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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变数 ...

  •   这是一块看上去年岁很久的界碑,孤零零矗立在一个岔口的道旁。界碑上只可以辨认两个大字:钱塘,其余的小字已经被日复一日的风和雨水磨得十分模糊,一种苔藓状湿腻腻的暗绿覆盖了整块碑石。
      实际上,不光是这块界碑,这条道路也已经被人遗忘。白三记得十三年前他离开故乡走向钱塘城时,这条道路是十分宽阔而且热闹的,但是现在这条路的大部分已经被杂草挤占,偶尔才有一个农夫挑着担子摇摇晃晃地穿过。
      白三忽然挺直了腰,左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十三年的时间,他终于重新回到这里。“这次我可以报仇么?”他暗暗地想道。
      白三缓缓走到界碑之前,俯身将右手按到了碑面上。
      低头沉吟了许久,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另一条身影从钱塘城的方向走了过来。他的手仍按在碑石上,头不惹人发觉地微微一侧,注意着来人。
      走过来的是个打扮寻常的书生,蓝色的衣衫,头戴儒巾,手握折扇,然而腰间佩着一把刀。书生的脚步十分镇定,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白三,却长长凝望了界碑一眼。他的脚步没有停,与白三错身而过,便往前走去。
      就在两人交错的刹那,白三心中莫名其妙地微微一沉。
      “用刀的人。”白三想道,“好奇怪的感觉。”
      书生的脚步并不迅捷,速度却似乎不慢,白三只出了一会神,再抬头去望书生的背影,他已经走远了很长一段距离。
      前路上,除了那书生,还有另一个男子不徐不急地走了过来。
      白三看清了来人的脸,不禁一怔。
      “阿金,怎么是你!”白三不由自主离开了界碑,重新踩到道路上,往前迎了半步。
      诸葛金的眼神却挪向界碑,“哈”的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通知我?”
      白三道:“我不想麻烦别人。”
      诸葛金问道:“莫非你有报仇的把握?破竹山庄不缺高手,沈老头的贴身护卫里就有三个硬角,这次刀剑大会虽然是潜进破竹山庄的好机会,但是来赴会的人不少是沈老头的相识,扎手的人物遍地都是。”
      白三道:“虽然没有把握,机会失去了却不再来。”
      诸葛金将手中的剑“铿”地拄在地上,道:“既然你没有把握,就不能不来麻烦我。”
      白三皱起了眉头,正要说话,诸葛金又“哈”的一笑,道:“朋友不是别人,这个时候不叫我,你交我这个朋友是做什么用?走吧,一起去破竹山庄。”
      诸葛金提起了佩剑,当先往前头走了出去,跨出几步,却没见白三跟上,于是一回头,道:“等杀了沈老头,你再感激我不迟。”
      白三低头不言,片刻一哂,握刀道:“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一段路程,整条小道寂寂无人,两旁高大的树木中有蝉叽叽叽地鸣,蝉噪路愈静,诸葛金忽然道:“那个书生脚步不急,速度却真快,一眨眼的工夫影子也没半个。”
      白三心中遽然一惊,问道:“你也觉得不对?”
      “唔,”诸葛金道,“那书生从我身边走过去,我就嗅到了一种味道。”
      白三问道:“什么味道?”
      诸葛金道:“高手。”
      白三道:“那书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相貌也十分斯文,而且没有一点刀气。”
      诸葛金道:“那书生看起来也像久历世故,虽然没有刀气,佩着刀的感觉却极其自然。”
      白三将刀一握,沉吟道:“这回去破竹山庄,也许比之前想的要困难得多。”
      诸葛金“哈哈”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未必每个高手都是沈老头的亲朋故交。”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破竹山庄离钱塘城并不太远,主人沈仲天坐拥大批良田,是远近闻名的财主。
      沈仲天所用兵器是剑,不过已经很久没人看到他亲自拔剑,他身边有三名贴身侍卫,据说都是江湖上叱咤一时的剑客,投身沈仲天庄内后,合称“破竹三剑”。
      沈仲天本身的剑术如何,清楚的人并不多,沈仲天在江湖上的名气,全凭破竹山庄三年一次的刀剑大会。
      据说沈仲天为了举办刀剑大会,曾不惜巨资,开凿山路,新修了一条通往钱塘的大道,使得破竹山庄往钱塘城的路程缩短近半。然而此举的收获也巨,刀剑大会已是江湖上最热闹的盛会之一,围绕着破竹山庄,居然兴起一个小镇,欣欣向荣。
      白三与诸葛金慢慢行到镇上,只见车水马龙,到处是携刀带剑的江湖豪士。
      有资格住进破竹山庄的,不是一方掌门,就是高手宗师;可在江湖上混的,毕竟大部分都只普通刀客剑客,从天南地北汇聚过来,挤在小镇的客栈里面,寻求一个拜师学艺、出人头地的机会。
      诸葛金笑道:“三年前‘玉笛落梅花’在刀剑大会一举成名,这次人来的更多了,谁都想碰碰运气,闯点名声。”
      白三摇头道:“这岂是能靠碰运气的。江湖虽然新人辈出,然而无论如何,能排得上号的总是只有少数几个罢了。”
      诸葛金拍了拍白三的肩膀,道:“老兄,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想得开。这里人太多,走吧,找个清静地方凉壶酒,填饱肚子,再去探探情况。”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在饭铺胡乱买了些酒食,两人极有默契,也不必商量,一起缓缓登上镇子旁边不知名的小丘。江南地域,这样的丘山十分平常,诸葛金走到崖边,一脚踏上凸起的大石,俯瞰整个破竹山庄的地界。
      只见稻田平整,延绵到看不清的黑暗之处,镇子里繁灯如星,被映得恍恍惚惚。一座占地宽广的庄园,更是灯火闪耀,格外明亮。
      “果然好气派的所在。”诸葛金道,“难怪你几次都不得手。”
      白三将手中两小坛酒分出一坛,抛与诸葛金,自己拍开坛口泥封,饮了数口。“沈仲天做事很小心,从不单独出门,他又有几房小妾,根本找不准正确的居处,庄内护卫家丁轮番值夜,得手不易。”
      诸葛金道:“试技台是下手的好地方。”
      “你说的不错,可是——”白三道,“上一次刀剑大会我已观察过,试技台鱼龙混杂,亮家伙寻常不过,那时沈仲天要多方应酬,‘破竹三剑’不可能紧密随侍,是突袭的最佳地点。可是,沈仲天本身的剑法到了哪种境界,你我都不知情,那时在沈仲天身边的也必定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诸葛金道:“我说过,未必每个高手都是沈老头的亲朋故交。”
      白三沉默不语,片刻,道:“阿金,多谢你。”
      诸葛金道:“你应该说一些更有意义的话。”
      “哈。”白三一笑,道,“十三年前父母兄长一死,家破人亡,若不是认识了阿金你,我怎有机会拜你义父为师,生长学武。对你,‘谢’这个字原也确实没有意义。”
      诸葛金道:“莫忘了你也曾救我四次。”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相互看了一眼,要说的话都已经不必再开口。诸葛金也拍开酒坛泥封,一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半坛老酒,然后拿袖子抹了抹嘴,问道:“小三,这么些年,你难道没有找过老街坊,打探你父母兄长的坟墓?”
      白三冷笑了一声,道:“哪来的坟墓。不过是最低贱的穷佃户,死就死了,大伙种的都是沈家的田,谁敢跟沈家过不去,来收埋几具荒尸。何况,沈仲天为了修路,强拆的哪止我一家的房屋,人人自顾不暇,那些老邻居,现在能寻到的还有几个?”
      诸葛金轻轻叹了口气。
      白三道:“刀剑大会,名震江湖,却不知死了多少贫农劳力,到现在看似繁荣,沈家田的佃租还是要比旁的地方高出两成,种地的贫户三餐四季温饱不易。”
      诸葛金又一仰头,灌下几大口老酒,低声骂道:“他奶奶的,江南的黄酒,就是不够劲。”
      夏日夜风凉爽,两人所在山丘高地,四周开阔没有阻挡,忽然好大一阵风过,吹得两人衣袂“哗啦啦”一片乱飞。就在两人不远处的树木之中,借着这趟风,陡地扬起什么黑乎乎的东西,诸葛金一定睛,脱口道:“有人!”
      话音未落,白三已疾步掠出,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握住刀柄,点到树木阴影之前,突地拔刀,亮闪闪刀光一晃,“噗”的一声,几株矮小灌木被齐齐砍飞。
      白三只怕自己的企图被人窃听,起手便是绝技“拔刀式”。这“拔刀式”是十年前机缘巧合得高人传授的绝顶刀招,从未失手,他在江湖打滚这么多年,这招不止一次保过性命。
      然而刀起刀落,几个动作迅雷不及掩耳,白三却只觉眼前花了花,再定神看,居然一刀落空。急忙扭身回来,他们站的空地上已负手立着一人。
      夜风之下,那人衣裾衣袖、儒巾下垂落的青丝带,不住翻飞,猎猎作响。
      白三看清了这人的身形容貌,不禁吃了一惊。
      诸葛金道:“是这书生,又见了。”
      那书生好似并不在乎白三这刀,心平气和地问道:“我们见过么?”
      “贵人多忘事,”诸葛金道,“今天白天,在那条偏僻小路上曾遇见过。”
      “嗯。”书生随意答应,显然并不介怀,也没有去回忆。
      诸葛金道:“兄台为何鬼鬼祟祟躲在暗处偷听我们说话?”
      书生神态未变,只淡淡道:“本是我先来。”
      诸葛金又情不自禁,向白三看去,却见白三也正朝自己看过来,两人忽然之间,都感到手心一片潮湿。这人只在如此近的地方,他们两人居然都未察觉到气息。
      书生也并不在乎两人的惊异,转过身意欲离去。
      白三心头一凛,见他似乎毫不挂怀地抬脚要走,忍不住道:“留步!……”
      书生脚步稍顿,却并不转身,白三看见他负在身后的手略略一动,手中折扇敲了敲他自己的背,然而也只有这瞬间的停留,书生随即便重新跨出脚步,留下一句话:“白云剑教你的刀招,你练错了。”
      白三本要追赶,猛地听到这句话,身形一震,不由自主地钉在当地。就这样缓得一缓,那书生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诸葛金也大吃一惊,向白三看去,虽没说话,白三却懂得他的意思:这书生究竟是什么人!一招之内,居然瞧出了刀法的来历!
      过了半晌,白三方才回过神,纳闷道:“恩公用的是剑,因此这招刀法本不是恩公自身的武功,这书生怎知刀招是白云剑教我,又怎说我练错了?”
      诸葛金道:“嘿嘿,遇到怪事!难道这个年轻的书生,竟然是天下剑首的朋友?”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月亮爬到人的头顶,一片很厚的云正往月下浮去。镇子里的灯光变得稀稀落落,偶尔传来稻田中的蛙鸣。
      “在江湖上走,不是结仇,就是报仇,叶平安的路跟你无关,你还是回桃林筑去,”且惜愁在月夜下缓缓散步,心中却想起了杜西洲的话,“一步江湖无尽期。”
      “可是该结的仇总是避不了,该报的仇总是要报。”且惜愁想道。她将折扇挪到左手,右手手指微微一勾,无声无息之间,三枚两指宽窄的小刃拈在指尖。
      轻薄的刃,快利的锋,只有搭手的边界才留出极小的钝口。
      且惜愁用指尖感觉着钝口处镌刻的半朵桃花。“计划也许会改,”她想,“事情有了点变化。”
      白三与诸葛金相对饮酒的场景在她脑中浮出。
      “哈,”她自嘲般笑了一笑,“叶平安,给你报仇你还给我添麻烦。”

      刀剑大会的试技台是整个大会最热闹的所在。实际上,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无非想争取个露脸的机会,在道上混,“名声”这个东西,有时候太重要了。家世显赫的,要挣点名声配自己的财位;无家无业的,更要找条一步登天的捷径。
      一战功成名满天下,对谁都是极大的诱惑。
      且惜愁藏在试技台下无数跃跃欲试的刀客剑客之中,只瞬间,她脑海里忽然又浮出杜西洲的影子。杜西洲那样的人毕竟只是少数。有欲望,才有江湖。
      且惜愁眼眸微垂,仿佛只在沉思,然而她的手指抚摸着桃花刃搭手处那半朵桃花,注意力从没离开试技台侧主座上的沈仲天。
      她知道除了自己,必定还有两个人也在全神贯注盯着主座。同样要找沈仲天报仇,却可能是她计划的变数。
      几十步外的迎宾台传来“咣”一声锣响,人群嗡嗡的议论更大了,十几个青衣背刀的壮汉,簇拥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健步走进了场子。“半截刀。”且惜愁暗道,“是机会。”
      果然,沈仲天从主座上站起来,满面春风地快步向半截刀燕开迎了过去,“破竹三剑”没有动,仍旧侍立在座位之后。沈仲天已离开六步、七步,只要再跨两步,她的桃花刃便能够无声无息飞过去,划开他的气管。有很多人在这里,却不会有一个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唰”一道五彩闪耀的剑芒却从人群中疾速穿刺而出,直奔沈仲天,持剑人化作一团白影,快得看不清身法。
      “这两个家伙,”且惜愁微微苦笑,按住桃花刃,想道,“计划果然变了。”
      诸葛金飞掠而起,在不及瞬眼的刹那,剑尖乱颤,变化了七种方位,最后一次变化,剑尖已递到了沈仲天的衣襟。然而沈仲天身形一花,诸葛金最后的半分剑终于还是没有刺入身体,只滑过对手的衣襟刺了空。
      沈仲天往左闪避,诸葛金并不追赶,一剑封住了沈仲天将要退的退路。
      此时白三已闪到了沈仲天的背后,提刀、握刀、拔刀,用的还是他保命绝技“拔刀式”,刀招气势如虹,直直劈落。
      沈仲天一定要退,然而诸葛金的剑正等在他的退路之上。
      两个人都只用了一招,他们也只有一招的机会。“破竹三剑”的反应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已经掠了过来,像双翼般把他们包抄。
      仿佛没有退路的沈仲天忽然手中一亮,身影奇迹似的分成了两个,“叮”的一声,诸葛金还没有看清楚,手中的剑已被拨反了方向,又“叮”的一声,居然架住了包抄过来的侍卫的剑。
      白三的刀没有阻碍地劈了下去,却重重斩在地上,发出一阵巨响,震得他双手发麻。
      “这一招!”白三大惊失色。
      沈仲天的身影重新化一,手中已持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这招怎样?”他阴沉沉地问道。
      白三已镇定下来,回刀护住了自己,道:“这是天下剑首的剑招!你怎的会!”
      “小子眼光不错。”沈仲天道,“可惜!”
      诸葛金一剑拨开侍卫的剑:“兄弟,退!”
      沈仲天森然道:“此时再退,不嫌太晚?”话音未落,身影如鬼如魅,已游到了诸葛金的背后,诸葛金心中大惊,避之不及,“嚓”一声,剑已插入右腹。
      白三抡开侍卫的双剑,本欲援助,脚步转处,却正接住了倒下的诸葛金。
      温暖的鲜血流在白三的手掌,诸葛金奋力将眼一睁,叫道:“走!小三!”
      白三脑中刹那间空白如纸,只有那红艳艳的血填满了他的视线,头一抬,“破竹三剑”的三把长剑已一起劈头盖脸压了下来,白三左手抱着诸葛金,并不肯放下,右手举刀疯狂一挡,“咣啷啷”一阵,刀身接住三柄剑刃。
      刀剑相触的刹那,陡然几声惨叫,“破竹三剑”仿佛约好般,同时撒手,三柄剑便顺着白三那挡,一起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功力浅的,只以为白三神力惊人,只怕战势还有反复;近处只有沈仲天与半截刀燕开才看见,有一道极轻极薄的暗器,切下了“破竹三剑”的手指,那六截手指早在方出剑时已被划开,却只到刀剑接触,力量震动时才一起掉落。
      燕开早已在密密的人群中巡视,猛地,全身触电般一震,不敢置信地脱口道:“且先生!”
      这声叫情不自禁,声音不低,在场的都是练家子,听觉敏锐,登时便有许多人朝燕开看去。于是顺着燕开的目光,所有人的视线又移向了且惜愁。
      几个站在且惜愁旁边的剑客一时也都成为众矢之的,几个人呆了呆,忽然反应过来,赶紧脚底抹油全部溜了出去。
      且惜愁的周围便忽然留出一块空地。她左手执着折扇,一言未发,似乎也不在意,只站在那里。
      燕开不由自主,跨出几步,问道:“且先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且惜愁道:“嗯,燕门主,你好。”
      周围适才瞬间的一静此时渐渐被打破。半截刀燕开在江湖上名望极大,居然对这个年轻的书生如此尊敬,不知这个书生是什么来历?
      沈仲天脸上表情几番变化,忽然哈哈一笑,抱拳迎上来道:“老夫何德何能,竟盼来天下刀尊大驾光临。且先生一到,自然以先生为首,先生快请上座。”
      刚刚兴起的议论猛然间又是一静。千百来个人的场子,登时鸦雀无声。“天下刀尊”这四个字一出,其余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没有意义。只见微风轻拂,吹动着这独身书生的发丝与头巾,片刻的时间似乎被沉默拉长了数倍。
      且惜愁张开折扇,扇面掩住了自己的下颌,又缓缓将扇合拢,露出脸的瞬时,眼中一道精光忽地闪过。
      沈仲天原本全神戒备,此时表情登时一沉。
      且惜愁右手手指勾出两枚桃花刃,指尖轻擦,桃花刃分作两边。这是一种极轻极薄的飞刀,宛如花之瓣、蝉之翼,这样竖立于风中,仿佛还在微微的颤抖。
      每个人都看到两片颤悠悠的桃花刃无声无息划向沈仲天的脖颈,沈仲天自己当然也看得清清楚楚,他扬起剑来只是一横,两片桃花刃便碰到了剑锋,往外斜飞出去。
      沈仲天一怔,桃花刃触到剑锋,居然仍旧无声。他刹那间反应过来,身形疾速又化,转过半个身子,一片桃花刃正巧回飞到他的眼前,他急忙用剑拨开,却忽觉另半边脖子一凉,剑势便停顿在半空。
      且惜愁手指微勾,两枚桃花刃划出一道弯弧,好像蝴蝶般飞去重新停到她的指上。
      四周依旧鸦雀无声。
      沈仲天极缓地侧回身,看着且惜愁,问道:“这是什么飞刀术?”
      且惜愁用扇子掩住了唇,转身并不看他,只淡淡道:“桃花刃出,不成不收。”
      话音才落,沈仲天的脖子陡然沁出一层极细密的血线,血线越来越粗,不多时,鲜血便直射出去,白三离他不远,居然被喷了满头。
      且惜愁垂下眼眸,低声道:“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众目睽睽之下,她并不理会沈仲天的尸体,举步离开了会场。

      已经变得十分偏僻的老路,那块生满苔藓的界碑依旧静静矗立。六年前望湖楼一别,她与叶平安就在此地分手;她目送叶平安缓缓踏上他的江湖路。
      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这里居然是天下剑首白云剑不归的初途。
      “那么我呢?”且惜愁忽然这样想。
      且惜愁看着界碑,半晌张开折扇,微微侧头,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白三往前跨出几步,“这……”他欲言又止地道,“还没有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嗯。”且惜愁道,然后便不多话,侧过身,与白三交错而过,往前缓缓走去。
      “前辈!”白三喊道。
      且惜愁脚步稍顿,问道:“怎么?”
      白三一踌躇,想了想,问道:“前辈……沈仲天怎么会习有恩公的剑招?”
      且惜愁道:“我不知道。”
      白三不禁一愕。
      且惜愁道:“你的同伴受伤不轻,你尽早带他医治吧,若有困难,可以去钱塘城南屏山,找一个叫杜西洲的人帮忙。”
      与且惜愁见面数次,知道她不是个爱多话的人,然而这句话的关怀之意却十分显然。白三心中很是温暖,终于开口问道:“前辈,你怎知我那一招是白云剑所教,又怎说练错了?”
      “哈,刀,飞瀑。”且惜愁笑了笑,“我教他的。”
      白三又是一愕,见她举步缓缓离去,不禁着急,叫道:“前辈!”
      且惜愁并不停步,只淡淡道:“你太执著快猛,流水贵乎自然。”
      白三怔立当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只见她右手仍悠闲负在身后,她的脚步并不急促,然而只片刻的工夫,人便在很远的那头,再瞧不清动作。
      “刀,飞瀑。”
      “流水贵乎自然。”
      白三脑海中重新响起这两句话,忽地,他想起十年前天下剑首授他刀招的那个黄昏。
      “喂,小子,”白云剑拍着他的肩,问道,“你可知道这招的主人是谁?”
      那时他恭恭敬敬地道:“晚辈不知。”
      白云剑哈哈一笑,却也不回答这个的问题。白三看到夕阳的余晖投在天下剑首的背上,将他映得如神似圣,可是他的神情却有些奇怪,仿佛回忆,仿佛期待,仿佛失落,仿佛这招刀法的主人跟他有说不清的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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