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春风》素昧

1、世子不举

　　大晟衡景十六年，国泰民安。外无烽烟，内无乱臣，五谷丰登，歌舞升平。皇帝英明，后宫和谐，百官齐心，好一片盛世景象。
　　大概是因为世事安稳，百姓们关心的事情除了柴米油盐，不免多了些王孙贵族间的八卦。孟丞相家的小儿子不爱读书离家出走三天就被找回来了啦；田翰林家的大女儿爱上了翰林的一个穷门客，非君不嫁啦；车骑将军家的大儿子去青楼寻欢作乐被他家老爹从街头打到街尾啦。这些都是平民百姓饭后最爱聊起的话题。
　　而说得最多的，大概是章王世子周展眉。

　　景帝就一个亲生弟弟，封做了章王，却给留在了京城。章王三十岁时得一独子，名唤展眉，意思大概是希望他这儿子能做个富贵闲人，从不为烦事忧愁。
　　结果章王世子周展眉却是格外争气，生得已是仙人之姿，却还嫌不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剑法兵书，亦是信手拈来，完美得着实有些过分，仿佛天下的才子见到他都得嫉妒得一头撞死似的。从生下来长到十四岁，周展眉都在大晟朝历史上书写着少年天才的传奇，似乎周展眉这一生就像一块剔透晶莹的翡翠，绝不会有任何的瑕疵。
　　但问题就出在周展眉十五岁的这一年。
　　国学的学子们长到这个年岁，都免不了有些春心萌动。有一天最爱吃喝玩乐的孟丞相幼子孟居安拍着胸脯，就把几个王孙贵族家的子弟领去了烟花之地，美其名曰：小爷带你们见见世面。
　　当夜，珠玉楼里好一片温香软玉、莺歌燕舞，秀色可餐的佳人投怀送抱，直把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公子看得眼花缭乱，乐不思蜀。其实几个小公子也未必是没见过世面，家里的丫头总有几个漂亮的，难免有个别暗送几下秋波，就让小主子们开了眼界。唯独周展眉，兴许只是年纪尚小，兴许只是没动过这个兴致，面对一屋子的绝色，居然手足无措。
　　“你行不行呀？”孟居安半是开玩笑半是鄙视地笑着说。
　　此话一出，周展眉愣是腾起了无名火。当夜，他拉着珠玉楼的头牌姑娘裳华就进了天字一号房。
　　当夜未过二更，几个达官王孙家的管事的纷纷来珠玉楼要人。几个公子都是一脸的意犹未尽，唯独周展眉一人垂头丧气。据说当夜，千娇百媚的裳华姑娘使出浑身解数，只证明了一件事——真的不行。
　　从珠玉楼出来后，周小王爷连续几天没有出房门。其他几个小公子纷纷被罚，面壁思过的，打板子的，罚跪的，蹲马步的。唯独周小王爷，他的王爷爹妈还没把板子打下去的时候，周展眉已经红了一双眼睛，“爹，娘……孩儿……孩儿不行。”
　　章王殿下的板子顿时就摔在了地上，再也打不到儿子的身上。

　　当时，章王夫妇只以为是儿子年龄尚小，未到那个时候，安慰了几句，也没特别着急。然而又一年过去，分明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周展眉身上的某个器官却从没有一展雄风过。
　　章王殿下终于着了急，太医也往家里请，名医也往家里抬。多少名药下去，倒是把周展眉给补得越发丰神俊朗，也让全天下的人听说了这件事——章王世子似乎身有隐疾。
　　毕竟，达官贵人家的子弟里，就周展眉最优秀，难免遭人记恨，难免有人恨不得死命往他身上抹黑——更何况这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于是，百姓们八卦起来，会说某某家的公子文才不行，或是说某某家的少爷武艺不行。但是到了周展眉这里，却变成了一副挤眉弄眼的说，“章王世子……不行。”仿佛身上某个器官不行，就会把他整个人的天纵奇才统统抹杀似的。甚至那些达官子弟书背得不好，剑学得不好，琴弹得不好，字写得不好的时候，家长搬出周展眉试图让他们向之学习，奋发图强之时，那些小孩们都会理直气壮的回嘴：“周展眉有什么好的！他都不行！”
　　最后这个传言到了他十八岁那年，从似乎变成了确实。
　　那一年，原本与周展眉订了亲的清河郡主他娘，章王和景帝他大姐，长公主风风火火的冲进了皇宫，以砸碎皇帝面前一个大花瓶的动静昭告了天下：“我女儿绝对不会嫁给一个不行的人！”
　　于是周展眉的人生从十五岁开始有了一条楚河汉界，界线这边是无所不能的周展眉，界线那边是真的不能的周展眉。
　　据说清河郡主成婚那年，京师满红妆，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占了一整条街，远远看去，就好像天边蔓延来的一朵红云。
　　那天周展眉在自家的后院吹了一夜的萧。他依稀记得当年他们还小，清河郡主还是一个走路都走不稳的小姑娘，他张开手喊着她的小名“珠珠”，然后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会三步一颠得扑进他的怀里。
　　那年她奶声奶气地说，“展眉哥哥最厉害了。”
　　长公主执了把宫扇掩住了嘴边的笑意，偷偷凑到章王妃的耳朵边上说，要不给这俩孩子订个娃娃亲？
　　那晚到了后半夜，戚戚然下了一场细雨。夜雨中，箫声不绝，好似呜咽。于是就有人写了一个凄婉的故事，说起章王世子和清河郡主的爱恨情仇，几番爱别离，终是求不得。
　　其实当夜周展眉只是哀叹，他怎么就会不行么？
　　怎么……就会不行呢？

　　十九岁那年，章王夫妇急切的心到了顶点的顶点，他们实在不愿看见自家儿子到了行冠礼的时候，还是孑然一人，还是被人嘲讽。
　　名医寻访不得，他们就开始拜神求佛，往各种传说里灵验的庙里添香火。
　　而这一年，周展眉却已经想通了。他深深的觉得，自己之所以不行，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这个世上还没有一个人值得他为之冲动。他觉得自己这般完美，理应与一个和他一样完美的女子成婚。然后他们会结为神仙眷侣，携手江湖，看尽天边云，赏遍万城花。
　　在这个女子出现之前，他现在这样的忍辱负重，只是跟学剑读书一样，是一个必须要忍受的过程，就好像当年夫子打下来的板子，就好像当年将军抽下来的马鞭。疼是疼了点，但是现在的痛苦是为了未来的幸福。
　　于是周展眉大概总结了一下，自己之所以不行，大概是分两个原因：一，人物不对；二，场景不对。为了从根本上改变这个问题，周展眉觉得自己应该行千里路，四处看看，总能遇到更多的女人，或者说是能在更正确的地方遇到更正确的女人。
　　于是这一年周展眉想尽办法给景帝递了一道折子，折子上的内容大概是：我要参军！我要戍边！
　　景帝看了大惊，连忙招章王进宫。章王看了折子两腿瘫软，急忙求陛下千万莫派自己的独生儿子去边塞。就算最近边塞没人蛮人侵袭，但也不代表就完全的安全。要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磕了碰了，少个胳膊断个腿，自己要如何面对自家王妃啊！
　　景帝陛下微微一笑，道，我还不知道世子就是你的命。要是我真决定把他送去边疆，我还会跟你说这些么？于是章王感动涕零，叩首谢恩。
　　当夜，周展眉被罚跪在院子里，王爷王妃一个训一个劝，两人撒下不少热泪，终于劝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回心转意。

　　衡景十六年冬，天寒地冻的天气，周展眉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只会被困在京师这片并不算小，但实在不大的樊笼里。他靠在亭子里叹了一上午的气，连小侍女打碎了茶杯都没发觉。
　　而就在这一天下午，王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是个白胡子老道，长得倒是道骨仙风，拂尘这么一扫，很是潇洒。老道微微俯身，对王爷王妃说，“我能治世子的隐疾。”
　　王爷和王妃大喜，连忙把周展眉唤到面前，让老道又看面相又把脉，好一番忙乎。其实对于这些老道和尚，周展眉是完全不信的，这几年下来，符水喝过，丹药吃过，就是全无效果。现在世人都知道景王爷急着给他家世子寻一方灵丹妙药，钱不是问题，于是前来骗几个金株的实在大有人在。
　　但是这个老道显然野心更大些，只见他看了半天，捏了捏胡子道，“世子乃是先天不足，药石难医，需要世子随我回本门，在本门仙山上吸天地灵气，再学本门仙诀，一朝得道，便是半仙之身，别说是隐疾，就是长生不老也未尝不可。”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大，这下不光是周展眉不信，连王爷王妃都将信将疑了。老道似乎看出了什么，又是一躬身，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详谈。”
　　于是他们转去了王爷的书房，闭门详谈一个多时辰。周展眉在书房外练了一套剑法吹了半首曲子，才等到房门打开的一瞬。
　　推开门，王爷和王妃双眼微红，一看就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周展眉听见了，放下手中的萧，瞪大眼睛看着自家老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王爷于是再次重复了他们作出的决定，一个字：“去！”

　　想了想还是搬回这里，在其他地方以叶凝音的名字发出的文章，都已删除。
之所以会用这个名字发文，是因为这篇原本的设定是有肉的，而且肉……还不少。
但是因为【】的缘故，打算做一部分删节，并且把肉私下交流，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决定把此文搬回这里。
当然……也是因为真的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