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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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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我从噩梦中惊醒,窗外下着大雨,隐隐有雷声滚动。我无声地爬起来,站到窗前,前额轻轻地抵在窗棂上,感受着外面湿润的气息。
还是留下了,向晚的天色,突袭的大雨,和狸狸的伤势。虽然她们居住简陋,对话没营养,还是留下来了。
只有两间屋子,鬼鬼“慷慨”地让我和狸狸睡里屋,小初自然免不了碎碎念,不过鬼鬼和她嘀咕了几句后,她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没有床,地上铺着草编地毯就算充数。这也好,我本就不习惯和人同榻,情愿睡地板。更艰苦的日子我也过过吧,可是都忘记了。生活的奢华和简朴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心底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骄傲地说“我只住豪宅”,微微苦笑,是这样吗?躺在冰冷的泥土里,还惦记从前的繁华吗?
留在这里,真正的原因是自己不知道往哪里去啊。什么天色,什么雨势,什么狸狸的伤,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啊。
到长安了,可是长安还有我的位置吗?
那个男人,从前只能仰望,现在连仰望的资格也没有了。没有报复的实力,只能怨恨,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实。
突然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前进的目标,鬼鬼的目标是换个真正的黄金项圈,小初的目标是染个漂亮的发型。我呢?无所谓地死掉,无所谓地活过来,再无所谓地回来,隐隐地羡慕着她们的执着,即使在旁人看起来再无聊,充满干劲地努力,这样的生活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
“想什么呢?”是狸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醒过来,悄悄地站到我身后。
“今天我不是让你先跑吗?为什么跑回来?你又在想什么?”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过了很久,才听见狸狸细细的声音:“如果我说我什么也没想,你会不会相信?”
“听见你说跑,我努力地往前跑,冲进城门,靠在城墙上,听见外面兵器的碰撞声,那些男人的吼叫声,还有临死前的嘶喊声,脑海里一片空白,害怕地双腿发抖,听着那些声音,突然更害怕听见你的惨叫,虽然我知道你是死也不会发出声音的。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叫你死在这里,你是注定要绽放光辉的人,不可以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死在这些人手里…”
“于是你就冲出来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因此死掉?”
“我,我没有想过,不,也许想到了吧,但我怕死,但我更害怕你死了我却没有回头…”狸狸自后面轻轻地环住我的腰,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如果只有一个人去死,那么我去,如果不可以,两个人一起死。”
她的声音是黑暗里是如此飘渺,仿佛很近又很远,夜里说的话是不能够见阳光的吧,宛如做梦的感觉。她也是寂寞的吗?她也在畏惧黑暗的寒冷和孤独吗?
第二天很早我就睁开了眼睛,雨后的天气清新而明朗,早起的鸟儿在窗外的树枝间啁喳。昨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在阳光下都象雪花一样融化无痕。
狸狸还闭着眼睛,但她的气色明显比昨天改善了,九转的确是灵药。不过,我的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我就是不可以用恩惠收买的负恩者啊。
鬼鬼也起来了,精神十足地向我问早安,同时一脸笑容地伸出右手,平摊向上,我哑然,取出银子放在她的手心,她的笑容越发灿烂,合起手:“出来吃早餐哦。”转身蹦跳着出去了。
回头狸狸也起来了,垂下眼帘,又扬起,如鬼鬼般灿烂一笑:“早啊。”
早。我转过头,是下决心要将昨夜的事情忘记了。软弱是江湖路上前行的致命伤啊。
因为小初还在睡觉,所以早餐摆在了外面院子的石桌子上。
“来吃啊,来吃啊。“看见我们,鬼鬼兴高采烈地喊,桌子边除了她,还坐着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太。
我走过去,端起碗:“这就是你说的好厨子做的美食?”我的手指扣在桌边,声音越发冰寒,“长寿面是给宠物吃的食品,不是给人!”
仿佛被我的声音镇住,周围全无声息,那一刻,我是含怒的,仿佛要刻意屏去夜间的柔软,我尖锐地质问,这一刻的我宛如磨利的鬼爪,在幽暗里寻找血腥的出口。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我会不会出手杀了鬼鬼?在场的人没有谁有能力阻止我。人命在我的眼里一文不值,连自己生命都看轻的人还会在乎别人的性命?
但一个慵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是长安,这里,是江洲。”是小初,她睡醒了。
宛如一弧清水漫过,我猛然清醒,为这样的小事而萌生杀意,莫非我真的为了心底的怨毒而沉溺于杀戮?回看一眼狸狸,她的眼神飘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得小初的提醒,鬼鬼跳了起来:“是啊,我是骗你的。长安人把这个当喂宠物的,我们,却只能吃这个而已。而这个,也还是靠婆婆辛苦才讨来的…”
我望向那个老太太,苍老的容颜比最干枯的橘子皮还要没水分,佝偻的身躯让她看起来分外瘦小,花白蓬乱的头发,一直低着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是个瞎子。
“我们只能吃这个而已…”鬼鬼的话飘进我的耳中,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不是吗?在痛饮醉生梦死的时候,在放纵击节高歌的时候,在那个人的怀里…我松开了紧握发白的手指,他永远不知道我的生活,一如我不知道鬼鬼她们的生活。
“如果你不习惯吃这个的话,我可以给你去买其他的食物,不过要额外付钱…”鬼鬼的声音低下去,仿佛想起了我还是付钱租屋的金主。
我微微地笑起来。
我还是没有碰长寿面,我让鬼鬼打包去长安卖了换包子回来。是比较昂贵的食物,就这样吃掉多可惜。太多人对宠物是比对自己的命更珍惜呢。
说不清为什么,我没有立刻离去,狸狸需要休养,我却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是突然间又不想那么快踏入长安,即使注定了不会安静,但此刻平和的时光也希望可以多一些。
我要鬼鬼回来的时候顺路在PT砍一些竹枝,从前是对金钱不在意的,但现在,仿佛潜移默化中,我也开始对阿堵物开始重视。
然后就在下午,看见鬼鬼背着和她小小的身躯绝不相称的一大捆竹枝仿佛有人在后面追赶似地飞快地跑回来,脸上还有几道爪痕,还没有跑到便大呼小叫:“MMD,你怎么没告诉我那些黑熊精跟花果的黑熊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啊……”
狸狸帮我劈开竹子,看凌乱的竹枝在我手中渐渐成型,如果有更多的材料,我可以做各种花样,但现在只能做最简单的漆花竹凳了。
“越和你相处越觉得看不透你,你到底还会多少东西呢?”狸狸拿着做好的凳子,略笑地问。
“有些东西只要学会就很难忘记啊。”我轻轻地一笑。
“一个凳子4万,你一天可以做多少个呢?”鬼鬼举着一个凳子在凳子堆中兴奋地跳来跳去,“还会不会做其他的?更高级的会不会做?”
小初照例在睡觉,除了吃饭,很难叫她从席子上爬起来。我很想做个床,结束席地而睡的历史,但这要等到搬到长安以后。
“鬼鬼,你一天是要保50次镖吧?”
鬼鬼听我问,神气地挺起胸:“是100次,小初的那份我要帮忙保了,每天保证50W,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有阵书可得哦。”
100次,50万!我几乎跌倒在地,对鬼鬼刮目相看,一次5000两的镖也亏她跑得那么兴高采烈。不知道长安的房子多少钱,我们的钱够不够?
我们?我猛然一惊,为什么是我们呢?狸狸也就算了,可是,我为什么还要将鬼鬼她们计算在内呢?
但是转头看见鬼鬼灿烂的笑容,仿佛无法将她排除在外般。忽然一个念头涌上我的心,那个人的可怕,不仅在于自身超卓的实力,更叫人无法忽略的是他背后庞大的帮派啊。如果想要报复的话,那么我是不是也该搜罗我自己的势力呢?
这样阴暗的念头,将身边的人列为算计不是曾经我最厌恶的行径吗?但这样的念头升起就挥之不去。刹那间,喉咙干渴地仿佛被火灼烧,想要看见那个人挫败的表情,成为我最深的渴望,不管要饮多少的血,只要可以止渴。
狸狸的手指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冰冷地,那一夜后,她的手指便再无暖意。
骨精灵的手指是永远冰冷的,因为我们本就无血。但是狸狸,一只狐狸,原该是她吸别人的血的,是什么抽干了她的血?
第一个要算计的是不是她?
收敛心神,冰冷的眼神扫过鬼鬼和屋中的小初,就这样吧,不指望忠诚,让上天来安排今后的际遇!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赚钱。”手指轻扣着桌子,蹙眉组织着要说的话,“而是提升实力,”扫一眼欲开口的鬼鬼,“只有实力高了,才有可能更高效率地赚钱。一次5000和一次2W的差距相信很容易就可以算出来。”
数字最有说服力,只看鬼鬼马上两眼放光地开始计算如果一次2W,那么跑100次会有多少。
“所以,首先,我们要搬到长安。当然,你们可以不去,不过同样无法收到我的房租,而且我很怀疑是不是还会有人被你们骗到这里当冤大头……”
小初喷地笑了出来,狸狸搭在我肩上的手也紧了紧,想是无声地笑了。
“长安的房子好贵的……”鬼鬼一本正经地计算,“不过,4个人住分摊下来成本就小多了。”
一起住?这个我倒没想过,不过豪宅的面积应该足够了,不过我们现在有多少钱呢?
“一栋房子20万,每人就是5万,如果是风凶火异,10万就可以搞掂,那就是一人2万5……卖掉这里的家具和这些凳子,差不多50万,恩恩,足够足够……”鬼鬼念念有词,然后猛然抬头,双眼中发射出灼热的光芒,“还等什么,我们去长安吧.”
坚定地拒绝鬼鬼想买民宅的想法,在这里凑合没办法,但要我长久和人分享那么狭小的空间,我不可能想象我的耐力有那么好。
或者可以一人买一套民房,但要住就要住最好的观念根深蒂固,无法妥协。
而这样,变卖东西下来,再加上零散的现金,只有100万,远远不够。
真希望可以打劫啊。
长叹一口气,只能分工合作,鬼鬼继续去跑她5000的镖,狸狸陪我去长寿做更高级的家具,至于小初,也没有闲着,做出来的东西就交给她站在长安街头变卖,反正可以一边摆摊一边打盹。
长寿村很安静,这一份安静或者会地老天荒。
狸狸走在我身后,我可以感觉到她的目光。但我一回头,她就转开视线。
于是我便不回头。
一件件家具在我的手中成型,微喘口气,无论是活力还是体力,都大不如从前了,做几件便要休息片刻。凝视着家具上“离离”的署名,有些诧异有些厌恶,然后,坚定地用小刀抹去,也许这样会造成瑕疵降低价格,但标有我名字的东西绝不能落入别人之手。
“你的过去,依然不能够告诉我吗?”狸狸细细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突兀响起。
“你想知道什么呢?”冷峻地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狸狸伏下了身子:“你的过去,你的一切,我渴望分享你的秘密,虽然,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不想叫我看到泪水吧,可是却藏不住声音里的啜泣,“我早就该明白,你不是可以属于任何一个人的。”
也许吧。我冷然,心底里没有一丝波澜。
狸狸不再说话,轻轻地为我按摩着酸痛的手指,两双手都是同样冰冷,比东海海底的万年玄冰还要冷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