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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水伊人 ...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诗经*秦风*蒹葭》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都和我一样,能闻得到人身上的味道。我因为闻得到,所以总会和那些身上味道让我闻到特别舒服的在一起,虽然,这样的人并不多。
      每个人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偏爱的味道。而我,独独喜爱那墨香。那是一种隐忍而坚定的不离不弃,是一种用千年沉默浸染出来的红尘寂寞,是一种让人琢磨不定的笑靥如花,更是一种浸沁着丝丝甜味的苦香,就像是吃完甜点后饮杯苦丁茶的感觉——在甜味纠缠着的同时,苦亦愈发嚣张。让人弃之不得,爱之不得。
      母亲身上正是这样的味道,所以,幼时,我喜欢黏着母亲,仅仅为了吸噬那诱人的香。可九岁以后,我便再也没闻到墨香了......
      那味道,在遇见灰之前,成了我心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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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到灰时,她就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很好奇竟有如此一个人,可以笑地那样的嚣张,那样的狂傲,那样的肆无忌惮。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不可以一笑了之。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用一种探究的眼神。她的感觉很敏锐,很快地发现了我的视线,对我扬了扬嘴角,不大文雅地露出两颗门牙,像极了一只兔子。我对她淡淡地笑。我想,以后我们就见不到了吧?茫茫人海里,我们能发现对方已是一种缘分,又何必再有多余的交往呢?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就是一段美好的记忆了。正想着,她已经走向我,毫不掩饰眼中的笑意:“我是灰,你叫什么?”
      我很惊异她会这样做。陌生人就是一种危险,我们如果害怕危险就要躲避危险,我们如果不惧怕危险,那也应该小心应对。
      可她……该说她是天真还是无畏?我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她似乎并不为我的沉默而退缩,她笑意盈盈:“你的眉毛不要皱啊,不皱的时候,它很漂亮。”我忽然有点无力感,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看人都是看眉毛的吗?”没想到她忽然笑得更加灿烂:“是啊,我觉得五官中眉才最具吸引力。”“那眼睛呢?”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她指了指眼:“眼睛应该是眉毛的装饰品吧?”
      奇怪的论调,不过,真的很有意思。我心里暗暗地想。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仍旧用一成不变的笑脸问我。与以往不同,这次我没有犹豫:“蓝溪梓。”她念了念:“蓝溪梓,蓝溪梓。恩,我可以叫你溪吗?”我惊了惊,毕竟这么亲昵的称呼似乎是不大适合我和她这样的陌路人。不过,我还是轻轻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因为忽然间我并不希望我们仅仅是萍水相逢。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倏地,她绽出一个很灿烂很灿烂的笑脸:“你请我吃饭,好不好?”
      我应了她的无理要求而让她来了我住的地方,因为她说:“溪啊,外面的东西很难吃的。去你家,你弄给我吃,好不好?”我回她:“我没有家,只有住的地方。”她马上改口:“那就去你住的地方,好吗 ?”
      而我,亦是忽然来了兴致,再说,我们都是女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眼里闪过狡黠:“你不要后悔就行了。”她警觉地看了一下我,然后笑靥如花:“你该不会,不会做饭吧?”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要不会,只要你说,我就弄给你吃。呐,你看,我很善良的,助人为快乐之本嘛。而且,我保证你吃完以后不会再吃别人的东西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琢磨不透她话里的含义。是吃了会死人,还是吃了以后就非她不可?我摇了摇头,两种结果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勉为其难为你露一手了。”她这才“嘻嘻”的笑了两声:“这样才是乖孩子嘛。”就这样,她开开心心地拉着我,开始扯东扯西。也无非一些爱好兴趣之类的,她有时还很闷,问过了的问题还会再问一遍。据她说,这叫调节气氛。但,后来,苏无告诉我,小灰是永远记不了这类东西的,譬如生日,譬如爱好,譬如身高体重。以至于到了后来她连人都记不住,只能凭借观察特征来辨认。诸如个人资料一般的东西,如果一定要勉强她记住,也得要让她像背古诗词一般,反复记忆,然后默写下来。
      一路闲扯着到了目的地,虽然平日里不喜欢别人来,但,恩,她算是例外吧。我打开房门,叫她进去,却不料她竟扭捏起来:“你爸妈在吗?”我心下一沉,想到憎恶的人,就忍不住冷声道:“死了,都死了。”她有些无措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我,然后把我拥在怀里,轻轻说:“对不起。我是......”
      欲言又止。
      我静静地靠在她怀里,原以为我们身高差不多,只不过她稍稍强壮些,看起来也就比我高很多,会有一种错觉:她是保护我的人,给我温暖给我安全。但我不知道错觉也会是那样的真实:她的怀抱竟是那么温暖,就像,母亲的怀抱。妈妈......
      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树叶的味道。许久未注意他人身上味道的我,竟有些许沉迷。短暂的沉默之后,她似下定决心般说:“溪,我是真得很饿。”“哦。”我应了一声,有些恋恋不舍地从她怀里起来,用修饰过的冷静说:“你四处逛逛,我去厨房。”
      她浅浅一笑,少了原先那份灿烂和嚣张。我怔了怔,然后进了厨房。
      饭做得很简单,四菜一汤:凉拌豆芽,醋溜冬瓜,辣烫茄子,葱拌豆腐,还有丝瓜汤。全是素菜,可她却吃的津津有味,还不忘调侃我:“溪啊,日后娶你的人还真是幸福啊,你可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啊。”我只管自己吃饭,不理她。她也是识趣,默默的吃饭。待咽下最后一口饭,我教训她:“小灰,有句话叫做‘食不言,寝不语’,知道吗?”她乖乖地点点头:“溪果然是天生的贤妻良母啊。”末了,还不忘嘀咕一句:“我本来对‘良母’还有怀疑,看来是多余的。”
      我想,还是不要理她好了,然后默默的收拾酒饱饭足后的杯盘狼籍 。她还真是无礼至极,只看着我收拾,却不帮我一下。我抬眼看了她一眼,她眼里已经没有过多的笑意了。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神情淡定,仿佛,我们是相知已久的友人,彼此面前可以毫无顾忌,更没有冗烦的礼节或其它。
      多年后,我才明白,这是对信任的人才会有的表现。因为相信,所以无顾忌。
      “溪啊,你要不要认识别的人啊?”她看似无心地问我,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什么别人?”我不停下手里的活儿。
      “就是......就是一群很有趣的人。”她低下眼睛,声音有些沉。
      “比你更有趣?”
      “恩,比我更有趣。”
      “你想的话,你就那么做;若你不想,你也不要勉强自己。”我停了下来,又想了想,打算跟她解释,说:“我的父亲没‘死’,但在我看来,他就是死了。”
      她微微的皱眉,然后说:“我们真的是一群人啊。”然后朝我奇怪地笑。
      之所以说奇怪是她的笑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认识江城后,他告诉我那是小灰真真正正的笑。而在我真正了解灰之前,我一直认为灰是因为很乐观才会有那么灿烂的笑,我也一直认为她是因为坚强到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伤害她才会有那么嚣张的笑。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笑给陌生人看,快乐给别人看,乐观给他人看;而那些不开心那些痛苦那些异样情绪,都是给自己人看的。而我,有幸,成了她的“自己人”。但往往,最亲密的人伤害你最深,最重要的人让你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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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要我送,自己独自一个人离开。看着她离去的影子,虽有些不舍,可我没有挽留。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挽留。就算在她彻底离开我的那一天,我仍不懂不知挽留。直到她真的不再回来,我才明白“不要走”这句话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力量有多强大。想来,我也是活该如此,终究,是我先弃她而去,是我先背叛我们的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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