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嬴传》浏澧易甜

103、结瓜

　　贾师是太傅，对储君有教导的职责。他谏道：楚国从与郑国正宗的联姻中获取了足够的好处，许多筑造技艺、制陶、布匹技术和冶炼法都是由郑女带过去的。一旦晋与楚结姻，势必会更加强大楚国，这对于结盟中尚且以晋为主的情形非常不利，晋国作为周王室血统最纯正的宗国，亦是当前最强大的诸侯国，与楚结盟除了能够应对女君继位的不稳，没有任何其它利益。女君与其它任何国家结姻，也能达到和楚国结姻一样的效果。
　　胥氏认为，如今秦晋破裂，如果断然拒楚，恐生多变。晋长姬不宜入楚，可许之苹姬。我却不肯了，若许衍姬，她还能留在晋国，若许苹姬，必然要嫁往居楚。此刻只想着阿欢如果再多几个兄弟，匀几个宗女出来也好，要我舍苹姬入楚是不舍得的，哪怕翁父是我阿兄，我也不愿意她受远嫁之苦。
　　胥臣见我不与，只能告退。
　　阿欢执我手：“吾承位以来，何曾想过依赖他国。晋立于中原，皆是我晋人的长矛和战马开辟出来的，许嫁宗女纵然轻松，但苹姬是我骨血，我便同你一样，舍不得她受苦，唯有留在身边好好看护，你不必担忧。”
　　胥臣掌事以来，依旧秉持先文公一套的和善，所以诸国也认为新君姬欢不过是躲在父亲羽翼下的小主人，哪怕大破秦军和征灭白翟，也只是因为父亲留下的老臣忠心可靠，并不是因为本身如何出色。所以商臣阿兄或者他国的国君，也只是将他看作其他国君一般，或者结盟结仇，或者交涉观察。
　　我方才回答：“阿欢与我想在一处了，诸国交涉日渐频繁，哪一天都会有变动。我心头的肉，哪怕是我阿兄求取，我也不能贸然决定。何况我是她们的母亲，一定要为她们谋求稳妥的婚事，阿衍还好，阿苹的婚事令几个外臣说道，传出些话来也不好。”

　　这日晌午赵姬便来求见，牵着披头散发的赵朔。
　　我连忙起来迎她：“姊姊这是怎了？阿朔是挨了欺负？”
　　赵姬气愤道：“夫人好意请诸位外臣子弟入学，竟来了一群惹事的混小子，我家阿朔不肯说，我便特意拉过来请夫人主持公道。”
　　我一手牵着赵朔，一手拉着赵姬问：“既是讲学的地方，自然容不得龌龊，姊姊放心，庠学也事关阿衍姊妹，我必然细究到底。”

　　没多久凤火也拉着阳庭过来，也是一脸青肿。半大的孩童，正好长了把力气还不会用，可不就惹了争端拎拳头吗？
　　凤火去得早，详实说了：“是胥氏的臼克，指着虞君叫楚妇，蛮夷妇，被赵家兄弟和阳庭打了，臼克不服，叫来范氏的几个人又打回去。赵穿机灵，看情况不对就偷偷跑回去请赵姬，只有赵朔和阳庭两个傻子挨揍，虞君不肯回来，去找君侯，说要‘请兵’，阳蔡吓坏了，赶紧拦去了。依着妾看，这本是朝堂事，去寻君侯也对，便先回来复命，横竖阳蔡也赶不上虞君。”
　　自阿欢整理了中军以后，整日都在营里，也不在晋宫办政，只廷议才回来见见文臣，再同我说会儿话。军中积弊甚重，国君坐镇，好教新政推得快一些。看着日头晒出了火炽一样的情形，我也顾不得许多，赶忙清出帷幕和帐子，叫人备车。
　　赵姬牵着赵朔，陪我缩进憋闷的墨车里，凤火要跟过来，我止住了：“我们过去就足够了，你留好清汤酪浆和冰水，等虞君回来。”
　　君夫人的衮服尤其厚重，刚出晋宫我便闷热得满身是汗。赵姬穿的还单薄，赵朔只留了单衣，三个人也是一身汗水的狼狈，也顾不得许多。凤火说的对，虞君应当去寻君侯，我也不能够坐视，阿衍的婚事，将会是国君和卿族的第一场较量。

　　即便是正午，营里的巡逻也穿梭不止。我径直进了主帐，却见到阿欢托着阿衍坐在膝上，哄着她吃蜜瓜。悬停的心总算落下来。
　　阿衍眯着笑，跳下膝盖送到我面前：“阿母！阿父亲自种的蜜瓜！”
　　阿欢也站起来，看到来人有赵姬，理了衣襟
　　赵姬行礼：“阿弟，夫人与我担心虞君殿下受辱，特地前来，如今看到虞君无恙，总算放宽心。”
　　阿衍不慎将一脸汁水蹭在我裙角上，阿欢拿出汗巾替我擦干汗水和身上的水渍，道：“孩童间口角，孤与小君皆有盘算，不必介怀。”
　　赵姬眉眼见笑，知道此事算是揭过。
　　我也心底暗暗告诉自己，阿衍的脾性要好好磨砺，该忍则忍，不必当场暴发。

　　赵姬告退后，阿欢留下我和阿衍道：“本想带你们见见我亲手栽的瓜田，却不想你们受晒，待过了日暮，我便送你们一道回去。”
　　士卒又送瓜进来，阿欢吩咐道：“往今日闹了不快的几家都送两个瓜过去，寡人的瓜不大，却够甜。”
　　我笑他：“哪有夸自己瓜甜的？”
　　阿欢叹气：“我卖个好，也好叫他们消停点。自胥氏往下，还不能找到顶用的家族了，只是怕先氏的事情重演罢了。”
　　我担心道：“胥氏再不该，也不该在这时节生事，连年征伐，若不是天子馈赠，朝贡以后怕是这些大族也没有余粮了。”
　　阿欢道：“胥氏虽然蛮横，然势众，多为士族，蓄奴不亚于狐氏。”
　　我讶然，不禁想起先晋公对狐氏的信重，但是在分配权力的过程中并没有特别偏好狐氏，因此阿欢才能在先侯薨逝后顺利掌管兵事。狐氏如今虽还是卿族，却无一人在中枢，不可与当年相比了。
　　胥臣执政，胥氏却议论虞君，不由得让人想起狐氏的下场——狐氏曾是先侯母族，胥氏却不好说。

　　未几日，胥氏散尽半数家臣，择女侍二十人入宫。阿欢心喜，将女侍尽数分付沃野垦田的军士。我笑他擅商事，两枚甜瓜赚二十女。阿欢坐在宫帐内，搂着我道：“小君也吃了我的瓜，便替我再赚几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