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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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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待青瓷醒来,窗外已是细雨霏霏。微风拂过,有胭脂梅的香气弥漫在夜色里。
之前的一切,恍如浮梦半场。这座府邸的气候极为奇特,明明是初秋的季节,园中的胭脂梅竟已次第开放。花开似胭脂,香气也似胭脂,暖香。眼下寒气初催,枝头只得一点一点,小小的花苞。细密的雨丝顺着一枝伸进窗内的胭脂梅悄然滴落,青瓷伸出手去,晶莹剔透的雨滴恰好落在掌心。青瓷望着手心中的雨滴出了神,不觉间脸上绽出一丝纯净清新的像嫩芽一样令人流连的笑靥。
唐疏风在园中驻足良久,凝神间竟不查有人接近。唐惊天顺着唐疏风的目光望去,竟也有片刻的恍惚。好像在记忆深处,也有这样温婉的女子在窗后静观落花。待回过神来,唐惊天不由叹息出声。唐疏风这才意识到身旁有人。一声“六叔”出口,红就蔓延到了耳根。唐惊天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面上却仍波澜不惊,“六叔是不是对薛姑娘太严厉了?”唐疏风一愣“六叔你……”唐惊天意味深长地笑:“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薛姑娘不要嫌弃我这个六叔古板才好。”唐疏风听出唐惊天语意中的了然与纵容,生平第一次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唐惊天拍拍唐疏风,转身在落雨中离去,留唐疏风一人在胭脂梅树下怔怔地脸红。
青瓷在窗前凝思片刻,便觉清寒袭身。起身关了窗子,未觉桌上信手题上诗句的红叶被风卷至窗外。唐疏风上前拾起,只见上面端丽的笔迹:“流水何太急,深谷近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青天。” 略加改动的红叶诗,明白无误地指出她心里所思所念的人。唐疏风在青瓷窗下默立良久,随即毅然转身离去。只留下被揉烂的红叶斑驳了一地。
入夜,青瓷并没有掌灯,任凭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起身缓行至妆台前,看着镜中被月华映得异常莹白的面容,“怎么……白的像鬼呢……”喃喃自语着,执起台上的胭脂,手指拂过之处,便染上淡淡的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古人诚不欺我。”
“ 少……少主……”
“都给我滚!!”定窑的茶碗应声落地,砸了个粉碎。落在众人耳中不亚于惊雷炸响。“一群废物。”唐惊天扫视着一应诚惶诚恐的侍婢,“还不退下。”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样,纷纷退出了厢房。唐惊天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床铺,躬身问道:“少主,要不要属下派人……”“不必了。”唐疏风闭了眼,眉目之间流淌的竟是从未有过的迷茫,“六叔,把秘阵撤了吧。” 唐惊天心中一恸,“少主不必如此,那人有再大的神通,也未必过的了唐门秘阵,何况他还带着……”“撤去。”“属下领命。”
甫一进门,入目的是杜嫣然肿得似桃子的双眼。青瓷的心重重沉了下去,“他……” 杜嫣然不回答,一双妙目只上上下下不住的打量青瓷。良久,轻轻吐出一句话:“他……那么信你。”旋即往旁边轻移一步,为青瓷让了路。青瓷慢慢走入内室,看到了憔悴的已经脱了形的端木凌澈。锦帐后的端木凌澈听到声音醒转过来,一朵苍白的笑靥在他如刀削般瘦削的面颊上绽放开来。“回来了?” “嗯。”青瓷轻轻应了,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脸上的凄凉。“青瓷,”端木凌澈笑着唤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让人触目惊心的潮红,“我看到你回来了呢。”
苏杭,苏杭,芳菲为幕,琉璃为城。数不清的繁华满眼,绚丽满眼,锦绣满眼。就连这缓缓漾来的微风中,似乎也有上好的胭脂水粉的味道。
“姐姐姐姐你快来看!”青瓷只得笑着任由端木嫣然拉着她的手逛遍了几乎整条街。端木凌澈哭笑不得地举着糖葫芦和面人,急急唤着端木嫣然的名字。端木嫣然回头,冲着自己的兄长作了一个鬼脸,转眼看到云倦初在一旁淡笑的神情,红晕转瞬就爬了满脸。青瓷顺着端木嫣然的目光看去,只见云倦初逆光而立,丰神标致,色若满月清辉,形若芙蕖灼灼,顾盼举投间自见绝世风化,只是周身清气流转,氤氤氲氲的像笼罩了一层雾气,总透出了那么股疏离的味道。云倦初转过头,不露痕迹的避开了那泓如水的目光:“杜公子的身体看来无甚大恙了,如此便不再多过叨扰了。”端木凌澈下意识地挽留到:“怎么如此仓促,再多留几日也无妨啊。” 云倦初牵牵嘴角,冰丝样的声音低低在端木凌澈耳边响起:“三殿下也应尽快离开扬州才是。”不在乎对方诧异的目光,云倦初嘴角挑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京师的天,该变了。” 随即扔下呆立在原地的端木凌澈,向青瓷和端木嫣然走去。端木凌澈远远望去,只见自己的妹妹顺从的站在云倦初的身侧,而青瓷却低着头站在云倦初对面,好像坚持着什么。端木凌澈走过去,柔声问道:“怎么啦?”青瓷低着头,并不答话。灯光下端木凌澈隐约看到有微弱的光在青瓷脸上一闪便迅速渗入衣襟。端木嫣然看看自己的兄长,再看看旁边冷着脸的云倦初,小声答道:“青瓷姐姐想到那里去。”端木凌澈顺着嫣然的手指看去,不远处的河岸上有三三两两的垂髫少女在放河灯,较之夜市璀璨的灯光,河上的灯光被黑暗映衬着,开得恬静逸美,还可见一明一灭的光线。端木凌澈回过头来,笑着问青瓷:“青瓷想放河灯么?”青瓷抬起头来,满眼的恳求,却是凝视着云倦初。云倦初剑眉微皱,“想去便去。”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转身客栈走去。端木嫣然为难的看着青瓷和端木凌澈,随即转身跟着云倦初离开。
“这个给你。” 青瓷回过神来,接过端木凌澈手中的河灯,笑得有些勉强:“莞尔,你大病初愈,还是先回客站休息吧。”端木凌澈微笑:“神医救过的命呢,健康着呢。”青瓷端详着手中的河灯,渐渐泪盈于睫。端木凌澈抽出灯芯中的素笺递给青瓷:“喏,不知道哪个男子能有这等福气拾到青瓷的花灯。”青瓷稍加思索,便在素笺上写了句子,放回灯芯后,素手一推,花灯便载着一份不甘与失落顺着脉脉的流水渐渐远离。青瓷站起身来,望着渐行渐远的灯光暗暗失神。河中大大小小的灯光,宛如琉璃玉碗盛波流光。那些垂髫少女,纷纷把自己的河灯放在水面上,一推,指望它走得远一些,顺流而下,或许,在河的那一端,有人会将灯芯处的素笺锦帕默默吟诵,俯首时,眉心皆绽桃花。
灯,即是等。
这般辗转的心思,自己也有的。只是生生,让那冷冷的背影,撞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