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荷花》晓野

26、爱的致意

　　生命宝贵，不管有多么悲伤，都得一天一天坚强的活下去，那样才对得起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
　　又是一个飘雪的日子，一个白色包裹静静地躺在张无霜的家门口，上面没有写收件人的名字也没有写寄件人的名字，张无霜出门时正好踩到它。经过一翻思想斗争，她拆开了包裹，里面装着的是两张照片，一张是她亲手拍下的公园中的母女三人，还有一张是一个怀孕的女子。
　　那怀孕的女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上次在公园叶安拿着母女三人的照片找她，她隐约猜到这两张照片是叶安寄给她的，可她不懂叶安将这两张照片给她的用意。
　　这怀孕的女人和那公园中的母女三人有关系吗？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张无霜没有出门，而是拿着两张相片进屋，拿出画笔和颜料，既然看不出所以然，或许画一画就找着感觉了。而事实证明她这想法很棒。她先画了那怀孕的女子，接着又画那母女三人，最终她发现实情——虽然女人在生孩子之前和生孩子后的容貌体形会有改变，有的甚至前后判若两人，可有一些东西是无法完全改变的。
　　‘如果用一个人的命换三个人的命你觉得错了吗？’她想起叶安在公园问她的话。
　　“一个人的命换三个人的命！”她懂了，望着苍天自言自语的道：“千秋的命换了这母女三人的命是吗？”
　　她真的懂了。
　　既然无法改变，又有什么理由去抱怨呢。
　　不知道为何会遇见他？
　　不知道为何会爱上他？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翻着通话记录，那儿有保罗当初留给她的号码，她希望还能打通。她切切盼望能够再次听到他的声音，结果却是那号码已成了空号。
　　她咚咚地跑上楼在抽屉里翻出一串钥匙，那是一直停放在车库中保时捷钥匙。她一直没有勇气去开那辆车，如今她不再怕了。车子依旧很新，她上路了，一直往前开，她下了决心，她要找到月光庄园，一定要找到他。
　　她一直在路上，不分昼夜，好多天了，累了就停在路边休息一会儿，渴了饿了就喝点儿水吃些面包水果。只是，可惜，张无霜毕竟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她又怎么能够找到他的世界去呢。
　　张无霜四处游荡，四处张望，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要找到保罗，她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每一次想到他，她都有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她想问问苍天为何要对她如此？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命运？她的心碎了一次又一次，她爱上了不应该爱的人，哦，不！他不是人，他是神，还是死神。
　　她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可在见到他亲口说出爱他之前她绝不放弃。因为，她知道，她明白，她爱的那个人一直爱着她。他一定在某个角落里看着她，他在等她……
　　车子保险杠不小心撞坏了，好在她没有受一点点伤，只是她的脚已经累得不行了，像灌了铅一样，好重。
　　到处找不到保罗的身影，究竟要怎么才能见到他？张无霜凄楚的望着眼见的灯火辉煌，无奈又无助。
　　她迫切的需要休息，她实在太累了，她依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大梧桐树旁，不停喘息。
　　她发现这条街的拐角处竟有一家乐器店，里面陈列着各种乐器，于是，她走了进去。
　　乐器店的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面容清俊，有些许白发，他穿着老式的中山装，看上去庄重而儒雅。他诧异地看着这个长得十分美艳的女子，她看起来非常疲惫，一定受了什么大的刺激或打击。明明是寒冷的冬季，她的额头却渗着密密的汗，就连她那可爱的鼻尖也是星星点点的布有汗珠。
　　“小姐，要不要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店老板好心的向她提议到。
　　张无霜摇了摇头，径直向摆放着小提琴的橱窗走了去。
　　“要不要试试？”店老板跟在她后面，看她看着一把小提琴愣神，就取了出来。
　　“不用试了，我就要这个。”张无霜开口说道，声音有些低哑。
　　“如果你想休息一下的话，可以喝杯茶再走。”收完钱后，店老板不放心的看着她说道。
　　“不，谢谢！”她艰难的笑了一下，泪水已在她的眼框里打转，似乎眨一下泪水就会掉下来。她赶紧抱了小提琴，匆匆转身，怕人看到她哭。
　　“孩子，天堂与地狱其实只在一念之间。船到桥头自然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看她匆匆而去，店老板冲她的背影叹息。那口吻有种过来人似的同情与怜悯。
　　一股暖流在她心底流过，暖暖的。
　　回到家，她痛快的洗澡，穿了她最喜欢最漂亮的裙子。轻扫娥眉，巧施红妆，又从柜子里取了一个小箱子出来。打开箱子，里面全是精美的珠宝首饰，那是她母亲为她准备的嫁妆。那些嫁妆从她出生的时候起，她的母亲一点点为她积起来的。她不喜欢戴首饰，可今日不同，她把它们全都拿了出来，摆在梳妆台上，细细塞选，一一戴上，把自己打扮得像出嫁的新娘。
　　最后，她摘下挂在脖子上的项链，上有戒指一对，她取下属于自己的那一颗带在无名指上，又把剩下的那个重新串连起来挂回脖子上。即使没有做到一生一世只爱千秋一人，她也不会因为爱上别人而忘记千秋，她会永远的怀念他。
　　一切准备就绪，没有什么顾虑了，她决定孤注一掷。
　　离家之前，她给远在瑞士的好友娜娜打了电话，娜娜正在给孩子喂奶，娜娜说孩子很好，很调皮，还很能吃。不用说，娜娜很幸福。她又给陈英和小慧通了电话，她让她们好好画画才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
　　她本想给清秋及母亲父亲也打个电话的，可她始终感觉不应该再给他们增加麻烦了，也就没能打电话给他们。虽然心中有些遗憾，有莫多的愧疚，但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告别了。
　　她穿上外套，捧着小提琴，驾着保时捷出门。
　　她的目的地已经想好了，可还是驾着车在城里转了好一阵才找到。她在梅城最高的大楼前刹住了车，趁保安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进去，乘电梯到了顶层。
　　“你就真的不见我了吗？”
　　她站到了楼顶的阳台边缘，解下厚重的外套，露出一身漂亮的白裙，宛如就要飘飞的仙子。她将蓝色的羊毛外套随手扔了出去，衣服呼呼的飞落。她往下看了一眼，这座高楼好高啊！一百多层。她在想从这里往下跳的话恐怕会摔得粉身碎骨吧。
　　她苦无办法，她坚定的往前靠了靠，神情看上去竟无比悲壮，这是她唯一可以见到他的方法，她并不害怕。
　　风吹动她飘逸的白裙和柔美的乌发，飘啊飘……
　　她仰望着皎洁的弦月，将小提琴放在肩上，喃喃地道：“千秋，对不起。我答应过你我会好好的活着，不做傻事。可是，可是……”她的手紧紧的握在心口，仿佛那里疼得让她不能呼吸。“千秋，原谅我！我爱你！可我也爱上了除你以外的另外一个人，我深深地爱上了他。”
　　慢慢地，她挥动着手，拉出千秋最喜欢的曲子，也是她最喜欢的曲子I love you。她忘情的挥动她的手，眼神迷离，随着一个个哀伤的音符流出，她的泪也一连串的往下掉，就连她整个的身子也在颤动。
　　许久，曲子完了，抹去脸上的泪，望着脚下的一片虚空，她想到了她想要见的人：保罗！那个人最喜欢拉小提琴，在月光庄园的时候他几乎每晚都会拉小提琴给她听。这一次，要换她拉给他听。于是，她闭上眼睛，想起了她和他在月光庄园时合奏过的曲子——卡农。
　　优美的乐曲让人沉醉。
　　她沉浸在乐曲中，她就像一颗星星，一颗耀眼的星星，会发光也会发热。而她本身也被这乐曲燃烧着，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灵魂。仿佛是在万众瞩目的大舞台表演而不是在随时都会殒命的百多层楼高的阳台边缘。
　　那个对她避而不见的男人，当然听到了她为他拉的曲子。他想冲出去把她抱住，可他忍住了。他想看看她对他有多大的决心。看她对他到底爱到什么程度，他必须亲眼看看。
　　两支曲子，她拉得极好，没有一个音符出错，绝望中透着希望，非常出色，若是旁边有听众的话，一定会被感动得流泪的。
　　曲子已经拉完，她挣开了眼睛，看着四周，她以为他会出现，可他没有，连一个鬼影也没有。
　　“你真的不见我了吗？你可知道……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如果这是唯一见你的方法，我愿意试一试。”她扔掉了手中的小提琴，背转身子向下倾倒，连眼睛也没有闭上，“既然你不见我，那么，我就来见你了，我来了……”
　　她像一片随风飘忽的叶子，不断地向下掉落，不挣扎，不呼救，不祈祷。她静静地看着天空，慢慢闭眼，这样就结束了，这样就不会再难过了。
　　他克制着猛烈的感情冲动，看着她往下落，下落，再下落。内心猛地被震撼了。她曾明明白白的向他喊叫过‘我的灵魂永远也不会属于你！’他以为她不会这么做的。这是他遇到她以来强烈渴求的事情，唯有她自己如此，她的灵魂才能被他拥有。
　　可是，眼见马上就可以完成心愿了，他心中却感觉不到一丝快乐。他在恍惚地问自己：“为什么？”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多么的新奇，似乎永远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张无霜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沉，楼再高也有到底的时候，可不知为什么，就像永远也掉不到地底似的，莫名其妙。她并没有挣开眼睛看看，只是不解的在心中自问，死了吗？一点儿也不疼呢。
　　她有一种错觉或是感觉，她觉得自己穿越了无数个空间界面，她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往地面掉落，而是在空中飞翔，这感觉无比奇妙，叫人无比愉悦。她打定了主意不要挣开眼睛，她在想，冲着这种感觉，就算死掉了也是值得的吧！
　　她不知道，他终还是没有让她掉落在地面死掉。
　　在她要掉到地底的时候，他像最快的雄鹰俯冲到她身边将到接住了。他带着她在天空飞了好久，好久，只是，她始终没有挣开眼睛看一看，若是她挣开眼睛看的话，她一定会高兴得发疯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总算睁开了眼睛。她发现她身处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就像是自己在梦中看到过的地方，漆黑一片，空洞洞的。
　　“我已经死了吗？”
　　“不，你没有死。”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伴随他的声音响起，漆黑的世界突然亮了起来，四周布满了亮晶晶的星星，浪漫又梦幻，她觉得自己置身在浩瀚的银河中。
　　“真的是你？你救的我？”
　　他微微一笑，小心的将她放下，没有答话。其实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他谈不上救她，只不过是没有让她死罢了。
　　“你生我的气了吗？”眼泪一下子拥了上来，痴痴地望着他。
　　这双眼和他一样悲伤却又比他柔情多了，深陷她那美丽的双眸中。他微微的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他那么爱惜她，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是那么的爱她，又怎么会生她的气。
　　“我找了你好久你知道吗？”她问。
　　他没有答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他是那么温柔。她心中难过，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发现自己是那么喜欢他呢。
　　“对不起，我……”她捧着自己的脸竟难以继续说下去。
　　以前他认为她是一朵温室里的花，可现在她像疾风中的一株劲草，看似柔弱，实则坚强无比。她从百多层楼高的阳台跳下来就是为了见他，她的做法虽然太过极端，可他心中感到极大的快慰。
　　他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忘记尊严，更忘记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
　　在她面前他就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为了她会吃醋，会生气，会不择手段，会揪心又会担心的深爱她的男人！
　　“无霜……”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地发了出来。他终于又叫出了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对他来说是那么的沉重，一度让他疯狂，但当他再次叫起她名字的时候心中又是那么的甘美。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见我的，是吗？是吗？”她心中已有肯定的答案，却还是要听他亲口说出她想听的答案。
　　他的回答没叫她失望，他说：“是。”
　　“我就知道你会说‘是’我就知道你没有离开我对吗？”
　　他点了点头，抚摸着她的脸。只在心中道：“无霜，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他心中的话并未说出口，但她似乎已读懂了他的心思，故问：“那，那如果有一天我到天堂去了，你会去吗？”
　　“你想去哪儿吗？”他轻声问。实质上是想说‘我知道，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然后你就要和我告别，等待着到天堂到去陪千秋了是吗？’不过，他不想那么直接的质问她。
　　“不，不想。”她摇着头说。坦诚而又率直，这确是她此刻的真心话。
　　她的回答不是他刚才所想的那样，不是想离开他的话。他感觉莫名的激动，差一点儿大叫。
　　“为什么？”他问。有点儿激动。
　　她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深深的凝视着他。那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为了你，我不想去了。
　　“我不会让你去的，如果你真的不想去。”他再一次抱住了她。
　　“嗯”
　　“但，要是，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想去了——”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心潮澎湃，似在犹豫又似在思考，却又更像是在纷乱地挣扎，道：“你想去的话可以告诉我。虽然，我没去过天堂，不过，I promise！我会试试看，去看你。”
　　这话说得好像走亲戚似的，把她彻底逗乐了。
　　“谢谢！谢谢你！”她从来不能很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又是如此的多情，这一次，她竟踮起脚尖去拥吻了他。
　　他以超过她十倍的热情回应她的香吻。
　　“无霜，谢谢你真心对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怕我。”
　　张无霜紧闭双眼，紧紧地抱住他，只是不管抱得有多紧，总是止不住自己的泪，淌不停……
　　“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良久之后，她才说道。
　　这话从她的口中轻轻地说出，胜过万千甜言蜜语。他的心就如一只被敲击的大鼓，随时都有被敲破的危险。
　　他在心中暗自嘀咕着：“无霜，你知不知道，你对我的魔力有多大，在你面前我不在是神，而是一个拥有凡心的平凡人。”他显得过分激动，无论如何也没能对她说出口，他怕吓着她。只是怜惜地捧着她那白玉般却又满是泪的脸说道：“无霜，你终于肯承认你爱我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恨我，没想到你会说爱我。”
　　“是的，我恨过你，但我更爱你。”
　　“是吗？我却一直都爱着你的呀！”
　　“哦”
　　“你不相信？”
　　“相信！”
　　“告诉你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你的？”
　　“嗯”
　　“想”
　　于是，她依附在他的胸口，凝视着他，害羞地说：“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莫名的心动了。”
　　“我也是。”他呵呵地笑道。
　　两人沐浴在漫天星光中，忘我的亲吻。
　　一阵风袭过，漫天飞花，在两人身旁盘旋着。张无霜跪坐在保罗身边，将头甜蜜地靠在他的肩膀，一头漂亮的秀发瀑布一样倾泄而下，轻触着他的手。他拾起她的发，他喜欢她的发香，放在鼻尖来嗅。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问。
　　“什么问题？”
　　“我什么时候会死？”她随性的笑着问道。既然知道他是死神，问一问这个问题应该再正常不过了吧。
　　他一怔，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个傻傻的问题。不过，他明白，她没有介意他的真实身份，虽然她早就知道了，虽然他一直没有说出那两个字。
　　其实，她从开始就没有介意过他的身份，要不，她就不会说爱他了。
　　“不可以问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无霜，你一定要知道么？”
　　“不可以吗？”
　　他怎么好拒绝她，于是，他笑问：“无霜，那我问你，你想什么时候死？”
　　他不想她死，但又不能轻易地说不让她死。
　　“奇怪？人们常说生死都是命中注定的，还可以自由选择日期的吗？或许，还是说那是天机不可泄露。”
　　“你说对了，天机不可泄露。”
　　“哦！”
　　“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只是有点儿好奇罢了。”
　　“无霜，真想知道吗？”
　　“一点点，都说了是好奇。”
　　“如果我说可以让你选择在什么时候死，你想选什么时候？”
　　“这个也可以吗？”
　　他点点头，和她四目相对，似乎在说：无霜，只有你可以。
　　张无霜面如白玉，倒是迷惑了。
　　见她没说话，他便又笑问：“怕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
　　如果是以前问她的话她一定会肯定地说不怕，就算下一秒立刻死掉也不会眨眼。但现在不一样，她有了新的牵挂，他就是她的那个新牵挂。
　　他知道她的心意，手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似要给她无尽的宠爱。
　　“那选什么时候？”他问，后似乎又觉得不够完美补充道：“无霜的话即使超过百岁也不为过。”
　　“哈？”她叫道：“不要，不要，太长了，牙齿都掉光了，只能天天吃豆腐，好可怜。”
　　她并不怕老了天天吃豆腐，只怕老掉牙会很丑。没有女人不爱美，只是每个女人爱美的程度不同而已，张无霜自然不例外。她可以接受满脸皱纹却不能接受牙齿掉光光。
　　“那99？98？97？.......88？87？86？80？”他说了一连串的数字，她总是摇头说不。“那你总得说个数字吧？”
　　“人们的平均年龄是多少？”
　　“约75岁。”
　　“哈！那我就比平均年龄多一天，怎么样？我是不是赚了？”
　　他笑而不语，难得见到她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她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她真的很累了，依靠在她肩头连眼皮儿也抬不动了。他轻轻的搂住她，静静地坐着，让她睡。
　　她睡醒后的第一句话，便问他：“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他勾起她漂亮的下巴，亲了一下她的唇，若有所思，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满脸疑惑地望着他那明亮如月的眼睛。
　　他取下手套，说：“看着——”
　　她见他随手摘下一朵小花，慢慢地，鲜艳的小花在他手中枯萎，凋零，化为灰烬。
　　她吃惊的看着他的手，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带着手套了，也总算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着迷了，不过这不影响她对他的感觉和爱。
　　“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无霜，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唯一不知道的事！除了你，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在我的手中都会像那朵花一样消失。我这样说你信吗？”
　　“我相信！”她说。
　　抓起他冰冷苍白的手，紧紧的贴在脸上。突然间，她感觉黑暗中只他一人，那是怎样的孤寂和落寞呀。
　　她的举动总让他动容，唯有在她额头印上深深的一吻方能抑制激动的心。
　　他喜欢和她手拉着手的感觉，喜欢触摸着她，不断的触摸着她，爱不释手，小心又害怕，唯恐她像草上的露珠见了阳光消失一般。
　　“你一定很寂寞吧？”她心疼的问他，满是温柔。
　　看着她的眼睛，他知道她的眼神不是同情，而是关心和爱。他故作镇定悠然地笑着：“在雨丝遇到你之后我就不寂寞了。”
　　“对不起……我一次又一次的伤了你，对不起。”
　　“也就只有你能这样伤我。其实，我很高兴。真的，真的。”
　　她笑了，笑起来宛如一朵嫣红的芙蓉花。
　　两人沉默半晌，她躺在他的怀中，两人同看空中的繁星，指指点点，他告诉她每颗星星的名字和故事。她静静地听着，more and more！她真希望永远这样听着他的声音，靠在他的身边，让这一切变为永恒。
　　她本就知道，知道即使她见到了他，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她已经告诉了他‘我爱你！’同样，她也会识趣儿的向他说一声‘goodbye！’但心中好不舍。
　　他感知了她的心，她不舍，他更不舍，她是唯一的特别的存在，他不想就此放手。
　　“无霜”他低下头看着她深情地叫她的名字。
　　“嗯”她抬起眼同他一样深情的看他。
　　“累了吗？”
　　“不！”
　　“无霜”
　　“嗯？”
　　“和我永远在一起好吗？”
　　“你是要我自杀吗？听人说自杀的人是不能上天堂的是吗？”
　　“并不全对！不过，千万不要轻贱生命好吗？”
　　她点点头。
　　“无霜，不用害怕，你做了那么多好事，你的血和灵魂干净纯洁，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用害怕。”
　　她很感动，但她不得不对他坦诚道：“我答应过千秋，不做傻事，所以，我不会自杀。对不起，我……我从楼顶跳下来其实只是为了见你，并不是要自杀。”
　　“我知道。”
　　“那？”
　　“我可以让你永远不死，永远像现在这样年轻的活着。只是——你得永远生活在这里。”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她要失去自由，失去昔日的朋友，永远生活在一个被禁锢的光圈里！
　　“你是说生生世世？”
　　“嗯！除非日月无光，海枯石烂。”
　　“你是说这里？”
　　“对！我会为你建造房子，宫殿，任何你想的我都可以给你，就像你在梅城的生活一样。”
　　“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的心里。”
　　“那，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并不完全是。”
　　“我不懂。”她摇了摇头。
　　“这很难向你解释。”
　　他那样说，她只是表示理解的笑了笑。望着周围，这样大的空间竟然会是在他的心里，她不懂，她只是个凡人，凡人也不需要‘懂’那么艰深的问题。她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更不喜欢探询别人的隐私，哪怕那个人是她的至亲好友。
　　“那么无霜，你愿意吗？”
　　“我——”这一次，她没能爽快的回答他。
　　其实，她心里早有答案，她是来向他表白同时也是来告别的。
　　她知道她要是永远的活着，天长地久的存在着，这是多么不正常啊！可当她看着他的时候，又动摇了。他有着精致的五官，苍白的脸，长长的睫毛，优雅的举止，还有着让人类敬畏的权威，可他看起来仍旧是那么的忧郁，那么的悲伤。
　　她的心中燃烧着渴望，一种想要保护他人的心情溢满她的大脑和她慈悲的心。
　　最后一刻，在理智与情感两者的较量中，她的情感永远会战胜她的理智，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轻点了下头表示愿意。
　　忽然间，他狂喜不已，似那雪山崩塌，火山爆发了一般，感到天旋地转。按理来说，他是不会出现这种症状的，他甚至开始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原本就是人类变幻而成的。
　　一时间，世间任何语言也不足够表达他的心情了。天上的无数星星涌动起来，如无声的烟花一般四处飘散，它们的光彩像极了烟花却并非烟火，因为它们并没有在美丽绽放之后消失，而是流光溢彩充实了整个虚空的世界，如童话一般，美轮美奂。
　　她对这不可思议的美景目瞪口呆。随后，又像只欢天喜地的小麻雀，追逐起那些炫目的光辉。见她那么欢喜，他带着她在无数的光辉中飞了起来。
　　“无霜，啊，无霜……”
　　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复杂的真情，似乎所有的甜言和蜜语都会损坏这份珍贵的情，唯有不停的叫喊她的名字方能传达他的心。
　　……
　　下着雨的夜
　　雨滴打在车窗上吧哒的响
　　我坐在车内发现了你。
　　玻璃窗边
　　你穿着粉白色衣裙忘我的看着雨
　　我确信那是雨中最美的风景。
　　从此
　　我疯狂地陷入想要拥有你的梦中。
　　为什么总是悲伤的模样？
　　为什么不让我拥你入怀
　　轻声地说一声I love you？
　　呵，一夕之间，美梦成真！
　　温柔的指尖穿过你馨香的发间
　　千言万语也不能表达我的喜悦！
　　定要向全世界宣布：
　　我拥有了你的爱
　　还有谁能比我幸福！
　　……
　　满是花香，烛光闪闪，宽大柔软的床，洁白的床幔，一眨眼间他将她带回那个画着苹果树壁画的房间。这房间已不是原来那黑漆漆，鬼森森的样子，俨然成了浪漫又温馨的西式婚房。
　　I love you！I need you！
　　他的眼神这样告诉她。
　　无需多言，她明了他的渴望。他慢慢地退去她的长裙，轻轻一挥手，穿在他身上的衣衫也尽数解下，轻轻的，慢慢地，他把她抱上专属于他的床。
　　他的身体冰冷而光滑。
　　她的娇躯温暖而柔软。
　　他无比温柔的待她。
　　毫无保留，将身与心都交与彼此，誓要让这爱永不磨灭。
　　本以为不会得到她的，终于，她是属于他的了。那一刹那，不仅仅是血肉之躯，也不仅仅是灵魂，而是二者的合二为一。仿佛内心所有的空白都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的被幸福塞得满满的了。从今天起，他的心不在寂寞，他也不在只是独自一个。
　　拥抱着她。躺在他的怀中。真是件幸福的事。
　　他凝神地看着她，她也以同样的神情望着他，他的眼神不再是冰冷，阴郁，而是满满的温和的柔情，闪着光。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庞认真地问道：“无霜，你为什么要答应我，你明明不想被囚禁的。”
　　她本想学乖巧又活泼的女孩子说一些比如：‘这里多美啊！在这里多好啊，我可以长生不老哦。还要什么有什么哦。’这些俏皮的话来安慰他，可这和她的性格实在不合。
　　于是，她诚实地说：“你说得对。我不想这样。不想身边的朋友都死了我还活着，更不想如金丝雀一样被关在笼中。可是，如果这样做能够让你不孤单，不寂寞，不忧伤，我愿意永远呆在这里。”她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心中却在想：哪怕是飞蛾扑火，灰飞烟灭也认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问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信心。”他笑着。
　　“为什么会没有信心，多么奇怪啊。”她觉得实在好笑，他不是神么。他竟然会没有信心。
　　“我怕你会后悔。”
　　“不会。”她淡淡地笑道。
　　她那温柔又痴情的样儿带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力量。
　　有如此美人相伴，何等有幸，还有什么可求，只该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可他不能那么自私。
　　“我……无霜，你知道么？我一直在追求一个不现实的梦。”
　　“你……有梦想？”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的脸，不敢相信神也会有梦想。好奇地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需要你的帮助才能实现。”
　　“需要我帮你实现？”
　　“嗯”
　　“乐意之至。”她笑盈盈地说道，眼波似那荡起涟漪的温泉。
　　“好。”指尖温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将那其中凌乱的一丝挂于她的耳后，脸贴在她的脸旁轻声道：“无霜，我不能让你成为笼中的金丝雀，也不想让你堕入无尽的黑暗。我要抹去我在你脑中的记忆。”
　　她没想到他要她帮忙竟然是抹去对他的记忆，一瞬间，大急，却发现浑身上下都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不，不，不，”她流着泪，用眼神告诉他，“我没有那么弱小，不要抹去我对你的记忆，不要抹去……不要，不要……”
　　他明白她的心，两根手指在她唇边轻轻按住，“无霜啊，不要悲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霜啊，别这样，别这样好吗？我怕我会改主意了。无霜啊，无霜，我爱你。”
　　她用焦急的眼神灼灼的看他，似在说，“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怕，我不怕的……”
　　他紧紧地将她抱于怀中，又说：“无霜，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守在你身旁的。”
　　他低下头，在她唇上深深一吻，她便失去了意识闭上了双眼。
　　光华一闪，他已消除她对他的所有记忆。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抬头的瞬间，一滴泪从他眼睛掉了下来。
　　这个从来没有流过泪的神，在这时变成了一个温柔又多情的男人，在让她彻底忘记他的时候流泪了。仅仅一滴泪，却足以照耀整个时空。那滴泪晶莹透亮，顺着他的脸颊慢慢往下滑落，掉在了张无霜的心口又浸入她的心底，像烙印一样烙在上面，他甚至没发觉他竟然落下了这滴情人泪。这泪使她的身体散发出奇异的白光，而他竟一点儿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紧紧地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