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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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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并不知道父母离婚的真正的原因,我才十岁。
我尚且不了解男人和女人之间所谓的情深缘尽到底是遵循怎么样的一个规律。
只记得他们总是争吵。用尽恶毒的词语。家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砸碎了。
我像只可怜的幼兽,藏在浴室里,反锁着门。
外面仿佛兵荒马乱。
我坐在浴缸里,怕的要命。
到现在想起来,或许他们分开,各自重新开始,是一种解脱。
妈妈说不要我,没办法养我,或许说,我更像个面无表情的拖油瓶。
于是爸爸不得不接受我。
他埋头做生意,几乎不和我说话。家里总是静悄悄没有任何声响,我孤独地像一只沉默的哑雀。
白姨就在那个时候,被爸爸带回来的。
她是开花店的。我承认,比妈妈要漂亮温柔很多。
爸爸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时不时给我买很多新衣服回来。
白姨帮我洗头洗澡,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去学校。
“小羽,我做你的妈妈好么?”有一天,白姨这么问我。
如果有一个这么善良的妈妈……
是她霸占了亲生妈妈的位置……
两个声音在心里突然旁若无人的打了起来。
我眼泪簌簌地掉出来,继而变成嚎啕大哭:“我自己有妈妈,我不要你做我的妈妈!”
爸爸才进门就听见了,上来就给我一个耳光:“跟你妈一个模样,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不同意,反正你白姨我是娶定了!”
我半边脸火辣辣的,耳朵嗡嗡作响。
你看看,大人才是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掩饰他们的目的和不耐烦。
自从这天后,白姨显然对我也不那么好了。
我又变成了班上最邋遢的那个女生。
老师三番四次的警告我,再这样衣冠不整就不要进教室了。
甚至说要家访。
我一听就扯着嗓子干嚎,没有眼泪。
老师厌恶地看着我,像是看着一团没人要的垃圾。
幸好她最后接到了男朋友约吃饭的电话,才放弃了跟我一起回家的念头。
傍晚的天空是红色的。火烧云像大团大团新鲜的血液,在头顶缓慢的涌动。
我拖着狭长的影子回家。
擦身而过的同学,或嬉戏打闹,或笑眯眯地叼着零食。
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呢。究竟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是值得高兴的呢。
是妈妈煮的一桌子合胃口的菜。
还是电视里反复播放让人觉得恶心的动画片。
或者是爸爸扬起的巴掌。
才没有人真正会关心我的死活。
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白姨正在讲电话,比如“啊,真是户不错的人家,对对,又有钱,对我又好。”“不不不,那个小孩讨厌死了,我对她那么好,还是不肯叫我一声妈。哈哈,不用担心,我还搞不定一个小孩么……”
呵呵,我之前怎么还会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呢。
一旦看清我对于爸爸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就露出本来厌憎我的面目。
我轻轻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爸爸跟妈妈就开始吵架。
是吵了多少年我记不清了。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一个拥抱。
白姨砰砰砰地敲门,扯着嗓子说:“你吃饭不吃饭啊,不吃饭我就要出去买东西了!”
我懒懒地不想搭理她。
白姨低低地咒骂了一句,踩着高跟鞋走远了。
身为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我却产生了强烈地自杀念头。
或许死了才是最好的,是吧。
不过到最后我并没有这么做,我实在还是有点惧怕的,比如刀片割进手腕血流不止会有多疼,或者从高楼坠下会不会很可怕之类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不停地折磨我。
直到爸爸回来。吹着口哨,听起来心情很好。
他敲了敲我的门。
“爸爸。”我怯懦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把手里提着的披萨递过来:“拿去吃吧。”
简直受宠若惊,我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却不敢伸手去接。
“死丫头,愣着干嘛,拿去吃啊。”爸爸笑眯眯地说,“我和白姨后天就结婚。回头让她带你去买几身新衣服,婚宴上穿,别苦着脸,外人还以为我们对你不好似的。听见没啊?”
眼中似乎有泪水跌出来,我赶紧伸手抹了一把,接过披萨:“知道了。”匆匆转身,把门关上。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选择的结局,是对我好的。
我没有办法阻止任何事的发生或者结束,只能像个傀儡一样,被套上喜庆的衣服。
他们结婚之后,白姨搬了一盆大红的花回到家里。
这花红得有些瘆人。但爸爸很喜欢。白姨每天给它浇水。花盘硕大。没有香气。
我常常在夜里听到他们的房间里穿出一阵阵的喘息声。
并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听起来好像很快活的样子。
白姨说:“要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和爸爸的孩子。他们的家庭。
这就意味着我的地位将更加鄙薄,甚至不会再有人想起我。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是个连朋友都没有的可怜人,甚至同桌都没有,孤零零地坐在教室的最后面。
而他们未来的孩子,一定受到无限的宠爱。
吃不完的零食,穿不完的新衣服。
一想到这里,我难过地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藏进去,谁都不要见,事实上,谁都不要见我了。那就诅咒吧,诅咒她不会怀孕,不停地诅咒诅咒诅咒。
这就和不能完成的愿望一样,最后不会灵验。
白姨还是怀孕了。两个月的时候。她的脸更美了。浇花也哼歌,永远挂着笑容。
我在学校问老师:“怎么样才能杀掉一个肚子里的婴儿呢?”
老师震惊地看着我:“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好吧,像我这样一个学习成绩不好,阴郁邋遢的坏学生,问出这样的话,肯定是被看成神经病了。
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
可无论我是假装推倒她,还是无意间撞她的肚子,都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次数多了,白姨自然发现了我的目的。
她眯着美目,似笑非笑地对我说:“你可别想杀了我的孩子,否则,我让你先死。”
模样特别吓人。我打了个哆嗦。
她得意地看着我,回身给那盆花浇水。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姨的肚子越来越大,在她八个月的时候,喊人搬了个大花盆回家,放在红花旁边,里面只有黑土,寸草不生。一定是埋了种子。她的花店请了个小姑娘帮忙打理,每天抚着肚子在家里走来走去。
这是一个有雨的夜晚,窗外滴滴答答的,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动静。
我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实在听不出来是什么,于是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爸爸的房门锁了。幸好我知道钥匙在哪。
在门缝中,我看到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白姨的肚子裂开了,里面有一朵红色的花,就和种在盆子里的一样,那朵花,正在吞噬爸爸的身体。很快就吃完了。
我吓得跌倒在地上,门吱呀一声,整个打开了。
白姨碰着花慢慢地走过来,肚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她的样子美极了,气若游丝地对我说:“这是我第二个孩子,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