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妖》林三酒

3、003

　　两人心中有事，便不再多说，李云华也没有再吵着要去玩闹，一路乖乖跟着慕时清，去找大师兄。
　　大师兄名叫秦浅，住在玉水河东畔的秦府。秦家世代为官，秦浅的祖父曾是两朝元老，位高权重的帝师，忠心耿耿的辅政大臣，可谓荣及一时。现任秦家家主，是秦浅的父亲，祖父的嫡长子，位居一品，深得皇帝信任，又娶了皇帝的亲妹子，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说来秦家几代人都在朝为官，又忠心为君，深得君心。到了秦浅这一代，却出了个异类，便是从小厌恶做官的秦浅。
　　秦浅自小便讨厌做官，抓周时不抓笔抓剑，入学时不爱先生爱侍卫，到再大点，有大人见了他问他长大了要当什么官，他便大怒，非说是人家骂他，要与对方拼命，对方看是秦府的公子，哪敢回手，只抱头乖乖被打。为此，他也不知被祖父扒了裤子打了多少次小屁股，也不见改善。
　　后来，他被正好被下山的李迟仙，也就是李云华的父亲遇上，见他灵气十足，是块修仙的好料子，便收他做了徒弟，带出秦府。
　　一晃好几年，秦浅在山上待得快活，压根儿没想过要回秦府看看，不料前不久家中有信寄来，说是二弟要成亲，希望他这个做大哥的回家一趟。秦浅这才打了个小包裹，背着把剑回了秦府。

　　慕时清这次下山为师父送信，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只隐约知道是大师兄寄信求师父借一样东西给他，至于为什么借，用处是什么，他便不知道了。
　　默默走着，慕时清只让自己想着大师兄的事，一刻也不停，再就猜大师兄到底向师父借了什么东西，师父又答应了没有……那狐妖的事，是一丝也不敢再想。
　　漫天大雪还在不停的下，沾染了他如墨的长发，他看着远处的雪幕一声不响。李云华越想越担心，想像以往一般上去抓着他的衣袖，看着他平静的脸立刻又没了勇气。明明以前他的脸还要冷，还要硬，她都没有觉得怕，现在只是收了表情，她却吓得不敢伸手。
　　李云华想不明白，她不说话，就显得更加沉默，更加寂静。就在她快要受不之时，终于到了秦府。
　　李云华大大的轻了一口气，从来没有此刻觉得一天到晚跟个猴子似的大师兄的好处。

　　敲了门，过不久便有一个小门童开小门出来察看。见是一男一女，薄衫背剑，静静立在那儿，一骨子的出尘飘逸，宛若仙人。
　　那小门童眼前一亮，立刻堆笑的迎上来：“请问两位是……？”
　　李云华爽快活泼，加之路上又憋了一肚子话不敢说，这会儿抢着回答说：“我们来找大师兄秦浅，我是他的师妹，这是他的师弟。请问大师兄他在吗？”
　　“在，在！”小门童赶紧点头，不敢怠慢，“大公子吩咐过了，今日他的师弟师妹要来，命小的在这儿候着。刚才小的一看便猜到是两位。大公子在家等着，请随小的来。”

　　进了门，才发现这秦府房子宽大华丽，建得里三重外三重，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样样不缺，样样精美，天山虽气势磅礴，出尘若仙境，但终究比不得这人间宝贵。李云华直叹大师兄真会享受，怪不得不愿回来山了。
　　被李云华这一闹，慕时清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虽然看着还是冷酷僵硬，但好歹也没有之前那种冷静得过分的吓人。
　　小门童领着两人走了盏茶功夫，才进了一个小厅。那小门童在门边站定，向慕时清与李云华两人恭敬的道：“大公子吩咐过两位来了不用通报，请直接进去就行，大公子正在厅内。”
　　李云华早就按捺不住，听得大师兄在里面，飞快就冲了进去。留下慕时清面无表情的向小门童道了声谢，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厅内装饰得很雅致，案几分明，墙上挂着两幅水墨山水，却是他们清始山的风景，看向落款处正是秦浅二字。其中一幅画前，一鼎古铜香炉，一支绿意莹然的香立在其中散着袅袅烟雾，凝而不散，闻在鼻中顿感宁远幽静，灵台一清，正是清始山的安神香。
　　慕时清进了厅中，闻得香味，也不去看人，先自闭了眼，凝神静气。
　　这边，李云华早已扑到了那笑得挺有几分活泼的男子身边，笑着勾住他的手臂：“大师兄，见到你真好！”
　　秦浅见小师妹一下扑过来赶紧将人接住，他自然知道以慕时清的脾气肯定是这一路把这个性子活泼的小师妹给闷坏了。
　　他咧嘴拉拉李云华的长发，道：“是见到大师兄真好，还是明天大师兄会带你出去玩真好啊？”
　　听他这么一说，李云华冲调皮的吐舌头。

　　闹了一阵，秦浅感觉有点不对，抬眼一看，便见一向礼数周到的小师弟闭眼而立，整个人仿佛陷进了安神香的烟雾之中，一向冷酷的脸上残留着躁动，平添了几分凡尘俗色。
　　秦浅想起山上时师兄妹们常开的玩笑，不由拉过李云华，努嘴一指站得如玉柱一样的人，在他的耳边轻语：“师妹，这是怎么了？你……莫不是在路上真强了你时清师兄？！”
　　慕时清面容冷酷霸道，又冷静自持，将修者无情，太上忘情这八字诠释得淋漓尽致，虽然师父常说慕时清有“仙气”，但师兄妹们聚在一起，总要讨论一翻怎么把他弄得“人气”一些，讨论到后来，众人只得出结论，除非哪天他被哪位强悍的女子强了，说不定才有可能露出一分两分的人气来，否则以他雷打不动的性子，怕是难了。
　　“……”
　　李云华朝天一个不雅的白眼，大师兄真是太无聊了，把她说得像是女色魔一样……虽然当时她也讨论得挺高兴……

　　“大师兄，你说我敢吗？”
　　大师兄摸摸下巴，唔了一声：“别说你不敢，就是我也是不敢的！”
　　满意的点头，李云华心中又加了一句：就算我敢，我也得有那本事才行啊！
　　师兄妹又说了一会子话，无非也就山上怎么样，师兄弟们怎么样，又或是山下好不好，哪里热闹之类。李云华又想起狐妖的事，疑问堆在心里堵得她难受，她想了想决定还是问问大师兄。
　　李云华压低了声音：“大师兄，问你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大师兄。”
　　秦浅与李云华同时回头，不知何时慕时清直直站在三步之外，正看着他们俩。李云华莫名心一虚，低头住嘴。
　　秦浅的眼神在他脸上一转，见他又恢复一惯的冰冷严肃，也不去自讨没趣的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慕时清就是这个脾气，想说就会说，一旦决定不说你就是以死相逼自尽在他面前，他也不会说一个字出来。
　　慕时清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秦浅，说：“这是师父要我带给大师兄的信，请大师兄过目。”
　　“好，有劳师弟了。”
　　端了一把大师兄的架子接过信，秦浅随手拆开，里面只有薄薄一张手笺再无其它，寥寥几行字，一眼就看完了。
　　只是，看完之后他反而皱起了眉，脸上还多了几分不解。慕时清束手立在那，看他久久不说话，只得问道：“大师兄，师父怎么说？出来时师父交待让我们听从大师兄安排……师父，可有让我和小师妹立时回山？”
　　秦浅表情一敛，将那张手笺折好放回信封，放进怀中，看着慕时清又看看李云华，笑兮兮的说：“没什么，你们不用担心。师父让你们留下，你们不需要立刻回山……小师妹，这回可如你的愿了！”
　　顿时白光一闪，白衣小巧的李云华跳进了秦浅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大叫大笑：“大师兄，你最了不起了，我就知道，跟着大师兄没错，有得吃又有得玩！”
　　两人纠缠笑闹了一会儿，慕时清冰冷着脸，看着秦浅不放：“大师兄，师父还有什么交待？师父……师父他是不是没答应大师兄的恳求？”
　　冷酷的脸如冰雪筑成，他睁着眼深深望着他，仿佛没有任何人事能够动摇。秦浅不由想起师父对他们几个师兄弟的评价，说到慕时清时，只说得一句——看似无情，冷情聪慧。他也的确不负这四字，冷情冷静聪慧，凡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原本秦浅也没打算瞒着小师弟、小师妹，再加上师父交待的事也要他们两人出手去办的。他摇头微笑，开口说道：“师弟，真是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你，师父没有答应我的要求但也可以算是答应了，这事得从头说起。”
　　说罢，他走到案前椅上坐下，拿起玉荷清香的青花瓷杯喝了两口，复又放下，神态清淡，不似衫嘻笑无状。
　　“大师兄，从头说起你倒是快点说啊，这是要急死人了！”李云华着急，凑过去双眼直瞪着他，恨不得掐着脖子把他的话掐出来。
　　“好好，我这不是要说了嘛，别急。”秦浅按住她的肩膀，让他坐下了，这才开始说起事情的始末。
　　慕时清早在旁边的椅上坐下，静静听着。
　　秦浅道：“这次我下山回家待了几日，二弟完了婚我便提出要回山，不料祖父与父亲都不同意，差点没打断我的腿……我没法子就表面应了下来，想着乘晚上无人之时再不告而别。”
　　说到此，见李云华捂着嘴偷笑，他便警告的睨了她一眼，继续道：“谁料到晚上祖父硬要我去见那些表兄表弟，本来这也没什么，应付完了就是了。怎知却被我发现了妖物的踪迹，在我一个表弟身上。”
　　“有妖？”慕时清长眉一挑。
　　秦浅点头：“的确有妖，你们来之前，我试探过几次，没试出它的本体，只知是一只有千年道行的大妖，很棘手。”
　　“那师父怎么……？”
　　按了按怀中的手笺，秦浅无奈：“其实师父也不是不答应，只是说万事不可依赖外力，让师弟和师妹助我一起除妖，也是一种修行。”
　　慕时清见他说得轻巧，不由疑惑。千年道行的妖，哪是他们三人可以对付得了的，师父说这是修行，难道其中有什么意义？

　　这边，李云华摸着长长的头发，眨着眼奇怪的自语：“这上京城原来是看着好看，其实内里乱得很，不像山上干干净净。”
　　“哦？小师妹何出此言，难道遇上妖物了？”
　　“大师兄，你说这个世上有很多妖吗？”李云华问，见秦浅好笑的摇头，她的眼神飞快在慕时清身上一掠而过，又回过来说，“不是吗？我和师兄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妖，师兄说是只千年狐妖，他也不是对手，现在大师兄又遇上一只妖，这样看来妖还是很多的呀。”
　　千年狐妖？
　　秦浅面色一紧，又一只千年道行的，难道上京真隐匿了许多妖不成？
　　这时李云华又回想起一些路上遇妖前的事：“对了，大师兄，那妖的妖气一直缠在一个书生身上，师兄就是从那书生身上闻出来的……那书生叫秦雪宜，看着是个好人，大师兄你能不能帮忙找到他，救他一命，别让他被那狐妖害死！”
　　秦浅张了张嘴，那样子足以装下一个鸡蛋：“也许不用找，如果不是重名，我那被妖物缠身的表弟便叫的秦雪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