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倾城之恋的传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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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之恋是需要一城倾覆来成全的传奇，而穆青青于世间繁华不过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第五十五届金马奖颁奖典礼已接近尾声，很可惜最佳导演花落别家，不过穆青青明白这个结果也同时意味着她凭这部电影获得最佳女主角的胜算更大了一分。往届的影后走上台去，与往届影帝一道颁发本届最佳女主角。穆青青看着银幕上晃动的入围角色片花，无可抑制地紧张起来，心脏缩成一团，就连现场直播的镜头对准她也未知未觉。
下一刻，台上报出一个名字，穆青青在台下竟是一愣。片刻后，她才整了整裙摆，强自镇定地立起，向领奖台走去。
穆青青接过金光四射的奖杯，声情并茂地开始说早已准备好的获奖感言，说到动情处眼眶满含激动的泪水。镁光灯不停闪烁，穆青青像所有得奖的演员一样，感谢了许多人，然而有一个名字她不能说出来，虽然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的表演，而不是靠他，获得殊荣。
颁奖典礼过后，穆青青参加了剧组人员以及导演夫妇和电影投资商为她专门举办的庆功宴。她换了一套礼服，神采飞扬地接受众人的恭贺，享受着灯光和恭维，也毫不吝惜地微笑着恭维别人。比起电影里的角色，这才是她驾轻就熟的演技。
庆功宴结束已经接近午夜。穆青青回到下榻的酒店，一进房间便脱去三寸高的白色高跟鞋，走进偌大的洗手间，取下发顶的钻石玫瑰缠枝皇冠和同款项链、手链。
光芒璀璨的皇冠落在黑色大理石洗手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一头乌黑的波浪卷发披挂下来。穆青青望着镜中的自己，志得意满地微笑。她对着落地镜脱下Giambattista Valli当季高定刺绣礼服，走到花洒下开始淋浴。
洗过澡，方才喝多了香槟产生的晕眩感仿佛减轻了不少。穆青青将首饰锁进衣橱里的保险箱，从闪亮的钻饰手包里掏出手机，仍旧没有信息没有电话，什么都没有。她点开最近联系人的菜单，望着最上面的名字，踌躇着将手指定在了屏幕前，却仍旧没有按上去。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一眨眼同他在一起已经五年了。五年来她很少主动找他。她就是他金屋藏的那个娇，早已习惯了等待。不对，其实一开始他来不来，她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何时变成了心焦的煎熬，穆青青已经记不得了。所谓沦陷，大约说的就是她，一点一点抛却理智，慢慢地就当了真。
穆青青走到落地玻璃前，俯瞰台北的灯火。她对着玻璃上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水汽凝结，模糊了她玲珑精致的五官。一城繁华，她又刚刚走上事业的巅峰，却无端失落起来。她自嘲一笑，飞快地用手指在还未散去的水汽上划下一个名字——莫从之，却又即刻擦去，就好像要将他从纷繁的思绪中彻底抹去一样。
不知为何，穆青青忽然想起《倾城之恋》的最后一段：传奇里倾城倾国的人大抵如此。处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火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不问也罢！
也许正因为“不问也罢”这四个字，方才那通电话，她终究没有拨出去。她其实心里一直以来都清楚得很，自己与莫从之之间是不会有一座倾覆的城池来成全的。而莫从之待她也不可谓不好，不过那种好却跟范柳原同白流苏调情一样，做不得真。莫从之待穆青青一直宠爱有加，而所谓的宠爱大抵并不是爱，其实就跟养一只品种名贵的宠物相差无几。莫从之这样身份的人，包养明星算不得本事，把一个默默无闻的她捧成红遍两岸三地的一线女星，方能显出他的手段。
换言之，穆青青只是一件饰品，不过用来消遣，换个名字谁都一样，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穆青青知道她此刻风头正劲，娱记蜂拥而至的当口，莫从之是不会出现的。但她还是在解开安全带的第一时间就关闭了手机的飞行模式，希望能收到他的只字片语，却发现连上网络后message仍是一片空白。这个号码只有莫从之知道。一开始他给了她一支电话，单向联系的模式便早早确定。而她随传随到，于是潜意识里更觉得这段关系见不得人，理所当然地将莫从之同另一支电话上的所有联系人区别隔离开来。
倒是另一支电话一开机，叮叮咚咚进来的各种恭贺短信络绎不绝。穆青青戴上墨镜，跟随机场礼宾部的工作人员和早已等候在登机口的助理何曾经过特殊通道，绕开等候在大厅的记者们，走向到达口。穿过移门，她一眼便看见等候在路旁的一辆黑色凯迪拉克越野车，心不由一阵悸动，却佯作平静地上了车。
何曾将行李箱放入后备箱。汽车很快发动驶入夜色。
莫从之不看穆青青也不说话。穆青青亦端详着他轮廓英挺的侧脸不动不言。半晌，莫从之才歪头微笑道：“带你去宵夜。”穆青青倒也习惯了他这样喜怒无常忽冷忽热，见他心情不错，她也不由放松下来，说起这次的台湾之行。
穆青青说了几句，莫从之却沉寂了表情不接口。她便也停了言语。不想莫从之忽道：“听你这样王婆卖瓜，有机会我倒要看看这部电影。”
穆青青低垂了眉目，隐去自嘲的一笑。年初这部电影首映的时候，她自然给他留了贵宾席的座位。他没有来，她只当他忙。原来他真的一次都没有看过她的戏。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认识她原本也不是因为电影。当时她还是电影学院大四学生，什么都不懂，被魏安安带到天上人间那样的娱乐场所还兀自懵懂。直到她跟其余的女孩儿们一起被带进VIP包房，客人请她喝酒，她才惊醒过来。其实那位客人还算体面。不过一杯酒，若是现在的穆青青，一笑一抬手便能应付过去。当时她偏偏僵硬了身子不动，那人便越发劝得起劲。推却间酒水泼了那人一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话穆青青还是懂的，她知道要是再不机灵些，只怕要吃苦头。眼看那人脸色沉下来，立时就要发作，她脑中却越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应对。那人手上的酒眼睁睁便要泼过来，突然满室喧嚣中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人家第一次来，悠着点。”那声音并不算响亮，却像抛入深海的锚，定定地落到她心上。
穆青青这才循声向包房正中望去。出言救她的男人样貌很年青，气质却极沉稳。他坐在沙发最中间，众星捧月的架势。他却没有看她，只是随意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穆青青突然觉得血气上涌，她猜自己脸红了，却仍是鼓足勇气走了过去，坐到他身边。
“我是莫从之。你叫什么名字？”
穆青青清清楚楚地记得莫从之对她说过的每句话，而这第一句无疑是印象最深刻的。他当时穿着质地挺括的白衬衣，英伦风格的系扣西装马甲，谈笑风生的样子让她永生难忘。
“沐清清。如沐春风的沐，清水的清。”
“怪不得。”他微弯的嘴角似在嗤笑她的生涩。沐清清想问他怪不得什么，却没敢问。直到她接拍第一部广告出道，莫从之才说了句：“沐清清这个名字太洁净，显得过分清高了。换一个吧。” 她这才知道莫从之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太清高了”。
因为他的一句话，沐清清改用艺名穆青青正式踏入演艺圈。她有时候想，所谓人如其名在莫从之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这个人素来说一不二，旁人莫不从之。而她改个艺名又算得了什么。
回想往事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目的地。
莫从之带穆青青去的是一家仿造旧上海殖民地老公馆打造而成的私人会所，几栋风格迥异的别墅错落其间。因着天黑，穆青青看不清花园的全貌，但一路行来，路灯照耀下，精心布置的园景已可窥见一二。
进了门，穆青青四下打量，轻道：“这里的租金肯定很贵。”她知道这样的地方，一租就是一整栋，加上服务费，就是天价。
莫从之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低沉戏谑道：“难道你不喜欢？还是想替我省钱？”
穆青青笑颜如花地摇头，“怎么可能。此地甚合我意。”
橘色的灯光打在穆青青的脸上，她笑起来一双漆黑的瞳仁里光彩流动，尖尖的下巴有点俏皮，神态骄纵得恰到好处。莫从之倒是喜欢她这种调调，同样是虚荣，穆青青却能表现得不急不缓，甚至非但不沾一丝烟火气，还有一点天真的纵情，就像晴雯撕扇子，仿佛任何挥霍都理所当然。
有许多做着灰姑娘梦，骨子里却虚荣的女人以为，但凡面对有点身价的男人，便要表现得越矜持越好，仿佛这样她们就能身价百倍宜室宜家。其实不过是钱货两清的交易，按照游戏规则来便好，做什么弄得三贞九烈，叫人倒足胃口。
一整晚莫从之都表现得异常激烈。暴风疾雨一般的洗礼过后，穆青青就快要倦极睡去。意识模糊间，她听见莫从之淡声道：“我们到此为止。”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带着他特有的一丝倦怠冷漠，又像往日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一样稀松平常。
睡意一瞬间消失无踪，穆青青轻轻翻过身背对莫从之。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只不过五年来她虽然不确信自己是他唯一的女人，却知道他身旁越来越清净。她是留得最久的那个，却还是不能留到最后。穆青青为人一向干脆，此刻却无法立刻接口，她知道自己眼角落下的咸湿是什么，她不想亦不能让他听出来她声音的异样。所幸，她明白莫从之并没有在等她回答，他只是在通知她他的决定。
第二天，穆青青醒来的时候莫从之已经走了。她赤足踏在冰凉的地砖上，朝客厅桌子上放着的一张磁卡走去，刹那间便已明了她早上隐约听见他说：“密码是我的生日，”是什么意思。他从前也不是没有为她一掷千金过，拍卖行的珠宝，明清时候的瓷器，投资她的电影……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直接给她钱。
穆青青洗漱完毕，问了会所的服务人员，就近找了一个ATM刷卡。待一串长长的零跳出来，她先是吓了一大跳，随即便笑起来。本城一位自称名媛的人物，没名没份地跟了一个男人二十多年，替他育有一子。好不容易等到原配病逝，她上位不满一个月便被别的女人同样以带私生子入门的方式，拉下正室宝座。她在微薄上晒情伤，说二十多年情份只分到八百万。与这位相比，沐清清算是极幸运的，而莫从之实在够慷慨。
莫从之本人有型有款，沐清清自问同他在一道算不得委屈。拿了这么大一笔分手费，五年的相处如此画下句号也算功德圆满。她一向最知情识趣，必要做到好聚好散，所以自那晚后她便屏蔽了莫从之的一切，直到一个月后听见他订婚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倾城之恋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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