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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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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的寒冬总是比温润粘黏的南方干冷些的。片片飞雪如落花,洋洋洒洒地落满地。一层层积得厚厚的。
白隐披着件狐皮大氅,半眯着眼,神情自然地坐在大帐里那微乎其微的火光旁,对着吊挂在面前的羊皮地图凝视长久。手持着寻常的白瓷杯,杯中也只是寻常烈酒。
不过仅此而已。
恍惚间突觉,原来竟已恍然几个年头翻滚着过去了。
常闻人道,光阴是至长的,如今想来,却又是至短的。
透过那茫茫至净至萧瑟至空旷的一片银白世界,那抹天青的身影也晃晃悠悠地飘忽在眼前。那平日里深藏的隐忧,无奈……诸多滋味都一浪浪地浮上来,人也随之变得阴沉。
他竟不知上一次见到那人是多久以前。
他只记得那年梨花白得惹眼,开遍了那个不知名的沿河的小城,如狂涛漫卷般的花势竟是像妄图将那粉黛青砖都一并淹没于那盎然春意之中。
他记得临行前他站在竹排上俯身瞧见的那如波碧水中无意倒映出的淡淡青影。
他记得青衣的主人,那个翩翩少年的浅笑,那不温不火的语调。
“唷,状元郎好走啊 。”
他记得自己当时无奈的失笑。
他记得回荡在两岸山谷间不绝的猿啼。
他也记得临别时少年眼神瞬间黯淡稍许,旋即利落地背身返程,昂扬踏歌,不羁潇洒。
那年是个难得的暖春。那年烟城的海棠开得最繁。那年原本是约好一同去赏花。
不想却终是没那机会。
倒不如说,机会一直是有的,没有的,是心罢了。
——想是过几年这江南春,也仍是日出江花红胜火的景色罢。
——白隐,落花时节再一同饮酒可好?
“禀、禀……报将军!!!敌军来了!!只骑兵便约三十万!!”那骑兵抖如筛糠,竟是慌得快直接趴下去,哪里看得出半点军人风骨。
白隐微微颔首,无忧无喜,只是褪去狐氅披上如血战袍,抽出红缨战矛。
“那便去会会他们罢。”
随着白隐瞬间如电闪般消失在雪野中,凛冽的朔风席卷而入,书案上那几页写满字的纸被吹得哗哗乱响,飞散空中。
而那骑兵竟是神情自若地站立起来,安闲淡然,与刚才那副鼠辈之状,俨然两态。而他并未出帐,而是径直仔细拾缀起那飘落的信纸,放入怀中。
这才转身出帐,只是在门帘悄然落下的那刻。
两个藏于角落南蛮将士模样的壮汉也随之瞬间倒地不起,七窍流血,是已没了气息。
敌军的马匹毫不留情地从身上踩踏过去,伴随着一阵又一阵肆意狂妄的嘲弄大笑声。
白隐只觉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撕裂了一般,满眼血红让他有些想吐,若不是适才的偷袭,他不至于此。
“中原人也不过如此!”
“中原军早已是强弩之末!我们必胜无疑!”
“这将士虽比上次有所改观却依旧废物!简直不如我们一匹马哈哈!这将军倒算个好汉!嘿嘿,却是一人之力无力回天!短命鬼!”
……
——想是来年江南春,也是日出江花红胜火的景色罢。
那人温润而缓和的语调再次在耳畔响起。
——白隐,落花时节再一同饮酒可好?
怎么不好,如何不好。
只是不能。只是不能。
终成无果戏言。
那骑兵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边关,手轻轻往耳鬓附近捏住什么往下一拉,一张清秀的面孔便显露出来,此时正看着手中先前匆忙拾起的一摞信纸出神。
他在其中发现了一张特别的信纸,并非将军笔迹,是狂草,潇洒得恍若一只脱缰的野马,又若捉摸不定的诡风,何其自然,何其风骨。
上唯余寥寥三句话。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