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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思远!”

      被唤了名字的人下意识往窗外看去,一见那疾步而来满脸暧昧喜色的钟大人,立刻了然的看了看天。

      要说钟逸此人,年方二十又三,正当风华正茂之年,真正一个器宇轩昂。加之四代为官,家族显赫,现已身居太傅要职,深得大王太后宠幸,连相国大人都对他颇为青睐,无论朝堂议事,宫中祭祀,身为太傅的他都会在场。
      你远远站着看吧,只会觉得他人模狗样,一表人才,如今但只要稍稍接近一些,不消半日,以往的光辉形象便能崩塌大半。

      而聂思远同他至交多年,更是崩得连个边角都不剩,聂思远眼里的钟逸,那风靡寅国万千妇孺的五官容貌都已是浮云,每次看到,就自动替换成两个字贴在这人脸上。
      酒。鬼。

      或许聂思远多少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之嫌,他亦好酒,更擅酿酒技艺,两人多年前便是如此志趣相投苟合上的。

      而这人青天白日的,兴冲冲的跑来找御史大夫,目的却连掩饰都不掩饰分毫,眼里闪溜溜个不停,直接趴在窗边就说:“思远。听说你去年酿的梅酒今天出窖。”

      聂思远又好气又好笑,合上书案上的文献,放下笔:“就知道你惦记上了,就不能让聂某留些私藏平日里慢慢品味了?”

      钟逸见他模样,便晓得好友不会亏待自己,注定今日是有口福的,立刻笑开了颜:“今年你多酿些,明年不就有货可藏了。”
      “这梅子可是一银一两的好东西,多酿几坛,你出资?”

      “这……”

      见钟逸这厚脸皮的总算踟蹰起来,聂思远才算满意,揶揄道:“算啦,若是叫钟夫人知道,明年可就少了个能陪着品酒的人咯。”

      钟逸顿时喜上眉梢,伸手进来就是推了他一下:“思远就是思远,够意思!来来来,走走走。走走走。”

      实在是拗不过这酒鬼,聂思远只得草草收拾了书案。两人脚下生风,心急火燎的出了宫,聂府离西宫门不远,钟逸嫌轿子墨迹,硬是连顶轿子也不叫,一路把聂思远拉回府中。
      聂思远觉得,若是告诉他那梅酒摆在酒窖哪个犄角旮旯,他铁定立马撒下自己拔腿就跑,等自己赶到,说不定连酒渣都不剩了。

      二人边走边聊,忽而听见不远处店铺里有些许争执,爱热闹的市井百姓马上渐渐围起了人墙来。

      “出什么事儿了?”钟逸好奇,随意的抬头望了望,只见牌匾上书四个大字,玄风棋社。

      围观人群指指点点,挡了两人大半视线,不得而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拳打脚踢声中,只听得传来一句雌雄莫辩的尖细嗓门:“人贱做事也是下作,下个棋还使诈。”

      这熟悉的声音惹得钟逸眉头一皱,立刻站住了脚。末了,谄媚对聂大人笑了一笑,拍拍他手臂示意他等等,便一头扎进了人群。

      聂思远知道自己这至交嗜酒如命,见他方才还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竟突然停了下来,简直要吓他一跳。他好手好脚,自也不会在外干等着,便干脆也跟了进去。

      棋社中翻倒着一张长案,黑白子散了一地,几个人正在殴打一个瘦小的孩子,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站在一旁,微有忿色,不屑的看向别处。倒是跟在他身边的随从来劲,呼喝着下人更用力的打。

      钟逸一眼见到棋社中情形,便是摇头叹了口气,理了理衣冠,便钻出了人群,当当正正立在少年面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少年把弄着纸扇,其实心中并没有太大怒火,眼神正漫无边际的飘荡,不消片刻便见到了满脸愠色的钟逸,当即瞪大了眼,慌慌张张捅了捅身后的宦官随从。那宦官一抬头,也是吓得满脸冷汗,口中辱骂也是停了。其余下人见状也是纷纷抬头,一见情形,赶紧收手讪讪站在了一边。

      前前后后不到半盏茶,没抬一下手,未出半句话,便把方才还得理不饶人的上上下下五六人收得服服帖帖,原本就在旁不敢劝解的掌柜这下更是大气不敢出了。这贵公子是他棋社的常客,他又怎能不知公子正是寅国储君殿下,这人年纪轻轻,却能教储君殿下都敬成这样,他实在不敢细想。

      打骂声停了,太子才是遮遮掩掩的开口,道:“先。先生……您怎会经过此地。”

      聂思远也已钻出了人群,狼狈整理衣衫时抬头看看钟逸,见方才还跟自己讨酒的家伙此刻俨然已是一副为人师表的威严模样,差点没笑出来。

      其实也难怪太子如此慌张,尽管算起来钟逸或许年长不了他几岁,可他先生在朝堂大王面前的分量,却是举足轻重。恐怕一句话,便能让大王罚得太子连月不得出宫行走。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太子自己心里,也十分敬重着自家先生。钟逸年纪轻轻当任太傅之职,身世背景自然重要,但他肚子里又怎能没些过人之处呢。

      学生虽行为不端,却毕竟也是太子之尊,钟逸不好当众呼他名讳,责骂诘问,只得低声道:“殊儿……大庭广众之下,这成何体统?”

      太子年方十四,见自家先生没开口已先软了半分,也知先生疼他不愿他当场难堪,便立刻讨饶道:“先生,我知错了。”

      钟逸做了太子四年太傅,是眼看着他从孩子长大的,心里自然也是关照的很,见他认错,气便也消了大半,摇了摇头:“罢了,快早些回去吧。如何责罚,往后再议。”

      “……”太子闻言大喜,忙道,“谢先生,天气热,我……我回去便差人送些果子去府中,给先生解解渴。”

      看着自己的学生已人高马大,却还是四年前一样的孩子脾气,钟逸差些被逗笑了:“行了。油嘴滑舌。”
      师徒四载互相多少也有了解,太子便知道自家先生吃这套,责罚大约便也免了,心里欢喜,忙戳戳太监,带着随从便忙不迭的走了。

      聂思远一直在旁沉默着,看了半天,待太子走远,才终于开了口:“真人不露相啊,钟大人。”

      钟逸冲他挑挑眉毛,梅子酒的事儿又回到了心头,忽而又想起什么,便看向方才被翻倒的长案旁,却发现那儿早已是空空如也,被打的少年早不知在何时跑了。

      “怪了……会是哪家的孩子?”

      “谁知道呢。”见他颇为在意的神情,聂思远笑了笑,低声调侃,“不管哪家的孩子你也舍不得责罚你的宝贝学生啊。”

      “嗳。该罚则罚,钟某可从不徇私。”钟逸立刻大义凌然道。
      “扯。”
      聂思远摆手就走。钟逸还惦记着他家那坛梅子酒,忙不跌跟上去:“怎么你还不信。”

      第二日国子监中,钟逸才是询问清楚来龙去脉,那孩子是去年齐国送来的质子,今年只有十一岁,一直住在宫里,也许是因为住所偏僻,一直在宫中走动的钟逸才未曾谋面。

      而事情的经过再简单不过,两人打赌棋局,太子输了半子。也不知小太监是真看见了,还是给太子找台下。硬说那质子动了棋面。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可谁知那质子不依不饶,动手掀了棋盘还出言辱骂,后面的事情,钟逸便也看到大半了。
      而太子对平日里欺负那齐国质子的事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

      “父王说八年前两国交战,齐国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本宫现如今不过这么欺负下,算得了什么?”

      钟逸无奈的看着这十四岁的孩子,道理已是全教了一遍,可是要他真正明白战事上的伤亡是相互的,还得靠随着年岁增长,才能慢慢领悟。于是他只道:“无论如何,往后出门在外,行事不可如此鲁莽,待人应当以和为贵。你身为储君,应当开始学恩威并施,不可还像个孩子一样,随性行事。”

      太子一向是最敬重他的,立刻乖巧的点了点头:“是,先生。本宫明白了。”

      钟逸便将此事搁置了下来,当然,搁置此事还有另一个主要的理由————

      钟逸惧内,府中钟夫人管的极严,那一日喝多了梅子酒后,回府被闻出了酒气,银两便被夫人缩减得一文不剩。

      一日三餐倒是可以回府吃,可这没酒实在是让钟逸心烦得慌,什么也没心思去管。

      熬了两天,终于忍不住跑去和聂大人哭诉,聂大人也是个心软的主,见他面黄肌瘦心疼他没得酒喝,第二天便特地从府中拎了一坛陈年好酒来。

      钟逸乐不可支,差点没把聂大人抱起来转两圈。他小心把酒藏在书案下,待日落西山送走了太子殿下,忙不迭的从书案下取出酒坛子来,抱着钻进国子监书库,躲在个角落,就着坛子小口小口的抿着喝。心里舒爽的像掉进米缸的老鼠。

      谁知这连日来滴酒不沾,实在让他馋得慌,这一不小心,就喝得有些上头。他放下空空的酒坛子,带着几分醉意,想闻闻身上有没有酒气,没闻出什么来但打了个酒嗝。

      “呃!……”

      什么也别说了,他知道自己身上酒气肯定冲天了。这么回府那还了得……

      鼻息间除了酒的醇香,还有书墨的清香,他抱着坛子,看着窗外的月色皎洁,意识比月色更朦胧,觉得这日子真没法再好了。这种良辰美景,不睡一觉简直对不起自己。
      夫人那边,明日再说吧。

      刚想完这件事,他便一头栽进了梦中。

      钟逸是被沙沙的动静唤醒的,凉风透过窗吹在他的脸上,终于吹得他眼皮子一抖,缓缓睁开了眼。还是一样的月色,一样的微风,若远若近的蝉鸣声显得夏夜格外的静谧,这时候,他又听见了细微的声响。

      “沙。”
      他动了动脖子,终于循到了声音的源头。

      一个瘦弱的孩子,正坐在床边的长案前,就着月色翻过了一页手中的书。那孩子的容貌,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

      钟逸的头还在痛,酒后有些愚钝的脑子转了转,渐渐清晰,渐渐明朗。他最后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见过这个孩子的,就在不久之前。

      或许是钟逸动了动脖子,那衣料摩挲的动静引起了孩子的警觉,他小心翼翼的望向钟逸的方向,却因为高大书架的遮蔽,并没有看见暗处角落,抱着坛子小睡方醒的钟逸。
      带着酒后的一些迟疑,钟逸愣愣的坐在地上醒酒,便也无意识的看着这少年。起初他不大明白这孩子何必这么紧张兮兮,可观察了片刻,才发现对方不仅仅是紧张兮兮,简直堪称偷偷摸摸。

      他移动椅子,去够上面他够不到的书,轻轻端起椅子,又静静放下,仿佛发出一点动静,这夏夜就要碎了一般。连翻一下书本,都是小心的扶着纸张,生怕微风吹出一丝动静。

      见了这许多举动,钟逸这才是明白,他是怕被人发现后从国子监书库赶出去。

      不知为何,钟逸坐了一会儿,明明酒已醒了大半,却仍是没有发出动静。
      其实解释起来,也很简单,瞧着这孩子好学的模样,又有哪个为师的看着不觉得欣慰呢。见他这么如履薄冰的样子,钟逸竟也不忍心发出声音,去惊动了他。

      大约二更时,那孩子将取下来的书全收了回去,将椅子搬回原来的地方,然后静悄悄的退出了书库,悄无声息的合上了房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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