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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枯藤岭 ...


  •   白云飞渡

      烟波浩渺,峰峦叠嶂,半坡之上,有一青石小屋藏匿林间,前布疑阵,后排诡道,四周布满隐哨。一个蒙着头脸的灰衣人三纵两跳,在山林中折了几个来回,忽就消失不见了。高踞壁间的猎鹰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正无聊的磨着一对利爪,猛然间却凶光一闪,振翅而起,急往下冲,攫起一只刚刚探出头来张望的兔子。

      “殿下,消息来了。”

      小屋门一开,灰衣人跪地上禀,却见她年轻的主子-青麒前太女遗腹、慧王青峦仍盯着长桌上的沙盘在看,半点惊喜之色也无。

      “她几时到?”

      “三日后晚间。”灰衣人顾不得喘上口气:“和殿下所料一点不差。韩飞是乔装改扮,欲直出兀岭,身边带的人也不多。”

      青峦从荷包里拈出一颗梅豆,丢入口中慢慢嚼着:“江水到什么位置了?”

      旁边侍立一中年女子,眉目十分精干:“今年水势似乎不足。”

      “与春时紫胤于琅郡泄洪有关。”青峦那两道秀眉微蹙即开:“不妨。等韩飞过江之后,将渡桥陷沉。滕姨告我,再有几日必起大风,则东岸船只不敢涉江,西岸军资皆在交割之中,更无可虑。”

      “殿下……”心腹女子名赵枚,低声问道:“韩飞今来,不知是受其母之命,还是自行其事?”

      “你是想问她有何后招?”青峦摆手,令灰衣人起身。

      “韩宜、韩飞母女皆世之名将,殿下不可掉以轻心啊?”

      “已然四面楚歌尚趾高气扬、浑噩无知……名将?”青峦又拈出一颗梅豆细细品尝:“你们说韩宜现在哪里?”

      赵枚和灰衣人对望了一眼:“该在回去紫胤合江大营的路上。”

      “哪条路上?”

      “这……”两人皱眉思索。

      青峦执起一根凤头簪子指着兀岭:“必是此路无疑。若从赤凤行进,她就不需隐形匿踪了。”

      “她要干什么?”灰衣人疑惑不已:“抄近道,还是……”

      “或者为赴我约,或者想探天堑,都是要给自己找条后路。”青峦盯着沙盘:“无论目的为何,她与西川将军邱韶轻易不会联络。”

      赵枚见她唇旁露出一抹诡笑,心有忧虑:“老大人请您慎重行事,不可涉险……”

      青峦似没听见一般,拿着簪子在沙盘上一路划过,最后停在“枯藤岭”上:“好地方!立刻布置下去,给那边也通个信息……”

      赵枚听她连下几令,心头猝跳难安:“殿下,您这么安排,会使我处玄甲军合江大营并西川军马夹击之下。”

      “从枯藤岭西出一路可抵合江大营,韩宜不会不走。”青峦捻着一颗梅豆沉吟:“邱韶虽在东峰隘口驻有军马,可人数不多,把她调开就是。”

      “那怎么可能调开?”

      “有人放出了临渊显世的谣言,什么归元秘钥,什么珂兰宝藏,引得六国瞩目,无数‘奇人异士’跃跃欲试。”青峦难得一笑:“赤凤方向有大军屯驻,这些人就都绕道西川……邱韶现今是如临大敌。哪里有风吹草动就得往哪里派兵。”

      “殿下……”赵枚交握两手,只觉掌心满满是汗:“奴才还是以为太险……”

      青峦把梅豆丢入口中,嚼的蹦蹦作响:“险中……才能求生。”

      “可在时间上您把握不了!”

      “我把握不了?现放着神机堂是做什么用的!咱们的盟友又是做什么用的!”青峦脸色一沉:“自今日起,韩宜母女行踪并上京、西川、合江大营动向都要派人详探。”

      ……

      韩越自以为遇到母亲会被押遣回家,尚在苦思中途偷跑之策,不想韩宜只是命小凳子回府报信,却将他带在身旁,一路翻山涉水穿兀岭而往合江大营。

      “母亲为何亲自做这些事?和邱韶要一份来不就得了。”韩越见韩宜每走一处,就拿出舆图比对,将其上勘误一一改正。

      “莫说她不一定有,就算有,也未必愿意给我。”韩宜又改好一处,做了注解,收入囊袋之中:“为将者,制图、识图、记图都是根本。否则如何攻取、如何围歼、如何撤退?”

      “丰宁行猎之时,紫云瞳也是如此教我。”韩越点头。自此颇为上心,帮着母亲四处勘探,又借地势论布阵之法,议邱韶排兵得失,多有进益。

      聪慧佳儿,实令人喜,韩宜与他一路谈讲,心怀大畅:“……这些都是豫王总结过的,极为精当,不可不知。”

      “怪不得豫王嫂嫂领兵,天下鲜有匹敌,真能将也!”韩越赞叹不已:“也就紫云瞳能和她比肩了。”

      “王帅么?”韩宜微微摇头:“王帅掌军统战的本事是豫王所教,不过远未到青出于蓝之度。”

      “哦?”韩越转了转眼睛:“母亲从哪里看出来的?”

      “不说别的,豫王掌印之时,六军无不归心。但有令下,诸将莫敢不从。”韩宜“嘿嘿”一笑:“如今么,王帅有此威仪?”

      韩越皱了皱眉:“母亲你带头不听……”

      “哈哈哈!”韩宜大笑:“都说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这还未嫁,已心向外路了。”

      “并不是我偏心。”韩越辩道:“是您和阿姐有私心。”

      韩宜敛了笑容,幽幽问道:“圣上和王帅就无私心么?”

      “自然也有……唉!”韩越叹道:“其实,我只是觉得上京变乱难说谁对谁错,也难辨谁是谁非。可以目前诸事看来,圣上是个能承大业的皇帝,英王……也是个能顾百姓的贤王……”

      韩宜暗叹一声,轻轻揽住儿子:“还要再走再看……”

      越往深里行进,人迹越是稀少,待到枯藤岭东峰口,只剩了韩宜这一队人了。韩越画好舆图,见韩茂回来禀告:“侯主,这里没有驻军盘查。”

      “嗯?”韩宜嗤道:“才夸邱韶带兵有些章法,这就让我挑出毛病来了。若在战时,这样险要的地方竟无守军,让人随意通过。她不是失职么!”

      “隘口本有守军,我还看见遗下的旗帜了。”韩茂言道:“想是哪里又出骚乱,被调去处置了。咱们一路过来,这样情形碰上不少。”

      “那也不该调这里的兵。”

      “邱韶想是捉襟见肘了。”韩茂笑道:“西川本就不怎么太平,今冬又来了这么多捣乱的人。”

      “西川兵少么?”韩越问道:“我怎么看到处都是啊?”

      韩茂耐心给他解释:“西川因有合江天堑为屏,驻军本就不如胤凤、胤龙及北疆边境多。地贫人穷,屡受洪灾。匪盗不时横行,衙门差役奈何不得,只能请军马四处围剿。此外,除了守卫,她们还要承担一些民务,如修堤、防水、迁居、播种,和别处兵丁多有不同。少爷同王帅在琅郡治水,不是也拿圣旨调了邱韶么。”

      “是!”韩越想起来了:“她极不情愿,可没办法。”

      “圣上还要征伐天下,也没法给她这里太多的兵。”韩宜接道:“如今又接管了青麒三城,合江天堑已成我独有,西川更不如之前紧要了。”

      韩越拢手往四周看去:“好像也没人往这边走?”

      “从枯藤岭翻过,是我玄甲军合江大营,此外并无岔路。”韩茂笑着告诉他:“走过去也得掉头翻回来,除非是迷路的,否则谁会走这冤枉道啊。邱韶也就有恃无恐了,近处小乱,估计她从不由本部派兵,都让这里守军处置了。”

      “虽说如此,我回营之后还是要参她。”韩宜打马向前:“岭中不宜过夜,大家速度快些。”

      一行人入了枯藤岭,韩越边走边和母亲闲聊,从玄甲军之设到紫胤之势,从合江兵败之因到龙脊山大胜之由,从六国政局之烦难到韩氏家运之隆盛,屡闻卓见,兴致正浓,不觉天已黑下。走至一夹缝处,众人排成两行,提缰慢行,忽听得头顶轰鸣而响,抬眼一看,竟是数十巨石横空砸来。

      战马嘶鸣躲闪,亲兵怒喊不绝,韩宜大惊,急抽兵刃:“不好!有埋伏。”

      巨石纷纷落下,将亲兵小队截为几段,就有蒙面黑衣人涌了上来,数量之多,直有韩兵数倍。

      韩越摘了双锤,黑暗中还没分辨清楚,已被人绊住马腿,摔下了鞍桥,忽闪闪银光刺目,知是冷剑压来,忙挺锤驾住:“什么人!”

      无人作答,唯闻厮杀之声。

      夹道深窄,又隔巨石,韩宜及亲兵等持着长刃腾挪不便,来者又皆劲敌,武功高强,下手毒辣,直是生死之搏。韩越战不多久,汗流浃背,臂上腿间已处处是伤。

      “少爷,你和侯主先走。”黑暗之中,韩茂推了韩越一把,令他护住母亲,从后撤出,自己带了几人,挡住黑衣杀手,奋力鏖战。

      韩越杀出夹道,还不及喘上口气,就见前面又挡了几层黑衣人,各执雪刃,以逸待劳。

      韩宜大喊:“尔等是谁?”

      居中头领也不回答,只轻飘飘吐出四字:“不留活口。”

      月色惨淡,阴风悲恻,惊马四处奔逃,也被割断脖颈,嘶嘶鸣叫。韩越血透重衣,银锤几乎都要攥不住了,眼前黑衣人却是越来越多。

      “啊!”

      韩宜举刀挡开差点砍到儿子后心的一柄利剑,抓起韩越,丢到了自己训练有素终于冲出夹道的宝马上:“快走。”

      韩越哪里能舍母亲,反手一勾,将韩宜也拽上身后,狠命一夹马腿,飞驰出了包围。

      “前面冲不出去,掉头。”韩宜腹间已血流如注,强自拿袍襟堵住。

      头领分人去追,挥手又指夹道之中:“把这里剩的都杀净了。”

      宝马才出三箭之地,忽就扬蹄高嘶,险些将韩宜母子甩了下去,原来前面又有堵截,黑衣林立,箭雨横飞。韩越实在难敌,拨马要走,身后追兵又至,眼见便要合围,忽觉母亲颤手往怀里塞来一物:“月郎,交给你姐姐,或是……英王!”

      话音未落,韩宜腾空而起,使刀背猛抽宝马,往斜里奔去,自己不等落下,纵跃入前面重围,挥刀直取中间首领。

      首领马退半步,使两旁人等拥上围攻,自己抽弓在手,连射三箭。

      “母亲!”韩越嘶声大叫,想拽缰绳回去却是不能。转头要看,冷箭已至咽喉,仰身将将躲过,二箭又中马臀,宝马受惊,狠命飞驰,却是往悬崖上奔逃。

      “啊!”韩越魂飞魄散,急拉缰绳,背后三箭又到,“噗”的一声钉入后心。与此同时,马已踏空崖壁,伴着韩越一声凄厉惨叫跌落下去。

      “月郎!”韩宜恸叫一声,手下稍缓,已被十数柄剑锋一齐刺穿。

      宝刀惨然坠地。韩宜被挑至半空,又重重落下,全身成了个血红的筛子一般。

      首领下马,来至面前,伸手按在她了左胸之上:“韩老将军……”

      “你……你……”韩宜圆睁着眼,鼻耳口中处处流出血来。

      “我知道你死不瞑目……”那人伏在她耳边低语:“所以特来安慰你一句:紫云图姐妹……嘿……还不是这世间最想让你死掉的人……”

      “你……” 韩宜似乎明白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已被震碎了心脉:“孙…… ”

      对面,黑衣首领冷声言道:“一共十九人,这里只有十八具尸身……”

      “箭上有毒,那一个也活不了,上复尊主,请她放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广播剧第三期已发布,大家可以点击我文案下的广播剧链接,直接收听。
    日更结束,我明天得好好工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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