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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184章 旧时意 曲中情 ...


  •   旧时意,曲中情,千言万语,离愁别恨,尽在心间。

      云瞳想起长门破败的宫墙,冷寂的宫室,荒芜的后园,疯乱的杂草;想起爹爹在夜半时分,孤灯之下,对镜画眉,反复低吟着那首小诗:“一描姿容秀,二描春色长,三描情丝绻,白首不相忘。”凄婉哀痛,不忍卒听。

      她曾经惺忪着睡眼,攀着爹爹的衣袖问过:“您是在等谁来么?”

      大多时候,爹爹都是缄默不语,唯有一次答了她:“在等……给我画眉的那个人来。”

      “那她知道您在等她么?”

      “……知道。”

      “那她为什么不来?”自己疑惑地问道。

      爹爹半晌无言,最后悲苦一笑:“她很忙……大概没空闲吧……”

      爹爹去世后,她被放出了长门,第一次站在先皇的寝宫外,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君侍们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听着里面娇媚愉畅的欢笑声,想起爹爹夜夜痴等、形影相吊的凄凉,心中涌起了滔天的恨意。

      她恨这个很忙、没有空闲、十年间一步也没踏进过长门宫、在爹爹临死时都没去看他最后一眼、狠心肠的女人。可皇姐却说她爱爹爹,爱得伤痕累累,生无意趣……

      爱?怎么会这样爱!她一个字都不相信。她若知道有男子是像爹爹爱先皇那样爱着自己,必定不会让他孤苦、寂寥地痴守一辈子。

      她,会让他幸福!

      云瞳拭去泪水,一直瞧着垂头静默的从奕:怪不得总感觉他眼熟……当年一脸红点痘印的乖巧男孩长成了如今风华无匹的绝代佳人,哪里还认得出来?他叫“眸眸”时自己就十分奇怪,不知他从何处听来这个小名,还敢当面叫出口。可这么多年来,自己以为小白鸽早就死了,从没想到他身上,竟然险些与他错过。他没有毁在太女手里,真是万幸……

      云瞳长舒了一口气,再看从奕:他很像爹爹,不是长得像,也不仅是气质像,而是那份心甘情愿为情受折磨的苦痛像;是委屈、落寞、决绝而又心有不甘,痴痴等待的情意像。我怎么早没看出来?

      琴已绝响,大殿内仍无一人说话。

      瑾贵君泪如雨下,想起自己与先皇之间种种,恩爱中道断绝,怨尤无从解释,人已相隔阴阳,此生再见无期。纵然自己痴情一片,苦心相守,她却是半点不知……想到此处,悲难自抑,掩面奔出了殿外。

      沁阳一愣,含着眼泪急忙追出。

      离凤却是想起了在徽州时,自己听闻司烨未死,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日等夜盼,求神拜佛,只望早日脱离苦海,能与她再续前缘……谁知误会重重,却是紫云瞳一再出手相救;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女人的身边……人生际遇,何其翻覆无常,竟是半点不许人自主……想得难过,也堪堪落下泪来。

      沈莫亦是两眼通红。他想起在家时每日练刀,心中常常牵挂着表姐。他幻想表姐收了功课,能来后院看他,站在花树之下,浅笑嫣然。他可以轻轻弹出一股内力,让小树轻摇,花瓣抖落,仿佛一场花雨,姹紫嫣红都落在她的肩头。他也可以带着她跃上院中的老树,坐在高高枝头,俯瞰大地或仰望星空,伴着清风明月,听她畅谈一腔抱负。若是她乏了,他可以为她输送真气,舒缓筋骨;若是她闷了,他可以跳上一曲剑舞,搏她一笑;若是她倦了,他会空出膝头,让她枕着入梦,自己在旁一直守护。他每天想着,想过很多很多,想得很美很美,可是,表姐从没来过……反倒是英王,在他和叶恒被暗部刑责时来救过;在他们陷于聚秀亭重围之中时来护过;在他独自舔着伤口时来安慰过;在他练武时停下脚步耐性看过,亦真心赞过……怎么,竟是这样……

      叶恒听着曲子,想起自己被殷长老绑上长凳要施宫刑时那份恐惧、绝望、不甘……想起她不在身边的每个夜晚,那份孤独、寂寞、相思难耐……内院喧哗,以为是她回府了;钗环偶响,以为是她进门了;藏在冷被寒衿之中,握着那只空了的装九花墨玉膏的小瓶,一遍一遍在心底念她的名字……怕她操劳军务寝食不周;怕她上阵冲锋舍生忘死;怕她身边侍从无人尽心;怕她再遇佳人忘了自己……王主,你可知道,等待,让人无限煎熬……

      聂赢阖上双眸,心中直如浪涛翻卷:他记得在九龙城翔龙大街变卖罪属,大司马府的王总管甩下一摞银票,将自己押进了西园色奴那间阴暗的刑室,当着玄诚荫的面,解开了他的衣裳……自此,他再也不是冠军侯府尊贵纯洁的少爷了。整整十个月,无休无止地折磨和羞辱让他过得生不如死。他时常在无人的深夜望着墙壁上的影子喃喃自问:聂赢,你还忍得下去么?你还要忍到哪一时?如果,如果她没来求亲,如果玄诚荫在桃花节找来了那些女人……自己真得只剩了死路一条……

      顾崇在垂纱之内轻轻抽泣了两声:他记起在玉仙洞前,当自己走过那一道道火圈时,师父在背后声嘶力竭地哭喊声;他记起在神山祭台上,当自己穿好大祭司礼服,饮下圣泉之水时,师父眼眸中的悔痛与死寂。

      师父临终那日,他赶回了栖霞山。当他握住那双枯瘦苍老、自己曾经无数次枕着入睡的手臂时,早已干涸的双眸中忽然涌出了泪水。师父却欣慰地笑了,如以前那般慈爱地抚摸他的头发:“我的小崇儿长大了。师父盼着你来,是为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世间有一件东西可以助你脱身……”

      他惊呆了,已然完全绝望的心中霎时升腾起一股希翼:“是……什么?”

      “归元密钥……修炼归元大法的女人会贴身藏着一把密钥,只要找到它,你就可以打开归元洞的大门……以后你就能如常人一般了……小崇儿,师父走了,你要好好地活着……努力地救自己……”

      那个女人……顾崇痴痴看着云瞳:你真的能救我么?

      冯晚伏在案上早已泣不成声,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等到哪一日,妻主才会喜欢他,亲人才会善待他,街坊四邻才不会再防备他……他才能有个可爱的孩子,有个温暖的家,兄弟妻夫之间能时常欢聚笑闹,便如在英王这里一样……

      小柳使劲儿抹了两把眼睛,他想起了那个艳阳高照的暖日,胡同里行来了一辆漂亮的马车。他以为是她来了,她终于兑现诺言,要接自己回府了。他搂着乳父,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换了最好的衣裳,提着给爹娘的礼物,在四邻八街兄弟姐妹的艳羡中登车而去,路上还反复背着那些谢家的规矩……可是,没有想到,马车一径驶出了城外,到了一座陌生的庄子,他和许多美貌少年一起,等着被雪璃的官员阅看挑选,当成贡品送去玉渊……而她,正忙着认祖归宗,洞房花烛……

      你也说要接我回府……小柳望着云瞳,暗哽一声:还不是骗人的鬼话?我才不会信呢……

      素问怔怔听着琴声,想起了御苑之北父亲襄贵君的寝殿,每隔两月,他都会被接去那里养病。襄贵君总是轻摸着他的脸颊,柔声叹道:“瞧你瘦的,冷的,怎么老养不好?你母皇惦着你呢,一会儿就会过来。快把药吃了,等着见驾。”

      他看着那碗黑黢黢的药汁,心中发紧:“父君,妹妹已经是太女了,我最近也好多了……”

      “哪里好了?”襄贵君不容他再说,从碗里剜了一勺,直接喂到他嘴边:“你不是一直咯血么?快吃药,不要让你母皇担心。”

      他拒绝不能,只得一口一口把苦涩酸稠的药汤咽了下去。

      是夜,母皇留宿,拉着他的手叹道:“葛相丧偶多年,朕意为她续弦,可她眼光甚高,寻常姿色恐不入其眼……”

      他的心猛往下沉,却听襄贵君直接说道:“那就把阿素嫁过去好了。他这份美貌足以让女人动心,葛相不会不满意的。”

      母皇犹在沉吟:“葛千华毕竟已年过五旬,阿素却在妙龄……这……”

      “诶!”襄贵君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关系?能迷惑住她十年,咱们的阿扬就长大了。”

      他呆呆看着父亲,又见他对自己努嘴儿:“还不快和你母皇说,你愿意为她老人家分忧,愿意为你妹妹尽心……”

      琴声绝响那一刻,素问仰起头,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十年……嗬……我哪里还活得了十年……

      凌霄宫主木然坐在椅上,两眼空茫不知望向哪里。幽沉的琴声萦绕在耳边,渐渐化成了兵马的奔驰声,刀枪的铮鸣声,百姓的哀嚎声,孩童的啼哭声……他奔向了横在路中的尸体,却被人拦腰截住,蒙上眼睛扔进了马车……

      黯夜无光,他独自在演武场锤磨刀法;漫天飞雪,他打着赤膊卧在冰上修炼内功。他记得有一次自己躲在屋檐上哭,被师傅狠狠打了一顿鞭子:“欲为人上人,先吃苦中苦。没见过你这样笨的,更没见过你这样孬的。”

      他记得那一日瑾贵君陪自己前去请安,听见青泰对李后咆哮道:“你舍不得也得舍,他不愿嫁也得嫁!大麒的宫主若不能为国效命,朕留他们何用?”瑾贵君停步不前,浑身颤抖,却还来安慰自己:“英王和她母皇不一样……”

      不一样……凌霄宫主的唇边忽然扯出一抹凄凉的笑意:紫云瞳,我倒要看看你和其她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韩越见清涟哭得稀里哗啦的,凑过来轻声问道:“你怎么也哭得这样伤心?”

      “我想起我哥哥来……”清涟拿袖子不停擦着眼睛:“你……不是也哭了么?”

      “嗯。”韩越垂头叹了一声:“我也想起我哥哥了……”又问向凌讶:“你怎么不哭?真是铁石心肠!”

      凌讶一直瞧着云瞳,喃喃说道:“若以后她对我不好,我也是会哭的……”

      琴声杳去,殿中却是低泣声一片。便是赤司炀想起自己的国仇家恨,都颓然捂住了眼睛。葛绒想起那张夜合欢床自己还没碰过就被姨母送了人,咧嘴大嚎,竟把别人的饮泣声都压了下去。

      葛府琴师程璞长叹一声,整理衣冠,向从奕恭恭敬敬一揖倒地:“尚书之曲,撼动人心,我不及也。若家师在世,聆此妙音,必引为知己,以醇酒兰花相待。惜其已不在矣……”言至最后,声已哽咽。

      从奕回了一礼:“程师过誉了,晚辈实不敢当。”

      葛千华暗自摇头,起身言道:“此曲令葛某心有戚戚焉。欲赠一名,未知可否?”

      从奕垂头答道:“此在下之幸。”

      葛千华又沉吟了一刻,方缓缓说道:“曲名《旧时忆》。唉,世间谁无伤心往事!”

      殿中众人皆欷歔不已。

      从奕躬身谢过,抱琴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云瞳见他不肯再看自己一眼,似乎真得是要决绝而去,心中不免有些惶急。

      却听葛千华笑道:“这一场琴试,老妇输了。至于赛棋,久闻大胤国手众多,不知是哪一位出战?”

      从奕闻言便又站了起来:“在下不敢称国手,止在闺中游戏。”

      “哦?”葛千华及殿中众人皆是一愣:“仍是尚书?当真高才。”正要唤出自己的人来,忽听素问在侧笑道:

      “妻主,奴家技痒,欲向尚书讨教两招,请您应允。”

  •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我出差前还能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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