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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完结章:长相守 ...

  •   完结章:长相守

      醒来第五日,我得空去瞧了镯礼。
      纠伦殿一向热闹,因为一众女鬼们都挺喜欢镯礼的。她活泼俏皮,性子又大胆,很好相处。那时她们都嘲笑她不识情爱,如今识了,却用错了情。
      进殿碰巧遇着出来的红霞。红霰愈发的美艳了,一袭红衣尽显其袅娜缱绻。她边走边道:“还望铉寺大人别提觅赖。终究是她喜欢的,多坏她也愿意。”

      我颔首,心道看来镯礼不是无知,而是偏偏知了依旧去做,真不符合她天真烂漫的性子。
      殿里冥风冷冷,她被八道锁链困在地上,逶迤开来的裙裳宛如缭绕盛开的彼岸花,带着狰狞的血色。
      点漆的眼里没了往日的灵动,她瞧见我,用惨白的一张脸笑笑,还是带了点俏皮的模样:“你醒了就好。这样本殿也不那么内疚了。”

      我笑笑,坐在冰冷的地上,正面对着她,闲聊开来:“听王上说,是他找了天帝才将寡人弄醒的。你也莫在意了。等王上忙过着两日,便来瞧你。”
      她一怔,伏在地上的身子动了动,燃了血点的裙角恍似受了惊吓般缩回了她的脚边,无措又仓皇:“王上恼本殿。你别让他来了。本殿伤了你,王上不喜欢本殿了。”

      以往,整个鬼界,一众下属里,唯有她在王上面前乖巧听话,又娇憨有趣,时不时忤逆一下王上,可王上一点都不恼,虽有时嘲讽她,但其实心里还是很疼她的。我知她难过,斟酌了许久也未想好措辞,唯有道:“你别怕这个,其实王上并不恼你。”
      她闻言弯眸一笑,像极了哭泣的模样,那满头的青丝泛起了银亮的光,似是被关这些年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铉寺,你不懂。若有一日,你伤了王上最重要的。不,你便是王上最重要的。总之,本殿不敢见王上,也不愿见他。”

      我面色淡然,心口无声地扯起大片大片的躁动与疼惜。说到底,我与她还是心疼王上,不希望他有任何的伤心。默然间,我又听到镯礼的声音,含笑又满足:“王上待本殿很好。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本殿总将王上当成父辈一般的人物来看。本殿敬他,亲近他,时不时撒个娇什么的,他总纵容着。可本殿……伤了你。”话到此处,满脸的苍凉,一瞬过后,却又是那个俏皮可爱的镯礼。
      “可寡人不怪你。寡人初见你,便觉着你可爱娇憨,其实很想给你寻了好对象来着,不想你总是不提,寡人也不好意思与你说。”我瞧不得她这模样,开始满嘴胡扯,只求她能放松点:“寡人很后悔那时没与王上商量,让王上给你挑一个。”

      她瞪了瞪眸子,顺手抬了抬袖,袖口处翠色绵延,令她苍白的面多了几分生气:“你胡说什么,本殿自己寻的就挺好。你们不知,本殿与他在一起,本殿很高兴的。”
      我抿唇一笑,顺着她的话道:“嗯,觅赖也是个好鬼。来鬼界这么多年,只在血河池底玩,也苦了他了。不过,若有你陪着,他总该欢喜点。”

      她咯咯笑了笑,颓败的眉眼一瞬间有了光华,灵动万分:“是吧,本殿也觉着苦了他了。底下这么冷,他却从未给本殿抱怨着。本殿去了,他就对本殿笑笑,和本殿说说话。本殿觉着他许是过于寂寞,就多去看了他几次。”
      我静静听着,瞧向她的视线里有点模糊。觅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鬼,未入鬼界前,他吃了那么的灵魂,只是想让自己强大起来。被困在往生河底后也不安生,恣意活动,大肆围剿灵魄。王上只好封印了他,让他永生永世都不得出往生河,他却用情迷惑了镯礼,妄图伤害王上。这场戏里,从头到尾,他对镯礼许是只有利用。可镯礼喜欢他。但凡自己喜欢的,有多坏不重要,只要他好一点,便被无限放大。

      夙琉说得没错。他说:“镯礼这鬼单纯,单纯到好坏不分,只是一味的去喜欢。觅赖是坏,是恶,可她一旦喜欢上了,好坏已经不重要了。”
      当时王上也在。他挑挑眉,也没否认,像是赞同道:“喜欢这种东西,向来随心所欲,不分好坏。若分好坏,合该都去喜欢菩萨佛祖了。”
      王上能说出这话,也就是说他不怪镯礼。情之一字,向来难熬,他待镯礼还是存了心疼的心思。如此一想,我遂道:“你也莫多想,等过些时日,王上解了你的禁,你便可去瞧他了。瞧见你,他定会很高兴。”

      她连连嗯了几声,瞧着很欢喜。理了理自己的被冥风吹乱的发丝,她又道:“铉寺大人,王上是真心喜欢你,你还没从了他吗?”
      呃,我尴尬,不知如何作答。默了一会儿,我阖了阖眼皮,老神在在道:“嗯,已经从了,你莫操心了。”

      她满意极了,伸手小心翼翼地抚平自己裙角的褶皱,弯唇笑笑,似孩童般可爱:“王上就是闷了点,嘴毒了点,其实很好。他喜欢个谁,那都是掏心掏肺的,铉寺大人你莫要辜负王上啊。”
      我连连颔首,面上强撑着装淡定,实则心里早就炸开了锅,又怕她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遂忙不迭起身,抬脚就往殿门外走:“你好生歇着,别慌,也别怕。你要时刻保持自己最好的模样,这样才能遇着最温柔的他,明白吗?”

      她定定瞧着我,模样傻透了。
      我扶额,生恐她不信,又认真道:“你要相信寡人。红杏你知道罢。这话我也对红杏说过。她很乖,依言做了。寡人醒来听王上说她被澄澜真君一眼瞧中,给搬天上去了。你瞧,上了天,她定能瞧见念着的小白,还能陪着他度过天界悠远又无聊的时光。所以,你要听话,也依言而做,过一阵子你可能就瞧见觅赖了。”
      她一听,高兴了,咯咯笑笑,狠狠点头:“本殿想见他,本殿一定听话。”
      我放心了,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挥袖出了纠伦殿。

      殿门外,王上板着冷漠的脸,问我:“你这么骗她总有点不好。”
      我长长呼了口气,半响方笑笑:“王上碎觅赖的魂儿时便能料到如此境况。觅赖魂飞魄散,她总归是要伤心的。你瞧她那模样,满头青丝都要白了,你能说她不知道?”
      王上沉默,这意味着镯礼其实早已知了。我骗她,她也骗我,我俩比傻子还傻。可遇着此事,这样做即便装了模样,也总有副欢喜的模样。

      与王上并肩走着,中途夙琉冒了出来,说天界来了使者。王上沉吟,遂和夙琉去了鬼门关。我不愿去,遂独自往蒂灵池去。
      及至蒂灵池,瞧见彼岸花海边儿卧着的一头雪狐,精致漂亮,不由顿足。也不知它能不能瞧见,遂招了招手。
      过了一会儿,雪狐慢悠悠踏步而来,一跃跳上我的肩头,也不开口说话。我笑笑:“孤梵,你如今也只能这幅模样了,可辛苦我家铉叶了。”

      那日孤梵被我们从除妖阵救出来,原本就伤得重,结果又被锁魂绫贯穿,伤势可想而知。幸而得天帝相助,这才留了一条命,却妖力尽失,成了普通的一只雪狐。铉叶知了缘由,也没说什么,只抱着孤梵在鬼界乱转,浑然不顾孤梵在他怀里蹬腿呲牙的愤恨模样。
      思及此处,我纳闷:“怎不见铉叶?他不是老在你身边吗?”问罢,我方想起了孤梵早已不能口吐人语了,遂叹了口气:“那我陪你说会话罢。”

      坐在蒂灵池边,我让孤梵窝在我膝上。白白的一团,有着软软的毛,大而漂亮的狐眼,生起来来一瞪,非但不难看,还多了几份有趣。我摸了摸他的毛,遂感概道:“怪不得铉叶拼死拼活缠着你,手感真好。”
      他嗷嗷几声,猝然抬起狐腿往我脸上踢。我呵呵一笑,一把拽住他的狐腿,不想他顶着狐头呲着牙朝我扑来,我一惊,身子猝然向后倒去。倒置的视线里,有片青色映入,含笑的模样,仙姿绰约。

      是澄澜真君。
      我忙不迭坐直身体,搂了孤梵的头埋在胸口。孤梵气闷,抬起狐爪子朝我脸上挠了挠,撒丫子逃之夭夭了。
      蒂灵池清静,池水氤氲开来渺渺的雾气,隐隐可瞧见里面游来游去的新鬼们,我转头瞧见澄澜掀了衣摆坐于我身边,不由笑道:“听王上说,寡人昏睡期间,真君来瞧寡人了,还要谢谢真君的挂念。”

      他唇边含了点笑,如画的面容萦绕出了天长水阔的闲适淡远:“铉寺客套了。你醒来便好。”语罢,也不再说别的,只静静坐着。
      他如此安静,我若废话,生恐他烦,不由也闭了嘴,脑中却浮现起了纯易的笑模样,温淡的眉眼缓缓弯起,似一抹春晖悄然爬上如画的青柳。心沉了几分,我默然间听到澄澜淡淡的声音:“铉寺和鬼王在一起了吗?”

      咳咳,怎都问这个?我抬袖抹了把脸,暗暗瞥了他一眼,只瞧见他望过来的视线,一如既往的平淡。他这个模样也不像八卦啊。我惆怅,微微颔首:“嗯。寡人很喜欢王上。”话罢,身后似是传来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只一点,须臾便没了。
      澄澜似是没料到我如此坦然,眸中有了点惊慌,又像是黯淡,一破他方才闲适超凡的仙君模样。我瞧着纳闷,犹豫着问他:“真君此番前来,只为问这?”

      顿了顿,他似如梦初醒。敛了眸色,掩去面上多余的神色,他微微摇头,忽地一笑,清风扑来一树的梨花白:“自你沉睡,殿下担忧,月老担忧,本君也算领了他俩的命令方来的鬼界。如今一瞧,你还是原来的模样,那本君也该回去瞧殿下了。”
      我听后,哈哈笑笑,不由凑近他开了玩笑:“嗯,小白担忧,月老也担忧,合着就本君不替寡人担忧。你这朋友,寡人不要了便是了。”

      他微怔,须臾,抬袖抚上我的发,凝重的眸色顷刻泼洒出来。
      我惊愕,愣住。半响过后,瞪大的眼瞧见了他指尖上的半枚碧落花,泛着纯粹的青光,暖暖如一汪春江。
      他冲我笑笑,万里江山不及他如画的眉眼:“碧落花扎你发上了,本君帮你弄了下来。”
      这笑像极了纯易的模样。我也扯嘴笑笑,不动声色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心沉如渊。

      哎,祖宗,朕问你个事儿。你和沈青恒可真是那种关系?啊啊,祖宗别打朕。朕就问问。历史上都说沈青恒啊,枉有满腹经纶,空生了一副如画的皮囊,却做起了奸臣,到头来孤身老死在了凌霄塔。哎,不都说坏人不长命吗?可沈相活了百岁有余啊,祖宗。

      到头来,我还是对不住纯易,让他孤身守在了凌霄塔百年。
      死前,我怕铉睿即位后对他不利,遂让他带了遗诏去凌霄塔为我诵经。
      那日,我对陆相说,几年后你要护他安全出塔,定要为他正名,让他坦荡一生。
      可我没猜中后来。
      他不愿意出塔。

      澄澜道:“本君也该走了。该去瞧殿下了。”
      我瞧向他,唯有笑笑:“真君,你们下凡历劫,又做回仙,尘世的种种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沉默。默了良久,他悠悠回我一笑,仙袍飘飘,容颜雪骨:“……那是自然。”

      澄澜走后,我独自坐了许久,回神方察觉身边落了一个影儿。愕然去瞧,眸中映出了王上面无表情的脸,眸色却柔软得很。
      我问他:“你来多久了?”
      他不回答,转移话题道:“面团,你得为本王寻鬼后,你答应本王的。”

      哦。我木着脸讨伐他:“你纵为鬼王也不该始乱终弃。”
      他吃惊,一贯淡漠矜贵的神色染上了不可置信:“本王始乱终弃谁了?”

      哼。我恨恨瞧着他,咬牙切齿道:“寡人!”
      他呆了,如墨的眸中汹涌起了翻天覆地的欢喜:“此话如何说?”

      我板着认真脸气势汹汹道:“寡人当着鬼界镯礼的面承认已从了你,当着天界澄澜的面承认喜欢你。如今两界皆知,你还要寻鬼后,你让寡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定定瞧着我,样子有点呆。我正欲决定起身生闷气时,他猛地将我扑到了蒂灵池里。池水喷溅开来,掀起了哗哗啦啦的水声,我被他搂在怀里,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他紧紧裹着我,貌似很紧张:“铉寺,我不是裴牧远。”
      我知道。
      我醒来后,他已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我,包括大将军去轮回了。

      虽被他刻意抹了记忆,但我还是多多少少能想起一点的。
      大将军为人方正威严,怎能会在夜里同我说话玩笑?!夜里陪我的都是他。我觉着他可能是妖。若真是妖,那定是个好妖。
      所以,我才去凌霄塔跪拜神佛。即便不是同类,神佛瞧见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池水温暖,我无视泡在水中的半个身子抬头笑笑,双手捏上了他的脸:“王上,我其实一直记着你。”
      他又道:“可你喜欢裴牧远。”
      我没接话,挑了挑眉,慢慢伸手回抱住他。
      若不是那夜,他用大将军的身体擅自捏我的脸。我被他捏醒了,瞧见了不一样的大将军,又怎么会对大将军起了心思?

      “王上,说到底,我那么喜欢大将军也是因为你。”
      “我最喜欢的,让我觉着更窝心的,从来的都是夜间出现的你。”
      “活着的时候,若我不那么懦弱,不那么无能,大将军或许不会死,或许你就不会回鬼界了罢。”
      “所以,现在我虽死了,却想勇敢一回。你若是还要执意寻鬼后,那么你觉着我,怎么样?”

      听说,脸皮厚的鬼向来有肉吃,希望如此。
      可他思量了良久,双眼来回在我身上打量了良久,我觉着他又开始嘴贱了。
      果然,下一刻,我听到他欢喜的声音:“虽各方面差了点,但本王勉强同意。”

      滚,谁稀罕!
      我正欲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他却缓缓朝我低下了头。
      唇上传来温凉的触觉,我心里一声喟叹,耳边听到了他满足的声音:“鬼界的日子太长且寂寥,我得陪着你。”

      真是难得情深的模样。
      我突然觉着他嘴贱也没什么不好的了。
      鬼界的日子是长了些,寂寥了些,不过谈谈恋爱,说说媒的话,还是很不错的。
      特别是和王上谈恋爱。
      生前没得到,死了终于如愿。
      我真是好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完结章: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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