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音希

1、遇见

　　遇到他，对沈颖初来说，真的是个意外。
　　七月的午后，潮湿又闷热。知了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有气无力地叫着。太阳透过梧桐树叶，斑斑点点洒落下来。
　　“哎，又是一个无聊的下午。”沈颖初感叹到。左右看看，和自己一起来实习的同学也都没什么精神。自从期末考试结束，就和同学一起到银行来实习。刚来的时候那股新鲜与兴奋，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只是麻木与厌恶。每天要站8个小时，不是帮着填汇款单，就是填存款单，再不然，就是有人开户。一成不变，索然无味。这两个月要怎么过呀。
　　“还好，只剩下两个多小时了。”沈颖初安慰自己。两点半，离下班还有两个半小时。沈颖初一边转动脚踝。站太久了。好累。新高跟鞋穿着还是有点疼。“这鞋跟还不是普通的高。要是谁惹了我，我就狠狠踩他，保管痛死他。“沈颖初坏坏地想。
　　“对不起，小姐。可不可以问一下。这个汇款单，是不是这样填？”一位老妈妈把她的汇款单递到沈颖初的面前。
　　“厄……是这样的。”出于本能，沈颖初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东西稍稍避让，略微往后退了一小步。“对不起。”沈颖初感觉到自己好象踩到了什么东西。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男人紧锁眉头，吃痛地说不出话来。
　　沈颖初咬着唇，观察这个男人的神色。一定很痛。沈颖初看了看自己的鞋跟。细高跟。下了结论。“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有看到你在后面。”沈颖初越说，声音越小。
　　“……keng ca na”男人低声咕哝了一声。
　　好熟悉的句子呀。一定在哪里听过的。……没关系。韩语？！
　　“你是……韩国人？”沈颖初有点惊讶。虽然，在学校里也和韩国留学生一起上过课。但是，对话，还真是头一回。这个男人，比自己高一个头，大热天的，还穿着整套的长袖西装。脸很清瘦，典型的韩国人的眼睛，实在是不大。
　　“恩？”显然，那个男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啊，是的。我是韩国人。”
　　“真的很对不起。”沈颖初指了指男人的脚。“很痛吧。”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抿嘴笑了笑。“那个，请问一下，信贷部在什么地方？”
　　“哦。往前走，第二扇门的地方走进去。左手边第五个办公室就是了。”沈颖初流利地说完以后，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正盯着她看。沈颖初微微有些脸红。“我……讲的太快了吗？”被他从上面这样注视着，沈颖初感到有些压迫感。
　　“哦……是的。”男人有些出神。男人也在打量沈颖初。穿了高跟鞋，还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化了淡装。笑起来很甜。眼睛也会跟着一起笑。胸牌上是她的名字吗？沈什么初？当中那个字怎么念，不确定了。
　　沈颖初想，到底是韩国人呐，语言有障碍。“您往前走，看到第……”沈颖初刻意放慢了语速，但是，还是被这个男人打断了。
　　“对不起，可不可以带我过去？”男人问到。
　　“恩，当然可以啦。”沈颖初暗暗骂自己，真是笨。直接带他过去，不是就完了。“这边。”沈颖初对那个男人报以标准的职业微笑。
　　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信贷部的王经理走了过来。沈颖初把那个男人引到王经理的面前。“这位，就是我们信贷部的王经理。”
　　“你好，我是吴承河,三星公司的代表律师。”吴承河微微弯腰，向王经理打招呼。
　　“我是方瑞阳。三星信贷部的经理。”沈颖初这才注意到，原来，旁边还有一个人。
　　“哦，方经理，吴律师。等了你们很久了。里面请，里面请。”王经理热情地与吴承河，方瑞阳握手。引他们往办公室走去。
　　原来是他是律师啊。沈颖初讷讷地想。难道是公司和银行有纠纷？哎，关我什么事嘛。沈颖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吴承河走出两步，又回过头，对沈颖初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五点，准时下班。沈颖初和同学杨若兮走出银行，道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亚热带气候，阵雨说来就来。沈颖初急忙找地方避雨。不远处，有一个车站。
　　“不知道要下多久呢。真是麻烦。都站了一天，还不能早点回去休息。”在车站下，沈颖初用手背擦了擦顺着脸颊滑下来的雨滴。抬头看看，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雨很大，雨滴都连成了一大片，像一张网，把整个城市都网了起来。“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沈颖初自言自语到。“还是，打车回家吧。”
　　可是，下雨天，出租车没有那么好等。眼看一辆又一辆车从自己面前经过，沈颖初有点不耐烦了，但又无可奈何。

　　吴承河和方瑞阳，一直和王经理谈到下班时间，才起身告辞。走出办公室，营业大厅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几个清洁工在打扫卫生，几个员工在窗口后面整理东西。
　　走出银行大门，吴承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到中国留学开始，到现在工作，已经有9个年头了，但是，还是不习惯这个城市夏天的阵雨。
　　“怎么啦，还是不习惯这里的雨吗？”方瑞阳看了一眼吴承河，和吴承河从大学就是同学，一起读研，又这么巧合，为同一个公司服务，方瑞阳自问，还是很了解这个韩国朋友的。
　　“恩。还是有一点。但是，更多的是为这件案子烦心。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呢。以后，恐怕得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了。”吴承河揉了揉眉心，仿佛这样能够缓解烦恼似的。
　　“有什么好烦心的。你可是专门打经济纠纷案的。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小菜一碟。”方瑞阳觉得吴承河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太追求完美了，有点死脑筋。方瑞阳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韩国人的关系，文化有差异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吴承河知道方瑞阳说的不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是，听着还是很受用的。笑着朝方瑞阳手臂上敲了一拳。
　　“其实，常来也没什么不好呀。”方瑞阳暧昧得看了吴承河一眼。
　　吴承河被看得有点不自然。“想说什么呀？不要这样看我，让我觉得浑身发毛。”
　　“其实，在银行工作的女孩子都挺漂亮的。就像今天踩了你一脚的女孩子。正好，趁这段时间，你好好挑选一下，找一个，发展一下恋爱事业。”方瑞阳讲的顺口，替吴承河差不多安排好了另一半的问题，就差安排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了。
　　“我是来工作的，你以为我是来相亲啊。还挑选呢。”吴承河想想，自己真的是有很长时间没有恋爱了。多久了？从上次和她分开以后，有五年了吧。时间真的是好快啊。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恋爱，不是忘不了她，只是，没遇见合适的。
　　“顺便嘛。这叫‘双赢’。工作，爱情，两不误。好好考虑一下吧。”方瑞阳突然觉得自己还挺有做“媒婆”的潜质的。“对了，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聊天啊。你的车呢？”方瑞阳四下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吴承河的尼桑。
　　“哦。送去保养了。要明天才能拿回来呢。”吴承河觉得自己今天实际上挺倒霉的。案子没有想象中的好解决。下这么大的雨，正好自己的车就送去保养了。还有，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吴承河真的觉得那一脚踩得很狠。到现在还隐隐作痛。要不是自己从没见过那个女孩子，吴承河一定会以为自己以前得罪过她的。
　　方瑞阳才不知道吴承河现在脑袋里转了些什么念头呢。“哦，这么不巧。我的车也送去保养了。还想让你送我回去呢。现在，算了，反正也不是很远，走回去好了。先走了。回见。”方瑞阳说完，就冒雨离开了银行门口。
　　吴承河看着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方瑞阳，心想，这个家伙，银行离家这么近，还想让自己送他。到是自己，要怎么回去呢？打车吧。正想着，就看到一辆出租车放慢了速度，靠边，停下了。看到有人从后门下车了，吴承河向出租车走去。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沈颖初觉得自己真的是等了很久了。再一次探出头去看，刚从自己面前驶过的那辆出租车放慢了速度，靠边了，停下了。可是，为什么是停在银行门口呢？早知道，刚才下班，就直接在银行门口避雨好了。沈颖初一边无奈地想，一边向停下的出租车跑去。沈颖初跑到出租车旁边，正好，出租车的后门打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从那个人的伞底下，沈颖初钻进了出租车的后排。
　　“去哪里？”出租车司机问。
　　“去康城花园。”
　　“去中远两湾城。”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是这辆车上唯一的乘客，吴承河回过头去看后排，沈颖初也歪过头看副驾驶的位置。
　　“是你。”两个人又同时道。
　　“到底去哪里呀？”出租车司机再一次问到。
　　沈颖初看了一眼吴承河，心想，他不会这么没风度，让我一个女孩子下车吧。如果，他真的这么说的话，我就一口咬定是我先上车的。反正，也没有人可以证明我比他上的晚嘛。可是，这样会不会影响中韩两国人民的友谊呢？哎，越想越没边了，中韩友谊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沈颖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别乱想。
　　吴承河好笑地看着沈颖初脸上的表情变化，不知道她在想中韩友谊这么高深的问题。直到沈颖初拍上自己的脑袋，吴承河才转过头，对司机说：“先去中远两湾城，再去康城花园。”
　　“厄？”沈颖初对于吴承河的决定有点惊讶。这个人，怎么这么自说自话的，我还没同意呢。
　　“你没有意见吧？”吴承河转过头来问。
　　“哦，没有意见。”沈颖初嘴上这么讲，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切，都已经做了决定了，才问我有没有意见，一点诚意都没有。不过，算了，看在这么大的雨的份上，看在我踩了他一脚的份上，看在中韩两国邦交的份上，我就原谅他吧。哎，我怎么又想到那里去了。沈颖初下意识的，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吴承河从后视镜里面看沈颖初，小嘴一瘪一瘪的，明明就是满脸的不满意，还说没意见。小丫头。又拍了自己的脑袋。吴承河发现她真的很喜欢拍自己的脑袋，从自己见到她到现在，就两个多小时，她已经拍了自己三次脑袋了。早晚会把她自己拍傻的。啊，对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你好，我叫吴承河。你呢？”吴承河转过头去问沈颖初。
　　“沈颖初。”
　　“原来那个字念应ying呐。”吴承河低声说。
　　“不认识了吧。谁让你不好好在韩国待着，跑中国来转悠。方块字比韩国那些蝌蚪文好看多了。”想着，想着，沈颖初有些得意的笑了。
　　笑起来真的挺漂亮的。吴承河看着后视镜里的沈颖初想。
　　“啊，师傅，麻烦你在前面靠边停下。”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沈颖初住的地方。沈颖初给司机指路。“这个，给你。”沈颖初把自己该付的车费递给吴承河。
　　“这是干什么。怎么可以让女孩子付钱。不用。你拿回去吧。”吴承河坚持。从小受韩国传统教育长大的。始终觉得，男人应该照顾女人。
　　“不。该我付的就我付。”沈颖初把钱往吴承河怀里一塞，就下车了。
　　中远两湾城，108号。她家的地址。吴承河记住了。“走吧，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