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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梅花月郎 ...


  •   云瞳追上沈莫几人,快马驰回芦城,自己一身狼狈,满是血污,将前来相迎的盛夏唬得三魂出窍。一时也顾不及细说,待赶回驻跸之所,云瞳从颍川马上接过叶恒,直接抱进了内室。灯下见他面色惨白如纸,原本满带灵秀的杏核大眼毫无生气,眉峰紧紧蹙着,周身颤抖不停,一额冷汗倾泻如雨,显是痛楚难当。云瞳急命取碗过来,指刃横过腕上伤口,登时血如涌泉。

      盛夏大惊失色,连叫“殿下”,已抢步过来,却被云瞳拿另一只手拦住:“夏叔,不妨事。血为药引,取一粒还魂丹来。”

      顾崇得了消息,方到门口,看见云瞳满身伤口纵横,一股血腥之气混着异香扑鼻而入,霎时心如鼓擂,一阵目眩,险些就要栽倒,被他身旁的小西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西呆呆看着那血碗一滴一滴注满,不解地问道:“顾哥哥,这人是要做什么?”

      沈莫的左手一直贴在叶恒后心,徐徐注入内力,余光瞥向云瞳腕上新伤,深觉刺目。颍川站在一旁,只是安静看着,不时皱起双眉。

      云瞳将丹药捏碎,混入血中,把碗移至叶恒唇旁,问道:“可能咽下?”

      叶恒长睫抖动,两行细泪终于顺颊而下。

      云瞳“咦”了一声,抱怨起来:“怎么暗卫也动辄就哭,男人真是矫情……”见叶恒那般眼光盯着自己,复又一笑:“阿恒,你吃了一晚上的醋,得用血腥解解酸气。再难喝也得咽,别忘了你还答应过我什么。那会儿没拒绝,现在后悔也晚了。”笑罢不由分说,将整碗鲜血一滴不剩地给他灌了下去。过了一刻,果然见叶恒脸色慢慢好转,似乎还添了几丝红晕。

      盛夏一叠声地问道:“王主,出了何事?”

      “又中聂赢之计,大败而归。”

      这是六国驰名的常胜将军说的话?说得还如此坦白。屋中的男人们都是一震,却见云瞳一脸从容,半点羞惭之色也无。

      盛夏上前接过空碗,柔声安慰道:“聂赢不过一时侥幸……”

      “不是侥幸,是真有本事。”云瞳打断他的话,示意沈莫继续为叶恒疗伤,自己起身慢慢踱步:“如此对手,难得一遇。输了便是输了,难道我紫云瞳输不起么?聂赢……”她忽而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莫测笑容:“早晚我会把你赢回来。”

      “啊?你,你你你……”一声尖叫,刺耳之极。

      云瞳大皱眉头,转身看去,却见小西指着自己,一脸震惊地要把下巴张掉,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地朝顾崇说道:“顾哥哥,她说她是……她居然是……”

      顾崇似乎没有听见,神思还停在云瞳方才那一缕笑容上,正恍惚想着:她让叶恒答应了什么事,还不许反悔拒绝?她说早晚把聂赢赢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云瞳听小西口口声声叫着“顾哥哥”,不觉失笑:“我就说把这孩子丢给小鬼头儿最合适,才几天功夫,就管得服服帖帖了。不错。”

      顾崇眼角一抽,突然说道:“谁是小鬼头儿,难道我没告诉过你名字么?”他一向娇作,嗓音腻乎得瘆人,如今却用正经男声说话,清冽暗沉,十分动听。屋中几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盛夏皱眉怒喝:“你是何人,敢对王主这般说话?”

      云瞳秀眉一挑,见顾崇那双狐狸眼中妩媚不再,倒似含了恼怒,心中疑惑:这人又闹什么古怪?刚想避开,转身猛了些,胁下一痛,登时嘶呼出声。

      盛夏也顾不得听顾崇如何答话,赶紧扶住云瞳:“哪里不好?”

      云瞳这才想起自己胁下被聂赢鸳鸯剑所伤,摸索几下,寻得伤处,里面竟还留有折断的刃尖,她一咬牙直接抠了出来,登时腰下血红一片,痛不可当。因见盛夏吓白了脸色,勉强笑道:“许久不曾受伤,几乎忘了疼痛的滋味了。”

      盛夏取过纱布清水,想为云瞳料理,他肩膀本自有伤,行动不便,一抬眼看见个亲卫矗在一旁,便示意他上前服侍。

      颍川站着没动,瞅见云瞳一身血污,这才想起低头看看自己,果然外袍之上也是血迹斑斑,腥稠熏人,心下厌恶无比,也不管有无人在,赶紧就脱了下来,远远丢在一旁。

      众人都有些惊讶,盛夏更是皱起眉头,再一仔细打量,觉得此人甚是陌生,心下不由大惊,“哐啷”抽出宝剑担在他脖下,喝道:“你是何人?”

      变故忽生!

      怎么夏叔不认识他?云瞳惊讶之余,掌下一翻,已注满内力,蓄势待发。

      却见颍川毫不慌张,只是随意瞅了瞅颈侧寒芒:“惜花山庄阳总管请我前来,送一信与他主子。”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件纸封,递给盛夏。

      怎么说“请”?盛夏听着别扭,将信接过,奉上云瞳。云瞳方才鼓息用力,腰下伤口又渗出血来,正用手捂,不便接看,便道:“叔叔先瞧一瞧吧。”

      盛夏展开书信,一目即下,看向颍川失声惊道:“你是梅花月郎?”

      举座皆惊。

      “梅花月郎……”云瞳低声重复了一句:祖籍颍川……难道他就是韩宜想要嫁给自己的小儿子?

      韩家幼子韩越,其父梦梅而孕,后生在月夜梅花树下,小名就唤月郎。韩越之父胡氏乃韩宜续娶的正夫,三十二岁始得此子,大喜过望,于颍川盖无数梅花庵、寺,以谢梅仙送子,得以续命。此事广传天下。偏偏韩越又生得美貌无比,见者无不惊为天人。韩宜妻夫视如掌珠,珍爱万分,曾重金聘请名师教习。因而,颍川即便于乡野村落,皆知韩家有一位梅花子,非同凡人。渐渐他那小名儿也流传开来,遍及大胤,兼之五国。

      云瞳生出一分好奇之心,上下瞅了几眼,见韩越衣衫虽不整齐,布巾又裹覆头脸,不见真容,然观其身姿,挺拔卓立,气度俨然,犹似一株亭亭白梅,于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不失世家子弟风范。心中倒也赞叹,忽听顾崇“咯咯”一声娇笑:“你肩头真有五瓣梅花印?让我瞧瞧可好?”

      韩越听顾崇改作这般声气说话,甚觉奇怪,又见他一张鬼脸之上眼媚如水,波光诡谲,心下无甚好感,却仍是礼貌答道:“这却不便。”

      “那,听说梅花子是胤国有名的美人,姿容绝世,令人神往,可否赐予一见,以证传言不虚?”顾崇虽对着韩越说话,眼角却掠向云瞳。

      韩越眉头微皱,简单答道:“旁人肆传,不足为信。”

      云瞳听出顾崇话中所指,心下一凛,瞄了瞄他面上布巾,冷笑言道:“阁下藏头遮面,我焉知你所言真假。”

      韩越有些意外,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便向云瞳一拱手:“既然阳总管书信不足为凭,我另有一物,可明身份。”说着执起腰下佩剑,一捋红缨,向众人眼前一挥:“你们可识此剑?”

      韩越并非看不起他人,只是他一贯养尊处优,言行举止不同常人,虽是实言相问,那话说来却透着矜持、傲慢。屋中响起一片冷哼,犹以顾崇最为不屑,根本就扭头不看。

      小西不明所以,倒认真看了半晌,小眼睛眨么几下,疑惑地问道:“这剑鞘黑了吧唧的,那缕红穗穗又破旧,根本看不出什么好儿来。你得把剑抽出,让我们瞧瞧是怎样。”

      颍川以为小西所说就是众人意思,犹豫片刻,又道:“剑锋出鞘,必要嗜血,诸位可曾想好?”

      盛夏正在细心看那剑鞘,听他一说,立时想起一物,正在惊讶,看颍川右手已握上剑柄,就要拔出剑锋,心下大惊。

      “不必了!”

      云瞳厉声阻止,对上盛夏惊疑不定的目光,略略点头:“寒水剑焉能轻出?”

      众人无不一凛,霎时只觉通体寒透,冷汗涔涔而落。

      碧落王朝所遗神兵,六国各持一件。紫胤国主当年所得便是寒水剑。此剑不知何人所制,颇具魔性,临世即好杀戮,锋刃犹其嗜血,而其剑气纵横,可驭天地,神鬼莫与争锋。初时并无外鞘可制约,剑身被封于千年寒泉之底,以为禁锢。昭襄王时,有一道人奉上九天玄铁,制成剑鞘,寒水剑方出泉现世。元寿十年,太祖皇帝赐剑于颍川韩娆,奖其勋劳,勉其忠阃。此后寒水剑一直传于韩家,鞘上红缨亦是宫中罕品,太祖御赐,以为标识。

      云瞳心中暗想:这韩宜好不奇怪,寒水剑如此珍物,不传韩飞,却赠月郎,还任其招摇江湖。这绝色美人携绝世名剑,岂不惹人注目?岂不遭人觊觎?他又为何滞留芦城,假扮夏叔的亲卫,却又说被春叔所请?想到此处,便朝韩越冷然还礼:

      “韩小官人,幸会。既受人之托,当终人之事。官人为何信未送至,却先忙它务?”

      韩越直视云瞳眸中冷意森然的幽光,并无半点畏缩,坦然说道:“在下随山庄一队亲兵本来要奔上京,不想在此遇上盛总管,她们执意拜见,我也就暂时歇脚。后闻连云寨劫夺军粮,押粮的胡大人是在下姑母,骨肉攸关,岂不焦心。本要请命去战翠屏山,谁知赶上盛总管点亲兵入南山口,其中也有在下,在下便欲立一功劳,替姑母折补些罪误,并不知是英王亲至。”

      他方说完,盛夏已双膝跪地,羞愧万端:“属下治下无方,请王主责罚!”

      他还有何话说?重任布置给了不相干人,等如泄密,若韩越是敌方所派,临阵偷袭,伤了云瞳,误了大事,自己万死难赎此过。

      云瞳额角筋脉乱蹦,脸色铁青:夏叔并非军中人,倒是我又疏忽了。

      韩越淡然说道:“算不得盛总管驭下无能。这一队亲兵出自山庄,本就是阳总管派来给你护卫的,怎会被疑?”

      “可你混迹其中,欺瞒本王……”

      “我也是你的亲卫啊,谈何欺瞒?”

      “你是谁的亲卫?”云瞳瞪圆了眼睛:韩家的小少爷,梅花月郎,给自己当亲卫,这也太过莫名其妙。

      韩越撇撇嘴:“若知阳总管口中的‘鄙上’就是英亲王,在下绝不会应允他此事。”

      云瞳暗自腹诽:你一个没出阁的闺中小郎,到处乱走,随意应人。果如你娘所说:既无淑范,也乏懿德,看来脑子也不怎么灵光。也就是碰上春叔,好心留你在惜花山庄住上几日,否则早不知被谁掳走,被谁货卖。给我当亲卫你还觉得委屈……哼,日后你娘再提婚事,我必断然拒绝。

      韩越歪头看她:“前后经过就是如此,你可想明白了?”

      这是在跟谁说话?云瞳瞪着他:还大言不惭的问我?真是可恶。

      若是旁人怕不早已噤若寒蝉,韩越却仍一脸从容,回视过来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疑问:我解释得足够多了,这样简单的事儿怎么你还没弄清楚?

      云瞳瞪了半天,只觉泄气,又问道:“你为何要来作我亲卫?”

      韩越不及答话,就听盛夏苦笑道:“王主,此事另有缘故,可否容后再禀?”

      云瞳见他一脸为难,知道此时多有人在,有些话不好言明,便也不再追问。但想想韩越的身份,终是不能糊涂了事,便又对他说道:“本王不需男子作亲卫,不管你曾答允春叔何事,今日起一笔勾销。”

      “这如何使得?”韩越正色答道:“人活一世,岂可言而无信。我既应允了阳总管,无论你是何人,都会如约而行。英王不必客套了。”

      谁和你客套?云瞳大皱眉头:顾崇赖着我要偷东西,你又赖着我要当亲卫。叶恒和沈莫不听我话,我得费力管着;玄龙任用聂赢,把我折腾得狼狈不堪;就那个离凤走得决绝一些,我还不能让他死了。怪不得那书上写着: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紫云瞳流年不利,命犯星祟,惹来这么一群男人,个个都是麻烦。

      云瞳越想越气,便要发作,忽听床上叶恒不住声地咳嗽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去开会,要发言,今天必须得作幻灯,还得练习。明天晚上才能写文,特向大家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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