事情很多，和郑国、秦国的关系变得莫测起来，晋国的土地和军队又变化了许多，他都要一一过问。
　　尤其是周天子为王太子求娶衍姬的事情，他虽然推拒了，却亲自前去为天子主持狩猎，回程便躺在了仪车上，差点就要在镐京被追封了。
　　“阿衍的婚事……“
　　“你可别说了，让赵盾操心……“

　　第二个月，阿衍搬进了弧月宫。我和阿欢则离开晋宫，前往平陆休养，一应国事，尽付赵氏狐氏。
　　“阿衍可真像我啊。“阿欢笑道。
　　作为晋侯“脑袋昏聩“指定的女世子，册封还没下来，七岁便将郤家小儿揍成她的亲卫兵，她和她的好姐妹魏泽，已经能打过甲卫里大多数人了。
　　继承了阿欢健壮体魄的阿衍，在魏泽的熏陶下，在赵盾有意的教养下，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帅才，也是作为晋侯征战必须具备的才能。
　　夷皋出生时，晋国内外安稳，又不需他承担什么，便只是三岁小儿那般表现，远不如其长姊早慧。这也是臣子们渐渐认同阿欢的选择的原因。
　　夏天的时候，秦国再次入侵崤山，攻陷王官、郊邑和茅津，郤氏子在崤山死战，秦人无功而返。
　　同月，楚王发兵江国。江人遣使向周天子求救，周天子遂令晋师援江。阳处父点数点数粮草，带着晋师在楚境转了一圈，回来后向周天子汇报：咱们君侯卧病在床，我作为君侯的师长特地跑了一趟，但是打不过，江国救不下来，有负您的重托，不过江国对天子您的感激我们也收到了，路途遥远，这个小弱鸡的事情不适合再烦恼您了，退安。
　　等天子收到邸报的时候，楚王已经在江国旧都赏赐完功臣。

　　卸下甲胄的阿衍此刻坐在我和阿欢的小院里，开心地唠叨着晋宫里麻烦事。
　　“若是我有阿娘这样的内助便好了，连夏天的帷帐要用什么布料都要问我，他们闲是闲，但是我很忙啊，六个师父都蹲着我呢。“
　　阿欢笑：“你阿爹阿娘九岁的时候，还在流浪呢，吃完上一顿，不知道下一顿是什么。你还有师父教导，便知足吧。“
　　苹姬如今六岁，和我们留在了平陆。
　　阿衍不吃我的调笑，叹道：“好羡慕苹妹。“一会儿又道：”阿娘要不我把苹妹带走吧？我像苹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拉开铁弓，驯服烈马了。“
　　苹姬侧头问：“阿姊可以把小马借给我骑吗？“
　　阿衍嗤笑：“小马有什么好的，跟姐姐走，姐姐天天带你骑大马。“
　　苹姬跳着，笑着：“大马儿，大马儿。“转头去屋子里找阿欢为她扎的草马给阿姊看。
　　“上旬，我见着夷皋了。他问我，阿爹阿娘什么时候接他回家。“阿衍沉闷说，”我们能不能不要送走夷皋，为什么夷皋要离开我们……“
　　“夷皋会找到他自己的道路，阿衍，父亲选择你，不仅仅是因为疼爱你，更是因为，只有你合适。”阿欢打断。
　　“阿衍明白。”阿衍问，“那么，夷皋还能再回来吗？”
　　除非晋侯薨逝，被驱逐的公子将永远不能回到国都。

　　阿欢的病情得到了极好的控制。在平陆的半年，赵盾和姬衍处理了大部分的兵事，人口和土地的管理则分摊给了各个封地的主君和晋宗的宗伯。
　　除了年初祭祀的事情，阿欢将他晋侯的权力拆封了出去。如果需要出征，那么晋姬衍将延续其父的英勇。
　　册封姬衍的表奏很早便递了上去，周天子却只加大了姬衍的分封，不曾同意阿欢的奏请。对周天子来说，同意一个女性世子是在挑战周礼的威信。从周朝建国以来，嫡长子继承，是写在《周礼》里面的。哪怕先前的天子默许了曲沃代晋这样的事，也不愿意将权柄分给女人的事情昭告天下。
　　“不同意，最终也只能默许。”楚国灭江，周天子也反对，可反对，最终也只能默许。
　　灭完江国以后，楚王第三次，为太子旅求晋姬衍，结为婚姻，互为盟约。
　　商臣阿兄另有一封私表：熊旅为楚王太子，姬衍是晋长姬，他们两人将来都是要各自承袭家业的，所以我没有找到比姬衍更适合与我儿子结盟的人选了。我们何不让他们效仿轩辕黄帝与西陵嫘祖那样，平等婚姻，不分嫁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