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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雪夜·烟花·访书斋 ...

  •   这年的冬天天气特别好,只有冬至时下了一场湿淋淋的雨加雪,余下的全是搓绵洒絮似的暖雪,我的心情也一如照耀着阳光的碧空,平静快乐而安详。
      除夕夜,姑父邀请我们全家共度,我和他心里都清楚,长辈们是在为我们成亲做准备了。
      在马车上摇摇晃晃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陆家,因为姑妈的严肃冷竣难亲近,自从三年前他们回到山阴,我没有踏进过陆家半步。务观多次说要请我去做客,想起姑妈不苟言笑的面容和那双犀利冷漠的眼睛,我每每都有些不寒而栗。
      马车停在陆宅门前,心里又涌上小小的甜蜜,这就是务观的家啊,在将来,也会是我的么?
      粉墙,碧瓦,墙头几树开得正艳的梅花映着薄薄纷扬的白雪,香气扑面而来。门上高悬黑漆金字匾,陆府!是务观的字,苍劲有力,浑绪舒展,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跳下马车,我只顾着仰头看匾额。
      娘正惊呼着让我快点披上大裘,他带小厮从门内迎了出来,正对视上他的眼眸,我低下头轻轻抿嘴一笑。
      “舅舅舅母快请进屋,天气冷,屋里已备好了热茶。”他恭敬地请爹娘进门,弟弟早蹦蹦跳跳走在前头,我系好观音兜跟在最后,他回过头冲我温柔一笑,娘正好一眼看见,含笑瞅着他又瞅瞅我。
      这是我记忆中最美的一次除夕宴,在雅致的厅阁里点了沁人的檀香,屋内炭火融融,屋外爆竹声声,一家人围坐在梨花桌前,热热闹闹地过年。
      爹和姑父都很高兴,敬让地喝了很多酒,连姑妈和娘亲都少有地碰了杯。弟弟早一溜烟离席了,小厮丫环们带着在院子里放炮杖。
      爹说自家人团聚,准许我小饮几杯,二杯枇杷酒下肚,脸上就热起来了,姑父笑着赞我是脸飞红霞,压倒梅花。务观凝视着我不说话,带笑的眸子炯炯闪亮。
      我起身向长辈们请求,想到院子里走走,陆家的丫头赶着替我披衣,扶着我离了宴席。
      拂面的凉风多少驱散了先前的不适,我立在花园的池边,看着粼粼的水波倒映着夜空璀灿的星子,严冬的月儿格外清冷,幽幽的悬在天际,不知今日,月宫是否也团圆。
      忽地被人从身后搂住,务观低沉迷人的嗓音徊徘在耳际,“你原来在这!”
      我惊忽着挣扎,“别这样,会被丫头们看见的!”
      他把我揽进他的大氅里,让我凉凉的身子贴住他的,“不怕,我把她们支走了!”
      好温暖,在他怀里,我仰着头问,“你怎么也出来了?不多陪我爹喝两杯?”
      他亲昵抚着我的发,以额抵着我的,“我被’请’出来了,长辈们有事商量,琬儿,你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
      “我哪知道?”我把头埋进他怀里,不去看他热切的眼眸,娇憨的声音却反驳了我不诚实的话语。
        天际忽地绽开五彩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层层叠叠地开起来,闪亮艳丽却又转瞬即逝,耳畔远远传来的惊呼声接连不断,我惊喜地仰头看向天际,笑着指着夜空道:“快看啊!三表哥,是烟花。”
      他笑着和我并肩看向夜空,在他温暖的臂弯里,我竟幸福得有些晕眩,耳畔究竟响起的是烟花的嘈杂声还是他的轻轻嚅语,好像一下子分不清楚了。
      跟着他来到我慕名已久的书斋,一进门,我就着实被屋内层层垒垒的书册怔住,几架书柜上满满地都是书。
      壁上一联四条屏,是苏东坡的诗,字画是务观自已的。一旁还悬着一柄宝剑,青铜的剑鞘古朴大气。
      朝外一张长条几,几上小石屏一架,祭红胆瓶一只。当中一只小鼎炉,袅袅轻烟,芬芳馥郁,两盆雀舌兰,放在高脚花架上,青翠欲滴。
      正墙一张楠木书案,笔架上悬着十数支笔,笔山上也是。一方雕花端砚里还漾着浓浓的墨汁,展着一方纸笺,我拿起一看,墨迹犹新。
      一首关山月。
      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
      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
      戍楼刁斗催落月,三十从军今白发。
      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
      遗民忍望恢复地,几处今宵垂泪痕!
      正细细体味着他融在诗里的豪情,他自身后轻轻揽住我,把头贴在我耳际,“我这间书斋,你觉得怎样?”
      “很好!”我点头赞叹道。
      “那…你愿不愿做它的女主人?”他在我耳边问。
      不知该如何做答的我挣脱他往外走,一面回头嗔怪地埋怨,“谁让你问这样轻薄的问题了?我要回前厅去,爹娘肯定在找我了!”
      他笑着追上我,替我仔细地拉好大裘,用他那温热的手指拂过我的面颊,顺着发际滑进我的发丝,而后,深情而温暖的吻就轻轻落在我的眉心。
      在回家的马车上,我掀着车帘直到他在门前送行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这才放下帘子,舍不得从美好感觉里走出的我,一回头才发现爹娘和弟弟,三个人六只眼正齐刷刷地望向我,动作一致地缩肩呵手拉紧披风,这才意识到由于车帘挂着,车内的炉火始终没有点燃。
      赶忙往炉内加炭,不好意思地看着爹娘,然后一把将弟弟揽进怀里,摸着他冻得冰冷的小脸,弟弟说道:“姐,你再多看一会,我的耳朵就挂不住了。”
      爹和娘哈哈大笑,我不好意思地往弟弟的额际一点,羞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环住娘的肩,把脑袋往她怀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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