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流年》阿希尔

4、四

　　李瑾睡的是地铺，但是好在下午安静，没人打扰，自然是睡得香甜。让他感意外的是身上搭的被子，午睡他从来不盖被，应当是姓沈那小子干的好事。
　　这样的举动未免显得过于亲近，李瑾知道沈铭昔的所作所为是全部的好，哪怕面对他这个对自己做了些难以启齿的坏事的人，也依然是好心好意，甚至于像是有那么点单纯的好感。
　　这点好感令李瑾多少有些得意，不过他没敢轻举妄动。沈铭昔太特别了，简直不像现代人，拥有几十年前乃至几百年前深宅大院里读书少爷的气质。谦逊，认真，内敛而富有智慧。
　　他的特别之处在于家人特殊的教育方式，那必然是呕心沥血，才能使他纯粹地活在这个干净的小世界里，摒弃俗事集中精神学戏。
　　君子讲不夺人之美，李瑾的想法比较现实，那就是他承受不起破坏带来的的赔偿。
　　早知如此，他甚至不会对沈铭昔出手，毕竟他本性贪生怕事。也幸好他是变态，喜欢被人囗囗。目前看来失去处男的沈铭昔情绪稳定，所受的打击应该还不至于毁了他，最起码沈父没找李瑾兴师问罪。
　　这里的生活平静、安定，有合他眼缘的小男生，李瑾自然是巴不得长住下去，不过也只能想想，像他们这种道上人手底下的的混混，自有一套行事规矩，他的好日子没剩多少了，到最后必定得回去。
　　闲暇的下午时光被李瑾睡去一半，睡醒起来之后，他又悄无声息地楼上楼下转了一圈，顺手做点打扫之类的杂事，他闲不住，堪称勤快。最后，他主动帮做饭的保姆打下手。
　　对外他秉承少说多做的原则，因此一言不发，保姆看他不像正经人，也不愿和他说话，两人沉默地忙活着，做出的饭菜里有保姆的那一份，但没有李瑾的份。
　　对这刻意的安排，李瑾习以为常，知道是主家即沈父的意思。冰箱里有他中午买的饭，给沈铭昔送过饭之后，他再拿出来加热就能吃了。
　　沈铭昔向来好伺候得很，不等他找，已经事先回了自己房间。
　　家里餐厅中坐的是沈铭昔的父亲和徒弟们，沈铭昔毕竟有病在身，不方便上桌和大家吃饭，只好关起门吃独食。
　　李瑾手持餐盘，动作迅速地上楼送去饭菜，面对明显是单人份的饭菜，沈铭昔问：
　　“你的份呢？”
　　来的快，走得也快的李瑾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想表达什么特别的意思，略一点头便下楼去了。
　　谁成想沈铭昔竟然在意到追出门：“等一下，是不是家里一直没你的饭？你中午去买饭了对不对？”
　　沈铭昔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李瑾并不觉得有什么，倒不如他认为事实既然如此，沈铭昔不说透会更好。
　　“是啊，怎么？”
　　“我家位置比较偏，买饭应该很麻烦，所以……”沈铭昔说到重点，语速开始变得缓慢，当李瑾假装不耐烦地挪动脚跟时，察觉到的沈铭昔赶紧道出中心，“我请保姆也做你的份，你以后别出去了。”
　　这发展也在李瑾的预料之中，甚至连后路都想好了。
　　“那谢了，不过你要想征得你父亲同意，要换个说法，就说我总出入你们家，造成的影响不好，管饭能让我少出去给你家丢人。”
　　李瑾交待着，暗地里观察沈铭昔的反应，果然沈铭昔不自然地埋下头，好像有口难言的样子。
　　关于吃饭这事，李瑾当然是想图省事，如果沈家能管他饭那是再好不过，因此他决定点到为止，很快便识时务地闭嘴不言语了。
　　既然李瑾不说话，叫住他的沈铭昔适时开口。
　　“一会儿我先去找父亲商量，然后和保姆说，现在你有吃的东西吗？”
　　“有，早上买的。”
　　“嗯……”
　　看得出沈铭昔不擅长搭讪，李瑾趁尴尬之前主动请辞：“没事我吃饭去了？”
　　“好。”
　　“你吃完自己把盘子送下来，行吗？”
　　“行。”
　　沈铭昔一一答应，眉眼放松，渐渐露出微笑。
　　即使是随意的笑容，从沈铭昔那端正俊秀的脸上表现出来就是不同凡响。直面冲击的李瑾被恍了一下，但是不走不行，他慢吞吞地挪着步离开了。
　　李瑾心里再次肯定自己的眼光，从里到外都这么好的人，先是第一次落他手里，这几天又能在其身边随便他看，真是不拿钱白干活都值。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心里百感交集。不拿钱当然是不可能的，说好的等他照顾完这宝贝儿会多给他分红，但愿那帮家伙可别把钱全花光了。
　　沈铭昔果然没有食言，中午吃完饭，他照答应的话自己去厨房送洗餐具，在那个时候把多做一份饭的要求告诉了保姆，并表示这是经过沈父同意的指示，且明确说明买菜预算会增加，保姆当即欣然同意。
　　到底沈父是不是真的同意了，李瑾不清楚，沈铭昔固然是个好孩子，但也有可能做出先斩后奏的决定。
　　家事外人难看清，总之无论如何，李瑾的确在晚上吃上了热腾腾的家常饭菜。只是当他吃饭时，又碰上点小麻烦。
　　等主家吃完饭，才是佣人的用餐时间，这算是不成文的规矩，保姆做完该做的事就走了，厨房里空留李瑾一个人吃饭。
　　正当这时，沈铭昔试试探探地出现在厨房，既不说话，也没有要做的事，像是单纯为看他吃饭而来。
　　天色渐渐暗了，越夜越精神的李瑾心思开始活泛，对于沈铭昔不自觉的亲近他非常乐意接受，见沈铭昔长久地不开口，他就主动搭话：“看什么呢？和你吃的一样。哦……对了，能吃上还要多谢你。”
　　沈铭昔腼腆地笑了笑，因为笑容舒展开的五官更加顺眼好看。不多会儿，沈铭昔发现一件事。
　　“你习惯用勺吃饭？”
　　“这个啊……”李瑾手里用的是自备的塑料勺，一个男人用塑料勺吃饭，看上去确实有点怪异，他自己也深以为然，“没办法，谁叫我不会用筷子。”
　　怕沈铭昔不相信，李瑾随手抄起桌上筷笼里的筷子，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握住它们，简直让人怀疑这样拿根本夹不住东西。
　　沈铭昔仔细瞧着，直至李瑾放下筷子重新拿起勺，他为难地抿紧嘴唇，好像对此很难评价。
　　李瑾嘿嘿一笑，并不计较：“小时候没人管，长大学不会，就这样了呗。”
　　紧接着李瑾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饭扫干净，立马站起来到水池边刷洗碗筷，他动作麻利，这可能也是他唯一的优点。
　　“我小时候在农村，父亲没得早，母亲身体不好，从我六七岁那时就不能下床了，家里没指望得上的亲戚，我只能摸索着干活，要说也真是件怪事，家务活我差不多都会干，可就是拿不起一双筷子。”
　　有一点李瑾没说，幼时他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有饭也多是杂粮面食配咸菜对付过去，这样还生怕人家抢了去，多数时候直接下手抓，哪会有机会摸筷子。
　　这番话似乎激发出沈铭昔的谈兴，他不自觉把双臂搭上桌子，兴致勃勃地说：“好像我老家也是农村，不记得是哪里了。既然你什么家务都会，怎么现在的工作……”
　　后面的话不说李瑾也懂，他思忖片刻，打算实话实说。
　　“刚进城那会儿我做过打扫卫生的，后来给人做过家政，最后是伺候老人惹了一身骚，不提了，城里人惹不起啊，好不容易有人出面帮我摆平，一来二去我就和那帮人混了。”
　　坎坷的经历被他说得乏善可陈，缺乏感染力，可是重在句句属实，沈铭昔听得认真，十分相信，最后甚至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估摸是向他父亲学的。
　　李瑾看他不自觉地装模作样，觉得有点好笑，表面上则当作没看见。
　　叹完气，沈铭昔问李瑾：“你今年贵庚？”
　　李瑾听他这么问，简直快要绷不住笑出声，“咳……我没上过学，不咋有文化，你是问我多大年纪么？比你大七八岁肯定是有的。”
　　“你知道我的年龄？”
　　意外的回答方式令沈铭昔感到惊讶，李瑾笑了笑：“知道，17。这么说来，那天晚上我是犯罪了，你可千万别告我。”
　　闻言沈铭昔面上一赧，显然是懂了，不再追问。
　　其实李瑾会知道沈铭昔的年龄再正常不过，实施绑架前肯定会对受害人做些调查，年龄是其中最基本且非常重要的一项，上头调查清除了会明里暗里告诉所有参与绑架的人，包括如李瑾这些直接执行的小喽啰。
　　按照常理，十七岁的李瑾作为人质年纪太大，可是商议结果还是把目标锁定他。事实证明组织的决定是正确的，绑匪们拿钱拿得开心，李瑾觉得自己虽然是计划里的一个棋子，伺候沈铭昔也挺开心。
　　这次绑架成功过头，乃至于让沈铭昔的大哥沈钧宏和组织领导表面上交了朋友。于是李瑾被派来示好，其实谁都知道，是让沈家拿他当出气筒用。
　　然而流a氓混混的眼界有限，沈父和沈大哥确实对李瑾有偏见，但是作为文明人，并未太过为难他，沈铭昔更是对李瑾有特别的看法，甚至愿意回护他。
　　沈铭昔对他的看法随相处的加深而慢慢变化，李瑾认为这好也不好，好的是会让他活得更滋润；不好的是，他们注定是萍水相逢，露水鸳鸯。至于这变化沈铭昔自己是否察觉得出，心里又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沈铭昔自己知道了。
　　眼下，李瑾享受这暧昧的氛围，良辰中有美人相伴，之于他就是最大的幸福和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