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梦知秋

1、殊途

　　就算结局已被写好注定，仍坚信殊途会同归的天明

　　很多时候，奢望终归只是奢望。
　　许多个昼夜，莫雨独自在烈风集里闲晃，恶人谷的穷山恶水并没有出刁民，反而出了一窝有文化的流氓。水色圆月一直都是那样，只是比其他时候多了些肃穆的味道。
　　莫雨六岁那年结识毛毛和小月，依稀记得那年，莫雨总把毛毛的布娃娃扔上村口的横梁，再由着路过的大侠用虹气长空掷下，交给小月。后来稻香村惨遭屠戮，莫雨带着毛毛一路逃亡来到紫源山。若不是为了护自己周全，毛毛也不会携着空冥决跳崖，自己也不会为了强大自身而投入王遗风门下，踏入恶人谷。而毛毛也不会被司空仲平搭救，也不会求助于万花谷药王孙思邈，更不会知道毛毛生来三阳绝脉，绝活不过二十七岁。
　　那年听闻毛毛并没死，而是出现在了满是叛军的风雨稻香村，他便和王遗风下了个赌注，若是王遗风愿意出手护送毛毛，他便心甘情愿投入恶人谷。也就在那时，莫雨知道毛毛已然身处浩气。
　　如今，莫雨看当年的毛毛，现在的穆玄英悠悠然开口唤自己“莫大侠”，愤懑的内心被莫可名状的情绪塞满，找不到一丝遗漏的空隙。就算他如何逼迫少年重新唤自己莫雨哥哥，却也只觉得满心荒芜苍凉。
　　仿佛，那年风雨稻香村一别，就注定了无可挽回、无路可退。
　　莫雨也永远不会知道，毛毛入了浩气后用尽办法想寻到莫雨，平日里又花了多少工夫收集跟从前一样的布娃娃。但无论找来的布娃娃再怎么相似，总是呛不过那人留下的味道。
　　莫雨想过，如果那一日在枫华谷自己并没有松手，那是不是就能与毛毛同生共死了。但是同生共死这种东西，不适用于毛毛，更何况莫雨。天下之大，苦衷有那么多那么多，不差一个莫雨，更不缺一个穆玄英。
　　最后一次见到毛毛，是在白龙口的浩气盟营地附近。莫雨从未担忧过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哪怕是浩气盟的正气厅。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曾在三更之后潜入浩气盟，并且隐匿于毛毛的房梁上。在看着毛毛入睡之后，在他额头上印下轻柔一吻。这不是莫雨此生做过的最胆大的事情，却是最令他心慌的。
　　莫雨也并不知晓，毛毛是醒着的。
　　彼时在白龙口，莫雨坐在龙隐村村口破旧茶摊里，穆玄英策马路过被莫雨叫住，两人便无言地相对而坐。莫雨眼神炽热，漆黑如夜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人，仿佛能将一切卷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去。而穆玄英对于莫雨的或热烈或平淡，一向不去在意，所以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莫雨，随后独自沉思起来。莫雨饮下一沽酒后，才站起身，衣饰下摆随着起身的动作而些微晃动。走近毛毛身边，莫雨悠悠弯身，狠狠咬住这位沉思的少盟主的嘴唇，直至尝到了血的味道。
　　莫雨起身，放浪形骸地大笑着，向外走去。
　　穆玄英背对着莫雨，也不抬手拭去嘴角的血，只是抿了抿嘴唇，笑得苍白无力，闭眼开口说了几句场面客套话，当然还有浅薄的祝福，随后加上一句“后会无期，莫大侠”。
　　莫雨的步伐略微一顿，攥紧了手指，才重新迈开步子向外走去。而穆玄英则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得知穆玄英死去的消息，是在莫雨回谷后的第十七天。人说三阳绝脉的人绝活不过二十七岁，如今真的是很好地验证了。同样也得知消息的还有恶人谷其他恶人，众人收敛了平日里张扬的个性，生怕着小疯子有任何一点的不对劲。
　　但是，没有。
　　莫雨还是随着王遗风一起对抗着浩气盟，他将自己的毛毛藏到了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平日里绝不挖出来，就连他自己都险些忘却了。只有在生死边际，才一遍又一遍地在唇齿间唤着那个熟悉的称呼，含在血沫里。随后站直了身子。
　　予莫雨而言，只能告别无法挽回的，放弃终生觅不得的，接受已然逝去的，面对并非虚无的。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就不曾奢望过回头。
　　唯一的希冀便是，只愿君心似我心，然与君一同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