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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童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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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瑞隆大酒店后,陈平乐寻了个酒吧看场子的工作。比在酒店累,也危险,但是工资比酒店多了不少。
酒吧里有很多在台上跳舞的女孩和陈平乐一样,是从家乡出来打工的。她们凌晨下班,卸去妆,才露出十七八岁小姑娘的脸。有时陈平乐这样的人会和女孩闲扯。说说家乡,说说未来。陈平乐就是这样认识童童的。童童是刚进酒吧时经理给取的,身份证上写的是许贞珠。
陈平乐刚到酒吧那晚和童童打过一个照面,童童画着黑色的烟熏妆和紫红色的口红,眼睫毛上贴着闪片,正对着镜子戴着大大的水钻耳钉,厚厚的妆容让陈平乐看不出岁数。童童对镜子里映着的陈平乐问:“你是新来的保安吗?” 陈平乐点点头,童童咧开嘴笑了,露出白色的牙齿:“那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你想叫我珍珠吗?还是童童?” 陈平乐正要说话,童童又开口道:“不行,不许叫我珍珠,还是叫我童童吧。”说完又一个人对着镜子咯咯笑。酒吧里跳舞的女孩子很多,但陈平乐又觉得童童和其他跳舞的女孩子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在酒吧的日子,陈平乐的聊天对象只有童童。
有时跳完舞还有客人点童童陪酒,童童下班的时候便是醉醺醺的,颤悠悠走回休息室,胡乱撕掉假睫毛 ,她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陈平乐问:“怎么还不走?”陈平乐走到童童身边坐下后摇摇头:“有些事想不明白。” 童童把手伸进陈平乐口袋,掏出了一盒烟和打火机:“你这人,就是,什么话都不说,你不说当然想不明白,闷着能想明白什么?”
她抽出一支烟,手抖着想把烟点着,却怎么也点不着。“你,帮我点点。”
童童把打火机递给陈平乐,陈平乐接过打火机放回了兜里:“女孩子抽烟不好。”
只这样一句,引得童童又咯咯笑了起来:“陈平乐,我问你,女孩子在酒吧跳舞好不好?女孩子陪酒好不好?我干的哪样是好的?现在你跟我说抽烟不好?”
说完拿出陈平乐兜里的打火机,颤着把烟点上了。“人有高低贵贱,懂不懂?我从山里出来,没文化没力气,只能干这个了。你看那些来消费的老爷小姐们,他们就是比我们高贵,我吧,就是低贱。还谈什么好不好?”
“如果你不想干这个,可以去当服务员。”
“服务员又苦又累,工资还低。我就是吃不得苦,真的。我不恨社会。”
童童吸了一口烟:“和我一起的那些小姑娘都怨社会,怨世界,什么不公平?这不过是命罢了,我就服。想要改命就要冒死的风险,我怂,就只能陪酒跳艳舞了。我的错,不怪别人。”
陈平乐看着童童的脸,没有说话。她的脸上有一层厚厚的廉价粉底,在灯光映衬下惨白。
“而且你知道最好玩的是什么不?我不哭。没来城市以前,我老是哭,农活没做完哭,忘了喂猪哭。我的眼泪可能在那时流干了?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是不会哭了,哭了妆会花,你见我妆花过吗?没吧。说实在的,我不后悔来城里,我有一次过年回家,看看那些年轻人的脸,觉得可悲。他们什么也不懂,没见过飞机没见过平板电脑没见过高楼大厦。一辈子只知道喂猪种田。我比他们好点,起码乘过电梯......”童童就这样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讲,陈平乐一直听着没有说话。“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嗯、就是、呃......"说完这句,童童便昏昏沉,至次日早上才醒。
醉酒谈话以后,童童还是和原来一样,每天咯咯的笑,在储物柜子里放烟和打火机。偶尔陪客人喝酒。陈平乐依然每天站在酒吧角落,偶尔劝架,偶尔受点伤。直到酒吧老板不知怎么和派出所的人搞好了关系,新推出了一项出台业务。酒吧里陪酒的小姐可以出台了,每台老板拿百分之七十提成。
陈平乐问童童出不出台,童童说我看情况。陈平乐又问,看什么情况。童童说,当然是看给的钱多不多了。
童童在心中默默定了一个标准,出台的钱一定不能少于一千。而酒吧陪酒小姐们的均价是五百。所以该业务开展了一个月,童童也没有出过一次台。三月份开始的那天,童童出了第一个台。那天酒吧来了一个年轻人,岁数不大,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年轻人环顾四周无果,用手指戳了戳一旁的陈平乐问道:“这能找个小姐么?”
陈平乐转头看见一张清秀的脸,似曾相识。回忆了半晌终于记起这年轻人是去年在酒店任职时遇见的于二少爷。“能。”
陈平乐把于光带进休息室的时候,童童正在抽烟,手里捏着一盒红梅。于光并不仔细看,只是随手一指道:就她了。
这指的,正巧是童童。童童站起身走到于光面前:“学生仔,你才多大就出来嫖?姐姐我出台要一千,你付得起吗?”
于光带童童去的,正是他在瑞隆大酒店常住的房间。“你叫什么?”于光和童童站在电梯里,童童故作镇定,于光转头问道。“童童。” “噢,你是姓童,然后叫童吗?真是有意思的名字。”童童没有回答,抬头看电梯显示屏,44,45,46,直至叮的一声电梯停下。于光牵着童童的手快步走出电梯。
48层只有两个套房,一个是于光常住的,装修与陈设同酒店的整体风格并不一样,透露了于光自身的喜好。童童说:“我去洗澡。” 于光没有回应,一个人坐到床上看电视。童童又说了一句:“先生,我现在去洗澡。” “行。” 于光点点头,眼睛依旧看着电视。
说实在的,童童并不想出台,与陪酒女比起来,坐台妹显然更卑微,不过,与之相对应的,来钱也更快。童童有时候看些小说,小说里写道:“他用灵魂和恶魔做了交易。” 她觉得,就像小说里写的,她也用灵魂和恶魔做了交易,一手交魂一手交钱。透过磨砂的浴室玻璃,看于光。只看得见一团模糊的影子。童童关掉水龙头,用干浴巾裹住身体。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浴室的门。
陈平乐独自一人坐在休息室,没有开窗,抽着红梅。休息室里烟雾缭绕,看不清陈平乐的表情。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开门者被烟呛住,咳嗽了好几声:“谁大晚上不回家在休息室抽烟。” “是我。”陈平乐看着站在门口的童童,童童用手挥开烟,走到了陈平乐身边坐下:“还不走?” “等你回来。” 童童点了点头。”休息室的烟雾绕着两人层层叠叠,然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