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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东风西风 ...

  •   半个月后,皇后从病中“痊愈”,对外关闭了近两个月的坤宁宫终于重新敞开了大门。然这时,沈逢瑶已然得宠,几乎是日日得旨入西苑侍寝,风头一时无两。这恢复觐见的旨意一下,后宫之中就连最低等的下人都知道,这必定又会是一出东风压倒西风的精彩好戏。至于谁是东风谁是西风嘛,走着瞧呗。
      宫中向来不乏好事之人。旨意刚下,就有人跑到皇后面前开始出谋划策了。“娘娘,您身为六宫之首,怎么能容沈氏在宫里如此嚣张?听闻,她还未封‘皇贵妃’时,就是乘着轿子去侍寝的;她的封妃典礼,娘娘您又不在场,如此草率晋封,后宫姐妹怎能服气?她从入宫开始,便仗着陛下的宠信,视宫规于无物。长此以往,娘娘您的威仪何在?”
      皇后在宫中支撑多年,废陈后,诛曹氏,若是没有一点智谋,怕是也到不了今天这个位子上。宫人的三两句挑拨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激起皇后的愤怒,与沈逢瑶这一段时日了解下来,她愈发觉得沈逢瑶深不可测:晋封“皇贵妃”的第二天便一早来到坤宁宫门口请安,被自己回绝后,又奉上一本亲手抄写的佛经,说是她的一片心意,让自己不得不收下。礼数周全,进退得当的让自己寻不出一丝错处。单说她掌管的景仁宫,上下和睦得犹如一个铁桶一般,就连自己之前安插进去的人手,渐渐的也和自己少了往来,真真是好手段。之前,赵贵人来说,沈逢瑶并未得到她的提示时,自己还在纳闷。现在反过头来细想,上能哄得陛下圣心,下能立得主子威仪。皇贵妃,还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当然,有人去到皇后那边挑拨,自然也就免不了有人到景仁宫这边挑唆。不过,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贵妃截了下来。“今日之话,切不可再提。葛才人心念本宫,本宫感激。只是这莫须有之事,无根无凭的,小心引火烧身呐。”弄得前来同她抱怨的葛才人被抢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白白地臊了个大红脸。
      转眼就到了觐见皇后的日子。说来也巧,自从沈逢瑶入宫,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进坤宁宫拜见皇后。景仁宫里的一应宫女、太监们得了吩咐,都伺候得格外小心周到。反而是刚从西苑被送回来的沈逢瑶,一落坐到梳妆台前就泛起瞌睡来,倒显得“没心没肺”。
      “娘娘,”孟筠轻声问道:“第一次觐见皇后娘娘,衣着首饰可要选的淡雅些?”
      沈逢瑶睁开眼睛,笑了,道:“平日里怎么打扮,今天就怎么打扮吧。我现在是众矢之的,穿的就算再淡雅,也没有什么作用。做得太过了,反倒显得我心虚。不过平日里用的螺黛,今天就换成寻常的铜黛吧。”
      孟筠点点头,似是对沈逢瑶的话颇为赞同。其实你想,沈逢瑶位在皇贵妃,就算穿戴再清雅,还能清雅到哪去?总是逃不过绫罗绸缎,穿金缀玉。
      “皇贵妃起驾!”伴随着李公公尖细的嗓音,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坤宁宫走去。沈逢瑶端坐在轿厢之中,四面都是黑洞洞的,也看不见外面走得是哪条路。沈逢瑶也不担心,只由得他们抬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外面喊道:“坤宁宫到,请皇贵妃娘娘下轿。”紧接着,一个小太监上前挑起了轿帘,沈逢瑶下了轿,领着一众人往坤宁宫的内殿走去。
      内殿屋内的妃嫔们早已到了十之八九,一听到“皇贵妃娘娘到”,立马起身施礼,一个个激动得犹如见到自己家的亲姐妹一般。沈逢瑶一一应点了,带着菁儿和孟筠去了右手边的第一个空位坐定。
      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妃子,大多也都是沈逢瑶见过的。众人礼见完毕后,都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既不高谈,也不耳语,甚至连脑袋都不带歪一下的。屋子内一时静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忽然听见屋外响起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声。环佩叮当,香风袭袭,尖细的嗓音瞬间划破了这不同寻常的沉静,“皇后娘娘驾到”。转眼间,皇后便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坐上了宝座。众人慌忙跪倒在地,口中齐声道:“恭祝皇后娘娘病体初愈,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满意地环了一眼这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笑道:“众位妹妹们都来得好早,平身吧。”
      众人这才纷纷站了起来,谢恩道:“多谢皇后娘娘圣恩。”
      沈逢瑶刚坐回到椅子上,便听皇后开口说道:“前几日本宫病着,听闻沈妹妹得了陛下的召幸,又新封了‘皇贵妃’,当真是一件喜事呀!”不及沈逢瑶开口,紧接着又对其他的妃嫔道:“你们这点上可要多跟皇贵妃学着点儿了,毕竟为陛下绵延子嗣,广开枝叶,当是吾等后宫姐妹的第一职责。”皇后正声说道。声音沉稳明亮,倒是一点都不像一个甫才康复的病人。
      这话说的极其厉害,前半段是冲着沈逢瑶说的,后半段是冲着众妃嫔们说的,但是这话里话外的却又捎带着沈逢瑶,让沈逢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在为难之际,忽见贤妃冲自己使了个眼色,沈逢瑶立马会意,和安、贤二妃和声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众妃如梦初醒,也随着三人的声音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一惊,不曾想到沈逢瑶如此擅长邀买人心,不过短短数日,宫中竟出了这么多维护之人,自己还真是小瞧她了。随即展颜笑道:“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大家同为宫中姐妹,万望以和为贵,切莫因为争宠分恩之事惹出事端来才好,到时候本宫的头风只怕是好不了了。”沈逢瑶你再会收买人心又如何,我就不信这些人心里当真对你没有半分嫉恨之意。
      皇后的戏既然还没有演完,众妃也就只好再度配合地齐声答道:“臣妾不敢。”
      皇后满意一笑,扫了一眼坐在下手边的沈逢瑶,却见沈逢瑶只是微垂着头,一副恭谨地模样,心中愈发得意。“宜妃,昌宁近来可好?乳母照顾得好不好?可是又长高了?前几日,安宁还在我耳边念叨着,要去找妹妹玩呢。”皇后转过头,对着坐于左手边的宜妃道。
      宜妃恭声回道:“多谢皇后娘娘牵挂,昌宁一切都好。小孩子嘛,总是长得要快些,只是和安宁公主比起来,怕是还要差了大半头呢!”
      “是吗?那昌宁可是得加把劲了,争取超过姐姐才行呢。”皇后含笑道:“得空可要常带着昌宁来坤宁宫串门啊,昌宁这孩子生得乖巧,让我这个嫡母可是惦记得紧呢。”
      宜妃温柔一笑,恭声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心。”
      皇后又询问了几个有公主的妃嫔的近况,得到的答复基本上也都是千篇一律的“万事安好”,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感慨道:“哀冲太子要是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有六七岁这么大了吧?可惜了闫贵人,自从哀冲太子夭折后,忧伤过度损了身子,日后怕是也难以有孕了。皇贵妃,闫贵人在你宫里可还好?”
      沈逢瑶一怔,六七岁?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陛下应该才刚刚登基吧。怪不得宫里都道闫贵人身子不好,却从未有人提起过她还曾生育过皇子。只听新人笑,谁闻旧人哭?一个失了皇子又不受宠的贵人,自然被人早早遗忘在一旁了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沈逢瑶恭声答道:“臣妾先前知道闫贵人身子不好,怕受风寒,特意免去了她早、晚到殿前请安之礼。听每日里出入景仁宫的太医说,闫贵人最近的病情还算稳定,细细调养着,可保此冬无虞。”
      皇后多少对沈逢瑶的对答如流有点意外,微微一怔,点了点头,道:“闫贵人可是宫里的老人了,住在你的宫里,今后还得麻烦你多多照顾她了。”
      沈逢瑶其实本就对闫贵人心存怜惜,要不然也不会把她的身体情况挂在心上。现在听完她的遭遇,心中的恻隐之情便又多了几分。年纪轻轻,阔别父母,来到这个人心难测的皇宫,位份不高,皇上也不疼爱她,那个孩子想来是她生活里的唯一希望吧。可是偏偏天意弄人,幼子早夭,她所有的幻想悉数破灭,生无路,死无门,只能拖着一副病体苟延残喘。如此看来,也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呢。
      “皇后娘娘请放心,臣妾必定会竭力照顾闫贵人,不负皇后娘娘所托。”沈逢瑶毫无半分迟疑地答道。
      不意沈逢瑶会答得如此痛快,皇后倒是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印象之中,这个皇贵妃从来都是和自己对着干,自己给她设下一个套,她每次都能再在自己背后挖一个坑。偏偏自己还不如她聪明,每次都在她的算计之中。这次不会又是什么圈套吧?“几日不见,皇贵妃愈发标致了。”皇后强笑,继续道:“陛下正值盛年,宫里竟没有一位皇子,实在是本宫失德。皇贵妃,你近来新得陛下宠幸,本宫只盼着你的肚子能够争气,及早为陛下诞下一位皇子来才好。”
      沈逢瑶把头一低,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时候,还不如不说话。
      “妹妹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害羞了不成?”见皇贵妃不说话,皇后继续追问道。
      沈逢瑶纵然再以大局为主,却也是个有脾气的人,此刻早已在心里把皇后家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就你这副德行是怎么当上皇后的?搬弄是非,句句逼人,废话连篇,哪有一点母仪天下的样子?这么一骂,心情立刻好了许多。沈逢瑶抬起头,顺着皇后的话,笑道:“皇后姐姐快别打趣我了,屋子里这么多姐妹可都听着呢。再说下去,妹妹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沈逢瑶说这话时的语气极为诚挚,天真的语调,扭捏的姿态,倒还真像是一个害了羞的小姑娘在跟姐姐撒娇呢。
      皇后见沈逢瑶嘴上跟自己讨饶,终于掌不住,抚掌笑了起来。这一笑,屋子里顿时笑开了锅。真心的,假意的,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众妃们七嘴八舌地又闲聊了一阵子,只听皇后开言道:“你看,这说话儿间就到中秋了。本宫还记得去年中秋时,操办的很是隆重呢,今年当然也不能落下了,宫里沉寂了许久,需得趁着这个日子好好热闹一番才好。”说到这儿,皇后忽然叹了一口气,“只是本宫大病初愈,不宜过度操劳,只怕是有心也无力;皇贵妃近来侍奉陛下,恐怕也无闲暇;雍妃身子骨也不大好,宜妃还有昌宁需要照顾。本宫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能来主持此事了。不知群妃之中可有愿意主动请缨的吗?”皇后故作为难状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不同于朝日、夕月等皇家重大的祭祀活动,有户部拨钱,礼部安排,朝中大臣和皇上都极为重视,中秋仪典往往倒是多了几分随意和自在,宫宴一般都是由后宫中人主持安排。因为是从民间流传进宫内的民俗,所以也就没有固定的规矩和束缚,主要以热闹圆满为主,进宫出席的人也往往都是皇族中人。再加上,相传大梁的开国皇帝便是在八月十五这一天,以月饼传书,起兵推翻了越蛮的统治,是以历代以来,皇上也多会列位出席,与众皇族中人同乐。席间自然少不了赏赐恩宠,当然若是表现得突出,引得皇上注目,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为什么这么大的一件好事,就是没有人愿意接呢?
      说来说去,这还得说回到现如今在位的这个皇帝身上。隆兴帝不仅心思喜怒无常,而且还有一个让人发指的毛病,那就是抠门!单从给宫里妃子的俸禄上这一点就不难看出:沈逢瑶位在皇贵妃,一年的俸禄才七百两白银;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年俸也不过一千两,更不用说下面其他的妃嫔了。当然隆兴帝也有人家自己的想法:宫里面供着你们吃,供着你们穿,凭什么还给你们那么多钱?你们愿意办什么宴会办什么宴会,只要不影响我求仙问药就行。但至于这银子嘛,两个字:没有。
      所以皇后连着主持了两年的宫宴,劳心劳力,没讨着半分便宜,今年终于也打退堂鼓了。其他的妃子们谁看不明白这形势,自然更是谁也不肯往前冲。可这宫宴又不能不办,毕竟皇上可以毫不在乎,可丢的却是天家的威严。此刻屋子里静悄悄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低头思索:一会儿若是不幸被点到,要如何应对。
      皇后见众妃都不说话,忽然就觉得有点后悔了。自己方才的一番话说的实在太快了,不应该那么早就把沈逢瑶给摘出去的。现在自己就算想把差事推给她,以她的狡黠肯定早就看出其中的问题了吧,到时候肯定会拿自己方才的一番话来搪塞自己。皇后正想着沈逢瑶来气,忽然想起方才安、贤二妃合力替皇贵妃解围一事,灵光一闪,笑道:“哎呦,你们看看本宫这记性。这不是四妃中还有安妹妹和贤妹妹呢吗?二位妹妹素来聪慧,想来把这筹备宫宴之事交给二位妹妹,必定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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