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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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刚过，远处与芳逝山相接的天际微微有些露白，山脚下星星疏疏散落着几户人家，整个牛家村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鸡鸣才刚响过一声，牛三就从榻上起身了，他早早就算好了日子，今天正是十五，万万不能贪觉。他静悄悄地披衣起身，尽量不吵醒身边的妻子。
饶是如此，响动还是惊扰了枕边人，李氏胳膊微动了动，翻了个身，睡眼朦胧中交代了一句：“锅中有饼，莫忘了去取来吃。”
牛三走到院中，舀起一瓢水洗脸，冰凉的井水带着寒气，一下驱走了他的瞌睡虫。厨房墙角处整整齐齐码放着两个大黑酒坛，半袋米，还有几罐茶叶。
待把这些东西全部搬到板车上放好，牛三回到厨房掀开灶台上的锅盖一看，锅里果然躺着两只禾饼，想来是妻子昨天睡觉前为他备下的。他抓起一块衔在嘴里，出门经过屋前的小菜园时，看到了这两天刚刚长成的两陇青菜，菜叶上还挂着清晨的几颗露珠，瞧着煞是喜人。牛三心中一动，顺手摘下几棵最大最新鲜的，然后便一下子跳上车，赶着牛往芳逝山方向上路了。
芳逝山有百丈来高，与同处大陆西南的其他几座名山相比，只能算是一处小丘陵，既不奇伟，也不秀丽，无甚特色。听老一辈的人说，这芳逝山原本没有名字，先祖刚刚定居在此的时候，也没有费心给取个名字，只是简单的称作山。反正他们也不曾去往更远的地方，也没见过其他名山大川，说起什么“上山”，“下山”，“进山”的，便必是指此山无疑。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须眉飘飘仙风道骨的老人携妻子游历至此，惊异地感叹原来这里还有这么一座不为人知的小山，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村落。两人不顾村里人反对，执意要到山中探险一番，从那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他们正是游戏人间的一对神仙眷侣，见此处静谧便选作了道场。后来又有人说山中多饿狼，那夫妇俩怕是早就葬身狼腹了。但这种说法没什么人认同，先祖们还是愿意相信自己选的地方有仙人庇佑，定能够一年四季风调雨顺，无疫无灾的。
再后来，又有一个生面孔跑到村里来说，皇帝给此山赐了名，以后就叫芳逝山了。当时在此避世而居近百年的牛氏一族的先人们，虽然对龙椅上坐着的是哪位皇帝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但却一致认为芳逝山这个名字叫起来十分顺耳好听，便一直叫到了现在。
此时正是初秋，天气已有些许凉意。天还没完全亮透，空气中还弥漫着薄薄的雾气，越往上走雾气越大，寒气也就越重，牛三把外衣紧了紧，暗道：下次再来时要记得给公子带几件棉衣和冬被了。
崎岖的山路两旁长满了一丛丛挺拔的翠竹，青幽幽立在雾气中，越往前行，那青竹便越浓密，越挺拔，渐渐的左右两旁目及之处皆是一片竹海。
不知行了多久，山路愈发狭窄险阻，方向也越发难以辨别。牛三必须时常停下脚步确认方向，如此又向前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才依稀看到了竹林掩映处那几间熟悉的草庐。
“今日有些晚了，公子怕是已经在等了吧。”牛三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径尽处，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片空地，三间极简易的草舍坐落其间，也不设篱笆，这茂密的竹林便是一道天然屏障。林中鸟鸣声声，虫鸣噪噪，却越发衬出这深山幽林的静谧。
舍前一处石桌，一男一女两人隔桌而坐，桌面被刻成棋盘，其上黑白交错，相战正酣。
男子二十五岁上下，长发束冠，温文尔雅，眼带笑意，只见他一会儿落黑子，一会儿落白子，一会儿又从棋盘上撤下两子，竟是自己与自己对弈。
女子在对面侧身而坐，手执一本旧书正在研读，看起来却漫不经心。
细细看来，两人眉目有些相似，皆是气质清逸，只是相比那位公子时刻透着笑意的温和面容，女子则显得慵懒而清冷，仿佛是那月中娲女，高高在上，让人不敢细观，多看一眼，便是亵渎。
男子看到牛三推着车来了，连忙起身迎接，笑道：“牛三哥来了，今日又给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女子未曾起身，只是从书中抬起双眸，冲牛三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牛三有些惭愧：“又让岳公子等了，今日山中雾气太重，耽误了好些路程。”
“哪里等了，我与小妹适才刚坐下，便听见三哥你的车声了。”那岳姓公子连连笑着摆手，扫一眼车上的物什，顿时笑意更盛：“况且三哥今日又带来了如此喜人的青菜，就是让我等上一整天也值得呀！”
牛三讷然解释道：“这是我自家种的青菜，牛三看长得还不坏，便自作主张给公子摘了几棵来，望公子不要嫌弃。”
“东篱岂敢！难得三哥一番心意。”他扭过头看向那女子，拍掌笑道：“澜儿，你昨日还说我那菜园里种出的菜不堪入锅，今儿个三哥就送来这么讨喜的青菜。三哥啊三哥，难不成你是与小妹串通起来取笑我的？”
岳秋澜也被哥哥的一番话逗出几分笑意，清冷的眉眼弯了弯：“多谢牛三哥。”
牛三连称不敢，他从怀中掏出一盒茶叶递给岳东篱道：“这是两日前那黑衣高人让我转交给公子的。”
“哦？他来了？”岳东篱眼底波光一闪，掀开盒盖闻了闻，赞许道：“果然是好茶。不知他跟三哥说了什么没有？”
牛三回想起当日的情景，摇了摇头道：“没有。那高人从来都只是托我转交物品给公子，从来不与牛三多话的。有几次贱内想要留高人稍用些饭菜，都被谢绝了。”
“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啊。”岳东篱笑着摇头。
随后岳东篱又简单问了几句牛三和其他村民的近况，他都恭敬地一一作答，表示村中一切都好。
大概一刻之后，牛三想到妻子一人在家，心中放心不下。李氏前些日子烧饭时烫伤了脚，如今伤势刚刚转好，牛三希望她多休息，她却执意下床操持家务，想到这，他连忙提出告辞。
岳东篱闻言，朝岳秋澜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转身进了内间，片刻之后便又折回，将一只朴素的青花瓷瓶交与牛三手中道：“三哥收好，此药治疗烫伤颇有奇效，回家给阿嫂抹在患处，再养几日就无大碍了。”
牛三哪里肯接，他讷讷地摆手推脱道：“这可使不得！此药必是圣品，我家那婆娘粗皮糙肉的哪里配得上用这等宝贝，岳小姐快快收起来罢。”
岳秋澜闻言眼神一凛，抿紧了嘴唇，面色顿时变得更加冷素，轻斥道：“这是什么话！药能治病便好，什么圣品不圣品的。家事琐碎，阿嫂每日忙里忙外，片刻不得闲，烫伤擦伤难以避免，放在家里有备无患。这东西在我这里闲置数月，无甚用处，你拿去物尽其用不是更好？”
她这番话说得极恳切，牛三原本觉得岳小姐生性冷漠，想不到竟也是性情中人，心生感动，忙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引子（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