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驻

23、等啊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已经深夜了么，我使劲儿睁开眼皮，四周黑乎乎的，外面轰隆隆的雷声，急风夹着雨点拍打在窗纸上，却让我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只觉身上粘糊糊的。头顶好沉，我一时恍惚，不知道生在何处。想撑起身，“啊！”手心一股刺痛忽地窜了上来，这才清醒过来，我正趴在一堆碎片中！脑子里一惊，随即而来却是撕裂般的心酸，痛彻了骨髓。眼前闪过他决然的背影，一阵悲凉顺着脚尖涌了上来，却发觉，我的嗓子已经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摸索到书桌边，点燃了仅有的一支蜡烛，昏暗的烛光下，我颤抖着挑出手上、腕上数不清的碎片，一道道风干了的血痕，那么刺眼，鞭笞着我脆弱的神经。屋里静得可怕，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没有明天，没有以后，时间只停留在他转过身去踏出院门的那一刻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外面，隐隐地传来鸟叫声，天已经蒙蒙亮了呵，才看清，屋子里一片狼藉。一道莹光闪过眼角，我蹲下身去，从碎片中拾起那枚玉扳指，像每日清晨一样，轻轻地套上，
　　“见物如见人，它就替我陪着你，不离不弃。”
　　那声音柔柔的，似乎就在耳边，却又似乎那么遥远，很久很久以前的清晨，两个依依不舍的身影。
　　“胤禟，”一滴泪珠滴在了手心，“不离不弃呵。”
　　房外突然轻轻的两声扣门声，吱呀——门被推开来，我惊得站起身，抬眼看去，竟是晴儿！
　　“主，主子！你——”她直直地盯着我，半张着嘴，泪流满面的。
　　我虚弱地扯了扯嘴角，眼前一黑。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又是满地落叶的深秋了，晴儿为我梳理着头发，镜中那张苍白的脸孔，日日都提醒着我，这儿不再是那个世外桃源了，再也没有他低柔的呢喃，没有温热的抚弄，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冷冰冰的窗门，一院子死寂的枯草，和里面禁锢着的这一颗残碎的心。

　　小弘政应该已经开始去上书房念书了呵，晴儿跟我提起过，胤禟将弘政和弘蟑交与了媛儿抚养，我也不再怎么担忧了，他毕竟也是很疼两个孩子的，我现在也没有力气担忧什么，脑子里充斥的尽是胤禟的影子，美梦，恶梦，都是他呵。
　　这一年里，风急云涌，连我缩在这个偏远的角落里，都依然能隐约感受得到。晴儿偷偷向院外的两个侍卫打听了，去年的秋天，康熙彻底地废掉了太子胤礽，除去了他的宗籍，终生圈禁。而最让我痛心的，还是十三的消息，我还是没能救得了他啊——胤禟，他如今定是心志满满。听说他又得了两个儿子啊，朝中步步为营，家里和乐融融的，他早已经忘了我这个曾经了吧。

　　这里的日子实在闲得恐怖，我没日没夜地抄写着仅有的几本佛经，思绪静了，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很多年以前，在我心里还没有胤禟这个名字的时候，常常以为，就算住进冷宫，也可以自得其乐的，现在，就算是给我满世界的自由，没有了他，也会是度日如年啊。俗言，有失即有得，我却怎么也感受不到，这得的意义呵。

　　又是一年除夕夜，心里的那丝期待越来越麻木了。晚间，我让晴儿吩咐嬷嬷弄了碗饺子，热腾腾的，像每年一样，定定地望着房门，好像他每时每刻都会推开门来，一脸暖意地笑着。
　　“以后每年我都这样陪你守岁。”
　　我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整夜，天亮了，晴儿端来早膳，犹豫着看看我，换掉了那碗冷冰冰的饺子，像去年一样，我的脸也硬了，心也冷了。

　　初春的暖日，穿过树丛，点点地撒落在院子里，那日，我没等来胤禟，却等来了他的一道口谕，还是许久未见的常喜儿带来的。我被准许踏出房门，在别院里行走，仅此而已，却让我原本以为已经枯竭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还没忘了我啊，是不是应该满足了呢。
　　“他，爷可好？”我半天才找到自个儿的声音，竟有些沙哑。
　　常喜儿一愣，瞧怪物似地盯着我，吞了吞口水，“爷，很好。”
　　我释然地笑开了，这么久以来从没这么开心过，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常喜儿见鬼一般地瞄了我一眼，掉头上了马车。
　　我笑了一阵天，到了晚间，晴儿担心地守着我，好像怕我做什么傻事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是真的很开心，这一年多的煎熬都消失得没了踪影，就好像他从没离开过我一样。
　　深夜，我一个人静静地躺着，昏昏沉沉地，也没有发觉，那泉涌般的泪水已经湿透了枕巾。

　　这天，盛夏的清晨，有些闷热，我让晴儿去做点绿豆汤，让外面的两个侍卫也解解暑。一个人提了水桶，来到院里，这花儿，还是我开春种下的，如今都已碧叶摇摇了。想着我那宜心园里的几株茉莉，也不知道还活着没。两圈儿下来，薄薄的轻衫已有些湿了，我撑起身来，哎，三十刚出头，这背都有些僵了哦。
　　手里的木瓢忽地被谁夺了去，我烦乱地转过身，“晴儿，我叫你——”
　　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睛，黑黑的，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我，我慌乱的一退，哐啷，身后什么被我撞翻了，水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