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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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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殊禁足寝宫中已有数月,却没闲着。先是传太医为他诊脉,请完了太医,又派人发榜召集天下名医,不停的让大夫给他看病,那些大夫带着满腹学识自信满满的进宫,诊脉过后却苦了脸。
一个一个都说。
“储君殿下,您身体康健,脉象浑厚,哪有什么病?”
太子殊也想问啊!自己分明中气十足的,怎么被先生一气,就突然一病不起,年纪轻轻就去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既然重来一世,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上一世若不是在短短几年中寅国王位几度易主导致格局动荡,又怎会让齐国趁虚而入。
只要寅国好好的,先生就会好好的。
太子殊给那些名医诊金,诊断完自己,再诊断先生,钟逸分明没有半分不适,却也被他逮着看了十几二十个大夫,简直弄得哭笑不得。
却没想到的是,自己与先生都没诊断出什么毛病,一日,父王过来看看他悔过得如何,却见到寝宫里一溜的大夫。太子殊见父王来了,忙让父王也来看看大夫,寅王想想,自己也有些上了年纪,索性也看看。
寅国原本不大重视医理,寅王只当自己受凉头痛,便一直没在意。不看不知道,竟是查出个头风的毛病。
寅王一听可犯了愁,头风病是慢性病,说大不大,却也是会死人的,当年曹丞相一世枭雄,也没能逃脱。
名医们赶紧说有法可解,有法可解,赶紧给寅王开了药方子领赏。
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
安分了几个月,秋末冬至,寅王在四十大寿时总算是赦免了太子殊的禁足。宫中办了盛大的寿宴与民同庆,朝官与富商都得以入宫,都城官绅齐聚一堂。
钟逸自是不会错过这么个讹聂大人一把的好机会,聂大人也从不吝啬,那日便偷偷带进宫几坛子醇香的黄酒,与钟太傅,吴将军,三人躲开喧哗的宴席,在御花园的假山中一面赏月,一面品酒暖身。
正饮在兴头上,跑来个小太监通传道:“太傅大人,大王有请。”
聂大人的酒永远是钟逸的最爱,他还正喝得开心,抱着还剩下小半坛的酒坛子,一听这话顿时垮下脸来。
吴墨与聂思远对视一笑,立刻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了起来。
吴墨先道:“矮油大红人啊~”
思远立刻煞有其事的点头附和:“钟家正主。”
“别忘了替末将美言几句哦。”
“他日飞黄腾达,莫忘一酒之恩。”
“他日飞黄腾达?还不够位高权重?”
“好了好了。”钟逸被他们说得又想气又想笑,只能放下酒坛子,“去去就回,别动我酒啊!”
喝了半坛酒,钟逸脚步已有些打晃,跟随那小太监一路走到寿宴正殿时,大王正与满堂皇亲国戚举杯共饮谈笑风生。除了钟逸之外,在座皆是后妃或皇家血脉。
钟逸先对上座的大王作揖行礼,得了恩准之后入座,随意四处看了看,一扭头就看到太子殊就在一旁的案前坐着,巴巴的望着自己。钟逸带着几分醉意,扬眉回了个笑,惹得太子殊心跳加速,立刻通红了脸。
此时寅王开口询问太子学业进度与近日表现,钟逸便转移了视线回头去答复,没有注意太子殊羞红的脸。
但凡寿辰,人们总是更愿意同家人待在一起,大王也不例外,应酬完大臣,便同亲人们聚在了正殿。此番召钟逸前来只是因为他是太子太傅,简单询问了几句太子课业之后,钟逸便没了其他的事儿,开始专注的品起酒来。
聂大人的酒固然正宗香醇,这里却胜在种类繁多,钟逸喊来一旁小太监,将葡萄美酒,秋露白酒,薏仁米酒,各要了一壶,摩拳擦掌倒满一酒盅,正准备喝,忽然身边一暗,偏头便见到太子殊在一旁坐了下来。
钟逸望了一眼他手中的酒盅,便硬是取了过来,闻了闻:“谁说你可以饮酒了?……饮了多少?”
太子殊见先生面颊微红,眼光涣散,显然是醉了。
酒盅被夺,他也并不恼,道:“就这一些,父王赏的。”
既然是大王所赐,也不好多言,钟逸笑笑,将酒盅还给了他,顺带拍了拍他的脑袋:“行吧,今日高兴高兴。”说罢,便拿起自己的酒盅饮尽。
不愧是秋露白,醇美甘冽,让钟逸享受得几乎飘飘欲仙,大吐了口气,赶紧试试下一壶米酒。
太子殊见先生开心的给自己斟酒那年轻而灵动的模样,唇角虽然微微上扬,表情却有些担心:“先生也别总喝这么多了,节制一些。”
徒弟倒管到他头上来了,钟逸有些莫名,却也没生气,只笑道:“放心,先生酒量好,这几杯醉不了。”
太子殊在旁闻言垂首,手指描摹着酒盅沿口,不再执意劝了。
钟逸在府中被钟夫人管束着,难得有个名正言顺喝酒的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一杯接着一杯,十几杯片刻便下了肚,酒盅刚见底又要满上,手才搭上酒壶,便再度被身侧的人按了下来。
虽然消渴症什么的还早,现在拦着先生喝酒也太过杞人忧天,可太子殊仍是无法放心他这样喝下去。
“先生,别光闷头喝了,和殊儿出去走走吧。”
“好主意。”钟逸将酒壶揣进怀里,又将酒盅揣进袖中,道,“出去,赏月品酒。”
太子殊的本意是出去吹吹风能清醒一些,先生却是完全误解了,可说话间先生牵住了他的手,太子殊便没再说什么,见父王与人谈得开心,便干脆低头笑着跟着醉醺醺的先生出了大殿。
***
秋末的夜风很凉,月色澄明,走在前头的先生一手揣着酒壶,一手牵着他,脚步有些蹒跚,漫无目的的在御花园中游走,转来转去,停下来挠了挠头。
钟逸意识已有些不清醒,自然是找不到方才思远和吴将军的位置了,转了转又醉又困,只能凑活靠着一旁的假山坐了下来,似乎已完全忘了方才把太子徒弟也带了出来。
太子殊在旁坐下,见钟逸掏出酒盅来倒满,还要劝,却见先生没急着饮尽,却望着杯中月影“月神月神”的笑起来,举杯对月道:“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先生,您都糊涂了。”正如齐国人敬重河神,寅国敬重月神,中秋便是一年仅次于除夕的大日子,可今日虽是恰好月圆,中秋已过去许久了。
钟逸摇头,带着几分认真,放低手腕,将酒盅中的倒影指给太子殊看,道:“虽说并非中秋,月神却是莅临,月神可是灵验,殊儿你有什么心愿,便同月神说说。”
太子殊想了想,却道:“先生先说。”
“……”钟逸眯眼思忖了会儿,便笑吟吟道,“先生过得太称心,这一辈子大约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已没什么心愿了。还是你来吧……”
平日里授课中的相处总归是有些一板一眼,能这样与先生共坐月下说些闲话,太子殊原本的心情十分愉悦,可听见这一句,却又忽而压抑了下来,他看着先生眼神迷蒙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逸迟迟没有等到身边人的回答,举着杯的手终于是累了,放下来喝了一半,已到了极限,垂着头沉沉睡了过去。
太子殊见先生就在这夜风下睡了,忙褪下大氅替他盖上,看着先生平静而带着些许笑意的脸,一时百感交集,此时夫妻和美,家族显赫的先生,又如何能想到自己最终会落得一个恶疾缠身,无依无靠的下场呢。
圆月清辉下,许久才响起一句低声呢喃。
“先生,您这一生都会幸福和美,我向您保证。”
无需向月神许愿。
***
其实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先生的呢?上一世,什么都来不及说来不及做,是因为不敢?还是连自己都压根没有察觉这份感情呢?太子殊也说不好。他只记得,当他看见心中最为敬重的先生跪在殿下,承认自己与李栩私相授受,心都痛得快裂开了。
那只是单纯的愤怒吗?不是的,李栩说的没错,还有嫉妒,那一瞬他嫉恨着李栩,嫉恨李栩那只小耗子分走了自己的先生。
太子殊靠着先生安静的坐着沉思,突然转下拇指上的扳指,对着月色看了看。
每当看着这枚扳指,被锁在其中的记忆便历历在目,他终于想起来了,是李栩的提醒让他意识到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感情。定是老天看到了他后知后觉的漫天悔恨,所以才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当然,他也记得三弟带着先生前往西北时,先生那句[有师生之谊,君臣之礼,活命之恩,托孤之任;惟独没有割袍断袖之情。]
先生说他并不喜欢自己……但他却喜欢上了李栩,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的李栩。
每当想起这个事实,太子殊便觉得有些难过,甚至气馁。
他这些天都在想着怎么养好身体,除掉李栩,保住寅国的河山,让先生一生和美。可与此同时,他却也在担心着,这样走下去,先生会有一天喜欢上自己吗?先生为人如此方直,真的能接受他这份禁忌的感情吗?倘若不能,难道他也要违背先生的意愿,用强硬的方式得到先生,然后期冀先生总有一天会改变吗?
这是太子殊最不愿意做的事,就算他渴求到难耐,脑子里也清楚的明白,先生的意愿是应当被尊重的。
太子殊在旁坐了许久,也不见先生有丝毫要转醒的样子,方才出来又没带宫人,等了半天,只能试着将先生抱起来。
奈何十六岁的他身量还未彻底长成,矮了先生一大截,想把先生抱起来根本就办不到,拉拉扯扯了半天,才是将先生撑在肩后。
就这么脚步蹒跚勉勉强强的走了一段路,总算是遇到了几个巡逻太监,太子殊忙将他们唤过来,帮忙将钟逸带回寝宫,暂住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